将豪格斥出大帐之后,黄台吉才重新恢复了平和的语气对着众人说道:“这次入关之后,我军连连受挫,这责任到也不能全丢给那些领兵作战之人。

    比如我就有责任,我此次命人收集了辽东、蓟州、宣大等地的情报,却忘记派人去了解那位明国皇帝的品性。因为我以为一个自幼成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冲龄少年,两年时间说不定连明国朝堂上那些官员都认不熟,更谈不上什么事权一统了。

    明国天子年纪幼小,朝堂上未必不会有跋扈的权臣。因此我军绕道破关之后,明国朝堂之内光是君臣互疑争夺军权浪费的时间,就会给我们留下足够的时间冲入京畿地区。

    然而现在看来,倒是我过于小看了这位明国的少年皇帝,也高估了明国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的能力。想不到我军刚刚绕道破关而入,这位小皇帝就能冲破朝堂上那些大臣的阻扰,亲自带兵出征。还能抽调出这么多兵力和物资到前线来。

    都说明国这些年各地灾荒连连,各地都有流民起事,似乎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现在看来,却也并非如此。明人有句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话说的不错,明国这条长虫,还没有死透啊。”

    黄台吉的亲信们终于听出了主子话语中隐含的退兵意思,于是济尔哈朗迅速接口说道:“这怎么能是汗主的过错,这都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没有能够为汗主分忧,下面的奴才做事不够尽心尽力,没有把明国皇帝的情报给收集回来啊。”

    德格类也随之附和道:“和硕贝勒说的是,汗主心胸宽大,明明是奴才们做错了事,汗主却不愿责备这些奴才,反而自己承担了这个责任。臣以为,古之圣王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如果我们将汗主的仁厚当做了汗主的责任,这岂不是对于汗主的大不敬?

    更何况,此次伐明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知道了新登基的明国皇帝,并不是一个易于之辈。待到下次伐明,在汗主的关注下,这明国皇帝岂能再如今天这般得意。他日他若敢再冒险亲征,必被汗主所擒,届时明国上下岂敢不对汗主俯首贴命。”

    济尔哈朗和德格类一唱一和之间,不仅洗白了黄台吉所谓的责任,还带出了退兵的提议。某些人听后心里自然很是不满,但是他们却也没有这个勇气,第一个跳出来指责黄台吉的责任。

    代善看了看左右,不得不亲自出马说道:“其他的先不论,你们两人这说了大半天是不是要撤兵?当初我和三贝勒就说过,我军劳师袭远,若粮匮马疲,敌人环攻,则无以为归计。

    现在明军东西两路夹击我军,而遵化城又没有攻下。我军若是就此撤退,你们难道以为明军就不会追击我们么?那么到时候谁来为大军殿后,护卫大军出关?

    我左路军数千人马失陷于明军之中,这些人要不要解救出来?又要怎么去解救?难不成,就这么将他们抛给明军,我们自顾出关?那么将来谁还会跟随我们伐明呢?”

    看到代善出面,岳托赶紧上前替黄台吉解围道:“当初联络各位贝勒、八旗固山坚持伐明的是我,若是有什么罪责,我都愿意一力承担,绝无二话。”

    代善死死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想着是不是就此将镶红旗整个夺回来时。十多位小贝勒和几位八旗固山都单膝跪地,一起向黄台吉请罪,说此事不能完全怪罪于岳托。中途改换出征目标,他们当时也是赞成了的,不能让岳托一个人承担这个责任。

    看着大部分女真亲贵表现出来的支持黄台吉倾向,代善也只能冷冷的“哼”了一声,方才缓缓的坐了回去。

    一直冷眼旁观着帐内众人表现的黄台吉,这才亲热的开口对代善说道:“二兄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当初真的应该坚持听从二兄的意见,今日才不会让左路军遭遇如此失败。

    关于殿后事宜,二兄也勿烦恼。只要我八旗还有一兵一卒留在关内,我便不会出关。两黄旗和两白旗将士同我一起殿后,其他各旗可从大安口先出关。

    至于左路军被俘的人员,我自然不会丢下他们不管。不管是撤退也好,解救这些被俘的人员也好,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因此,我明日打算派出使者去三屯营城议和。在议和期间,我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撤退,而不必担心会受到明军的追击了。

    而且我还顺便打算让人看看这位明国皇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现在遇到的小小挫败,究竟是他有意为之?还是因为年轻人的热情,所以做出了一些我们无法预料的举动,才幸运的挫败了我们的军队。

    如果是前者,也许我们就要重新考虑对于明国的战略。如果是后者,我们只需提高对于这位明国皇帝的关注就可以了。”

    利用议和争取撤兵的时间,帐内的女真亲贵们都没有反对这个方案,不过代善随即下意识的问道:“那么汗主打算派谁去负责议和?”

