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乃苦寒之地,这句简短的评语在近三个月的远征旅途中,很快就让豪格有了一个真实的感受。现在在他眼中,和漠北相比,辽东真的可以算是天堂了。

    起码在沈阳的夜间出门,只要穿戴好保暖衣物,总还是可以让人外出行动的。但是在漠北的夜间,离开了营地就等于是放弃了生命。日夜不停的飘雪和寒风,不仅能够迷惑人的方向感,还可以轻易夺去人的性命。

    他们从沈阳出发时,除了3500精骑外,还带着2千多仆兵,但是在行军路上就损耗了300多精骑,700多仆兵。如果不是带队的多尔衮异常小心,不断的向沿途的蒙古部族征发粮草和人力,又不肯偏离选定的行军路线,估计他们的损失还应当更大。

    在见识过了漠北冬季的真面目之后,原本一心想要在这场远征里将功赎罪,在父汗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豪格,也停下了在多尔衮面前整日抱怨,要求轻兵突进的无理要求。

    虽说在远征军抵达达赉湖附近时,外喀尔喀右翼再次传来了消息,说林丹汗所部正停留在原土谢图汗所部的越冬营地里,似乎准备在此越冬。而绰克图汗则带领部族退向了鄂尔浑河下游的山谷越冬。

    被林丹汗占据的越冬营地在鄂尔浑河中上游,图拉河支流附近,汗山以北,在达赉湖以西约距离1500里的地方。应该来说,在林丹汗和绰克图汗分兵之后,突袭林丹汗所部八、九千人是胜算很大的作战计划,更不必提这八、九千人中尚有一小部分是刚刚臣服林丹汗没多久的外喀尔喀人。

    以豪格在内的一些年轻将领,都想着要轻兵突袭林丹汗部,早日结束了大汗交代的任务,也好早点返回沈阳,不必待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吹风受冻。这里的气候已经较沈阳寒冷许多,虽然有着北面的森林阻挡寒风南下,但依然让这些已经享受惯了的女真亲贵难以忍受。

    除了寒冷的气候和贫乏的舆论之外,饮食上除了白煮羊肉或是烧烤羊肉和发酸的*酒外,就没有什么其他吃食了。离开沈阳还不到一个月,连豪格都已经开始怀念沈阳城家中的美酒和各种饮食了,特别是来自南方的水果罐头。只可惜在这样的温度下,罐头难以保存运输。

    多尔衮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豪格等人的提议,他仔细询问了当地的牧人和外喀尔喀右翼的使者,最终决定还是沿着克鲁伦河进军。第一个目标是达赉湖以西400里外的克鲁伦河下游谷地的巴音图门,这里是外喀尔喀左翼一个部族的冬营地。

    仅仅是这样一次短途的出击,就让这只远征部队了解了什么是漠北草原。漠北草原和呼伦贝尔草原虽然是相连的,但是两边的气候比较之下,就好像是沈阳和呼伦贝尔草原之间的差别一样。

    也难怪呼伦贝尔草原还时不时的能看到蒙古部族,但是在漠北草原上,除了特定的几个地区外,没有那个部族会在毫无遮挡的草原上越冬的。因此在成功的打下了巴音图门之后,这只军中再也没有人叫嚣着要轻装突袭林丹汗去了。

    而在看到了这一短途行军中队伍损失,加上暴雪的到来,也让多尔衮打消了继续进军的念头,就在巴音图门扎营越冬了。在此地待了一个半月之后,天气终于开始放晴,气候开始好转。

    多尔衮这才下定决心,在崇祯五年2月初继续沿着克鲁伦河西进,15日后抵达了距离林丹汗越冬营地百里之外,一处叫做巴彦德勒格尔的草滩。经过了近五天的侦查之后,多尔衮发现林丹汗并没有察觉他们的到来,依旧把部队分散在了越冬营地所在的河谷之内。

    2月22日,在一个气温较为暖和的夜晚,多尔衮令济尔哈朗带着伤病员留守营地,他和豪格率领2500人于半夜出发,沿着斥候留下的标记一路直扑林丹汗的越冬营地。凌晨五时许,队伍抵达了越冬营地东南15里的河谷入口。

    队伍在此修整了一个半钟点,一是等待掉队人马的前来汇合,一是等待天色的变化。当天边开始蒙蒙发亮时,多尔衮随即下令豪格带领六百骑兵由东南向西北践踏整个越冬营地,图尔格带领一千二百人作第二波进攻,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马进行压阵。

    这场突袭从一开始是很顺利的,分散在河谷各处的林丹汗部众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寒冷冬季将要过去的时候,居然会有这么一支军队出现在越冬营地之外。虽说漠南蒙古部族,特别是左翼察哈尔部众吃苦耐劳的习性要好于已经脱离了半渔猎半农耕生活的女真人,但是和他们的漠北同胞相比,也还是稍差一筹。

    只不过仰仗着这两年同明国的交好,获得了不少物资的察哈尔部军队,才能在这个被南北山脉所遮蔽了的河谷内,渡过漠北不一般的严寒冬季。鄂尔浑河由西向东穿过了整个河谷,而在河谷中间,北面群山中流出的图拉河,有东北向西南流入了鄂尔浑河内。

