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阮富平、阮富金兄弟的起义很快就引来了附近县城派兵的镇压,但是攻破了当地大地主阮氏庄园的农民起义军获得了大量的物资后,迅速招揽起了一只数千人的大军,当这数百越南官军前来平乱时,反而被颇有谋略的阮富平设伏围攻了。

    击退了这只官军之后,阮氏兄弟率领的义军顿时名声大噪,四里八乡的贫困农民纷纷来投,几乎旬日之间就让这只义军增长到了上万人。当地县城的县官在惊惧之下,赶紧连夜逃往府城去求援去了。

    这也使得阮氏兄弟的起义消息开始从当地向南北越地区传播了出去,一些衣食无着的贫民于是开始学习阮氏兄弟起义。这些年来,不管是北郑还是南阮,为了偿还明国的贷款和加强自身的军备,对于底层百姓的压榨几乎已经到了尽头。

    虽然南北双方执政的阮、郑当家都知道,这样压榨民力实际上是长久不了的,但是为了保住自身家族的地位和生存,他们却只能干着这等饮鸩止渴的政策,而不能与民休息。

    南方阮氏当家的虽然是阮福澜,但是其兄弟阮福渶等在明朝的支持下也割据了一地,对其国主之位虎视眈眈。而北方郑主郑梉所面临的局势则更为恶劣,虽然此前他在升龙府一役击败了南方阮氏大军,恢复了南北对立的局面。

    但是为了让大明放弃帮助南阮攻打升龙府,郑梉不仅默认了大明将高平莫氏纳入治下的举动,还同大明签订了许多出卖国内经济权益的条约,并拿北越海关为抵押向大明借了一笔军费。

    郑梉同大明签订的庸宪条约,很快就引起了朝野上下的非议,认为其签订的条约简直和石敬瑭向契丹割让燕云十六州的做法没什么区别,都是拿着大越国的权益去换取自家的权力巩固。

    虽然郑梉极力打压把他比作石敬瑭的言论,为此不惜流放和绞杀了朝中的一些官员和民间的文人,但是反对他的声音不仅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渐渐扩散了开去。于是郑氏的权力开始渐渐萎缩于升龙府和一些距离升龙府较近的城市之中,至于远离升龙府的城市和军镇,则渐渐有了几分割据的意思。

    这其中又以升龙府西北的宣光镇行事最为跋扈,宣光镇本身就是一个半独立的藩镇,现在宣光镇的保主是武公悳,封号是少傅宗郡公。武公悳年少气盛,此时不过20出头的岁数,因为从小受到其父之影响,对于被权臣控制的后黎朝并无多少忠诚之心。

    再加上之前他作为宣光镇的人质送去了明军军中,在明军中目睹了后黎郑氏军队在明军的攻打下不堪一击的情形,更是失去了对于后黎朝的敬畏。

    而战后武公悳还去昆明晋见了大明云贵总督洪承畴,在昆明期间很得洪承畴另眼看待。这让武公悳不免觉得,获得了明朝大臣认可的自己,未必不能取黎郑而代之的,至不济割据一方同阮氏例也是应该的。

    于是武公悳一边积极向昆明靠拢,不但派出了大量的宣光镇军将子弟前往昆明求学,更是从昆明延请了军事顾问帮助自己训练军队,其对升龙府的不诚之心也就昭然若揭了。但是对于武公悳的举动,郑梉居然是一筹莫展。

    一方面宣光镇有山川之险,郑氏不调动大军是难以攻入宣光镇的,可若是调动大军去进攻宣光镇,郑氏又担心南阮联合其他藩镇进攻升龙府。郑氏现在的声望可谓是衰落以极,若不是占据着升龙府,控制着黎氏王族,郑氏恐怕是难以再继续把持北方的政权了。

    另一方面则是大明的态度微妙,驻于升龙府的大明使节林岳山对于郑梉的试探始终不肯做出明确的答复,这使得郑梉终究不敢冒险举兵前去攻打宣光镇。

    于是在这样的局势下,南北阮、郑和各地大小藩镇都在积极的扩军备战,可谁也不敢先挑起战争,结果便是越南各地百姓先受不了,发动了起义。越南百姓对于现状的不满已经到了这样一种程度,在阮氏兄弟起义之后,地方上一个农民自称是阮氏兄弟派来带领大家杀官造反的,便迅速有路人围上去响应,说要跟着一起去攻打县衙。

    虽然此时南北阮、郑政权并没有出现王朝末期的衰败气像,各地的官员和军将还是有着几分能力的,但是架不住各地农民起义接二连三的爆发,这使得阮、郑控制下的主要城市和一些藩镇割据的城市之外,近三分之二的农村地区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义军。

    一开始郑梉并不打算立即对付阮氏兄弟,虽然阮氏兄弟的口号是要打到朝廷,但是这只义军首先对付的却是城外那些和明人勾结的地主豪强。这样的场面对于郑梉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不管是起义军还是这些同明人勾勾搭搭的地主豪强,谁死了他都不心疼。