    黄台吉打量了一眼帐内的众人,方才开口说道:“我看,就让察哈喇戴罪立功,然后给他配备一个汉官通译就可以了。”

    代善看了看身边的女真亲贵,不由摇着头说道:“察哈喇虽然是我正红旗的调遣大臣,但我也不能包庇他。他同武纳格两人率领近万兵力,居然被第一次上战场的明国皇帝打的溃不成军。现在汗主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要是再被他搞砸了,岂不是连我们也要被他拖累了?兹事体大,我们不能将这样的任务交给一个能力不足之人吧。”

    黄台吉看了一眼代善,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终于退让着问道:“那么大贝勒以为,谁去担任这个议和的使者为好呢?”

    代善的目光扫过了帐内的众人,但是帐内的女真亲贵却都避开了他的目光。虽说那位明国皇帝抓住了多罗贝勒杜度之后还能重新放回来,但是在座的女真亲贵们可不确定,他们能够有杜度这样的待遇。而且,现在这个使者人选,显然成了代善和黄台吉之间的角力,担任这个使者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代善迟疑了半天,终于在某个低头不语的贝勒身上停留了下来,说道:“我们此次议和的对象乃是明国皇帝,这出使的人选不可草率挑选,必须要在我后金国有相当的地位,才能被明人认为我们的确有议和的诚意。

    此外,听闻明国皇帝年仅19,若是我们挑选一位年纪较大的人去,恐怕难以得到明国皇帝的认同,议和之事未必会顺利。我觉得还是挑选一位年纪相近,人品贵重的先汗子孙前去,也许更能获得明国皇帝的好感。

    另外,先汗曾经说过,那些汉人可用而不可信。我们挑选的这位使者,应当懂得一些汉话为好。否则若是充做通译的汉官见到了明国皇帝心生畏惧,议和之中出卖了我军的情报,又或是有辱我后金国的威望,而使者却一无所知,到时岂不是让我后金国成了明人的笑柄?”

    车尔格、恩克等人顿时上前说道:“大贝勒说的不错,这议和一事甚为重要。的确应当慎重挑选,吾等以为,非镶白旗旗主墨尔根戴青贝勒,不能担当此重任。”

    代善此前说了许多条件,但是众人一听便知道,代善想要提议的使者人选究竟是谁。当代善的亲信,指名道姓的点出了多尔衮的名字之后,帐内的女真亲贵们顿时争执了起来。

    两白旗将领和年幼的多铎都积极的反对这个提议,但是两红旗、正蓝旗的将领们则认为,推荐多尔衮充当使者,纯粹是出于公心。毕竟这次被俘的女真将士之中,两白旗的人数最多,身为镶白旗旗主的多尔衮担任使者,可以更好的解救自己的部下。

    黄台吉正迟疑不决,他虽然想将同明人议和之事抓在手里,但是拿多尔衮的生命去冒险,他也觉得有些不划算。多尔衮三兄弟之中,阿济格性格暴躁且毫无脑子,一向不得两白旗将士拥护。

    而多铎年幼,从小就性格怪异。据说还在私下经常抱怨,说他的母妃不是自愿殉葬而是被人害死的。也只有多尔衮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性格稳重,不但能够得到两白旗将士的拥护,还能管住多铎,替黄台吉减少了不少麻烦事。

    当然,也因为多尔衮作为两白旗将士主心骨的存在,黄台吉对于两白旗的分化始终没有多大进展。他虽然可以通过多尔衮兄弟驱使两白旗的将士,但是想要将两白旗变成完全听命于自己的部众,却显得困难重重。

    不过黄台吉还没有在心里下定决心的时候,镶黄旗的固山额真达尔汉却替他下了决心。在这些女真将领争执之际,达尔汉突然出声说道:“我以为,代善贝勒说的不错。这次议和不仅仅关系到我军能够顺利出关,还关系到我们被明军俘虏的那些将士们的安全。

    墨尔根戴青身份贵重,议和之时有许多事情可以当即作出决定,而不必往来请示汗主和几位和硕贝勒。我们同明人接触的越少,明人就越不容易察觉,我们撤退的事实。

    至于墨尔根戴青是否愿意为我军的安危冒险,我们总应该先问一问他本人的意见,而不是没头没脑的争吵下去。”

    达尔汉对多尔衮的直接发难,终于让始终沉默不语的多尔衮站了出来。在众人争执时已经权衡利弊了一番的多尔衮,只是稍作沉吟,便对着黄台吉请求,让他担任前往明军议和的正使。

    眼看局势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黄台吉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多尔衮的请求,并任命高鸿中为通译,让伊尔根觉罗·阿山带一牛录护卫多尔衮前去谈判。黄台吉还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多尔衮,让他带给明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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