    八千多军队及二千多被俘虏的牧民,还有十多万头牲畜,广泛的分散在了这条东西向的河谷草原上。当然,最为精锐的三千察哈尔铁骑和林丹汗的王帐还是较为紧密的驻扎在图拉河的南、北两岸。

    林丹汗带着塔什海、寨桑祁他特车尔贝等2千人驻扎在图拉河北面的台地上,被明帝称之为蒙古第一勇士的贵英恰则带着近千部属驻扎在南面的平原上。显然,即便是在出征漠北之后,林丹汗同这位妹夫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转。

    应该来说,整个突袭刚开始的时候,进展还是非常顺利的。虽然这些女真白甲护兵在生活上已经不能和女真崛起时那么吃苦耐劳,但是在作战的技能和装备上,却并不曾落后那些女真崛起时的将士。

    豪格身先士卒的表率,更是激发了部下们作战的热情。转眼之间,先头部队就扫平了通往图拉河营地的通道,那些分布在豪格进军通道上的营帐内,里面的察哈尔人还没能从温暖的被褥里起身,就已经被践踏成泥了。

    女真人的军队只有在图拉河南岸才遇到了成建制的抵挡,通过和明国皇帝的结交,贵英恰所部不仅全面装备了甲胄和优良的武器,还获得了一批火枪。正是凭借着这批火枪,才使得听到大队骑兵来袭的马蹄声和部众的惨叫声而起身的贵英恰,可以命令部下依靠自家帐篷前的辎重车辆作为盾牌,组建了一个小小的方阵,以阻止女真先头部队的继续进攻。

    贵英恰一边号召那些找不到坐骑的部下向自己的帐篷靠拢,一边派人向北岸的林丹汗求援。虽然他不明白女真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贵英恰却认为女真人不可能在这样的季节动员大批人马越过半个漠北前来攻击这里。

    因此只要林丹汗能够及时把北岸的人马集结起来,就能击退这只偷袭的女真部队。而分散在各处的察哈尔部人马,也能够及时回援,说不好还能全歼这只女真部队。

    在贵英恰的鼓舞下,驻扎在图拉河南岸的直属部下,和一些散落的察哈尔部众开始慢慢镇定了下来。虽然被女真骑兵驱散,但也没有继续往远处逃亡,反而试图向贵英恰所在的帐篷集和。这使得贵英恰身边的部属由不足百余人,渐渐壮大到了300余人,原本简陋的方阵也开始变得有模有样起来。

    豪格亲自带兵冲杀了两次,也没能击破这个仿照明军车阵设立的小方阵,倒是让自己的部下在火枪下损失了十多人。当图尔格赶到此处时,便立刻意识到图拉河南岸这个小方阵是一时难以攻下了,毕竟在漠北草原度过了半个多寒冬后,精锐如白甲护兵,此时的体力也有些难以为续了。特别是那些战马,大多已经掉膘,负担不了几次激烈的冲锋了。

    图尔格阻止了豪格的蛮干,下令部下驱散向贵英恰方阵靠拢的蒙古人,自己则准备带着一半人继续冲击图拉河北岸的蒙古营地。就在这个时候,多尔衮已经带着后备军队冲了上来,他对于图拉河南岸的蒙古小方阵不屑一顾,毫不迟疑的率领部下跨过了图拉河,冲向了对面台地上的蒙古营地。

    就在图尔格、豪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队伍跟着多尔衮向北面冲锋时,多尔衮的亲信带着他的口信来到了两人身边,向着两人质问道:“墨尔根戴青问,你们究竟还在等待什么,留下一小队人马看住这里,所有人都去进攻,只要抓到了林丹汗,战争就结束了…”

    正如多尔衮所判断的一样,这只军队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林丹汗自己。贵英恰的勇猛虽然能够激励周边的蒙古人奋勇作战,但是当河谷内正在集结的蒙古人看到,他们奉为神灵一般的林丹汗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竖起自己的旗帜和女真人死战等待他们的援救,而是如同一只兔子一般,在女真人的队伍冲上台地前就向西面草原逃亡之后,所有人就顿时四散而去了。

    林丹汗最终还是逃脱了女真人的追击,但是他率领进入漠北的大军,却在这一仗里全军覆没了。塔什海、寨桑祁他特车尔贝等蒙古亲贵向女真人投降,贵英恰见事不可为,便带着数百亲信部下逃向了东面的绰克图汗的冬营地。

    女真人俘获了七、八千蒙古人,还有八、九万牲畜。只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多尔衮也不敢盲目的深入大草原继续追击林丹汗。他只能以主力驻扎在河谷内,并派出一些精干的小队伍去追击林丹汗的踪迹,并派人去寻找邀请外喀尔喀右翼诸部台吉,一是帮助抓捕林丹汗,二是前来同他会盟。

    在三月下旬,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终于得知了后金军队突袭库伦,察哈尔军大败,林丹汗下落不明的消息。他们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三汗赶紧各自带着数千骑兵向着库伦赶了过去,一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彻底解决左翼绰克图的威胁,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够保住林丹汗的性命。

    不管他们心里有多怨恨林丹汗,但是只有林丹汗还活着,蒙古才能维持形式上的统一,而不至于四分五裂开启内部混战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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