    但是赢得了几次胜利后的山西义军获得了不少落魄文人和小地主武装的投靠,此时已经占据了山西的阮富平接受谋士的建议,制造了一起路遇神人献剑的把戏。宣称有老翁送太祖黎利佩剑与他,临走时还赠言于他,要其驱逐狂明,帮扶黎氏,再造大越。

    阮富平借助太祖黎利的名声聚拢人心,又率先发出了驱逐明人闭关自守的号召,顿时引起了各地义军的响应,一时投奔于其名下的义军数不胜数,北宁之地也顺势归顺了阮富平。

    直到这个时候郑梉才真正紧张了起来,而之后阮富平更是公然把郑氏当做了胁迫君主出卖大越的奸贼,表示要将郑氏驱逐出升龙府云云。郑梉这才把阮氏兄弟当做了自己面临的首要大敌。

    8月下旬,在大明使节林岳山的催促下,郑梉令部将率领五千人马进攻山西。位于红河南岸的山西,是控制红河中上游的战略要地,也是能够直接威胁升龙府的所在。这里修筑了一座内外两重土质城墙的城池,又有红河环绕周边,实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如果不是郑氏这些年的压迫太过严酷,此地还真不是一群农民能够攻打下来的。

    当郑军坐船抵达山西城北面时,才发现在短短的一个月内,阮氏兄弟已经在山西城周边修筑无数工事,从红河河堤到城池北门这五里的地方,就足足修建了五道栅栏,这严阵以待的场面令郑军的将士们看了也不由有些畏惧了起来。

    阮氏兄弟率领的义军虽然缺乏军械器具,但士气却极为高昂,而郑军虽然带有火绳枪和大炮,但八、九月正是越南北部的雨季,平均每两天就有一天是下雨的天气。

    所以这场仗开始的时候郑军是占据优势的,但是当郑军连续打破两道栅栏,正准备一鼓作气突破到北门前时,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大雨顿时让郑军的火枪火炮失去了声音,被郑军连续击退的阮氏兄弟,见到这个场景立刻便拔出了顺天剑对着众人喊道:“这是太祖显灵,帮助我们讨伐逆贼,此时不上去拼命,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像这种大雨天气实际是不适合作战的,大颗大颗的雨珠打在脸上,人连也眼睛都睁不开,更何况越南的红土地一被雨水打湿就变得又滑又黏,走不了多远就要摔上一个跟头,因此郑军的主将在第一时间就打算收兵退回北岸兵营去了。

    但是对于这些前些日子还在田里耕作的义军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下雨收兵的概念。听到阮氏兄弟的呼喊,又隐约在雨幕中看到对面的郑军在远去,众人的士气顿时就上来了。他们以为郑军是被太祖的法术给吓住了,都一个个在逃亡呢。

    基本没有什么护具的义军,在这样的雨天里反而比全副武装的郑军行动灵活的多。且这些义军多是农民出身,稻田里多年劳作的经验,让他们在这样的烂泥地里行走也没有什么阻碍。反观郑军这边,因为沉重的护甲和脚上的湿滑,很快就在义军的追击下失去了队形,变成了一个个摔倒在地的陀螺。

    义军手中拿的武器基本都是长矛,少数还是竹子削尖烧焦的简陋版,这样的武器在对战中也许威力不大,但是在这样的泥地混战中,拿着长矛戳倒地的郑军士兵,义军却是占尽了便宜。

    随着义军轻易的消灭了郑军后队的士兵后,他们的勇气顿时冒了出来,开始大步追赶连路都走不稳的郑军士兵,或是两人对付一个,或是三、五人对付一小队。这些义军的武勇,很快就让郑军原本还有些秩序的撤退变成了全面溃败。郑军士兵开始失去组织,丢弃手上的武器,甚至有人连身上的甲胄都解下丢弃了。

    郑军过河攻击的3千将士,最后能够逃回红河北岸的,不过五、六百人。虽然阮氏兄弟把郑军赶过河就停止了进攻,但是郑军还是连夜逃向了红河下游。数日后,升龙府就收到了这个噩耗。

    郑梉虽然恼怒的把逃回的部将处死,但是山西之败却极大的动摇了他在后黎朝的威信。原本躲在宫内不问世事的黎神宗,又开始不断的接见朝廷官员,似乎想要推动朝廷对阮氏兄弟进行招安。

    郑氏能够掌握升龙府并进而统治整个北越,一是靠手中的武力,二便是借助黎氏王族的名分。当郑氏手中的武力不足以镇压住各地的野心家时,别人自然也能假黎氏的名义清除郑氏,入主升龙府。

    郑梉立刻意识到,相比起大越的危机,郑氏的危机显然更为急迫的到来了。如果真的让黎神宗绕过他招安了阮氏兄弟,那么郑氏恐怕就有亡族之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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