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楼,雅间。

    冯百万“婉拒”了大家劝他去冯帅府的建议,叫人招呼小二进来:“老掌柜在不在?若是在此,还请郭老爷一见,就说老友冯照阳来了!”

    小二应声下去传话。

    酒楼生意,招待四方宾朋,自是交友广泛。

    这位冯老爷穿的简朴,可坐在主位,其他人众星捧月似的,身份不同,小二自也不敢怠慢。

    郭老爷早得了消息,知晓雅间来了扬州“贵客”。

    至于出不出面招呼,他没有犹豫。

    扬州如今可是烫手山药,不好沾。

    等小二过来传话,郭老爷不由皱眉。

    冯家在扬州招待客人的私房馆子,里头就有郭老爷的师兄弟。

    都在淮南,早年他是与淮南商会会长冯百万打过照面,可不过是点头之交,实算不得“老友”。

    到底是天下巨富,对方到了京味楼,还主动相请,郭老爷这个东家就不好不出面了。

    郭老爷也没有耽搁,立时叫小二去开了一坛九蒸九酿的“神仙醉”跟着,去了雅间。

    “怪不得今早喜鹊叫,竟是贵客下降,小店蓬荜生辉!”

    郭老爷进了雅间,就带了几分殷切,抱拳对众人道:“见过冯会长,见过诸位老爷……”

    冯百万起身回礼道:“八年不见,郭老哥依旧精神矍铄!”

    郭老爷笑道:“冯会长也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瞄了冯百万的儒衫一眼。

    要是没有记错,八年前那次淮南商会的中秋团拜宴,冯百万穿的就是这身儒服。

    冯百万“节俭”之名,还真是名不虚传。

    冯百万既起身,其他士绅商贾就没有坐着的。

    虽不知晓冯百万作甚抬举这郭老爷,可大家也都没有不开眼拆台。

    坐在冯百万下首那人,很是自觉的让出位置,请郭老爷入座。

    冯百万亦拉着郭老爷胳膊热络道:“难得你我再见,今日可要好好喝几盅!”

    郭老爷面上受宠若惊,心中却是越发警醒,忙道:“早先不知会长在此,来的迟了,老朽敬会长与诸位贵客一杯!”说罢,亲自把盏,给众人满上。

    冯百万端着酒盅,动了动鼻子,面上带了陶醉:“这就是‘薛记’独家酿造的‘神仙醉’?果然名不虚传!”

    郭老爷点头道:“就是此酒了……外头不多,老朽也是厚着面皮,才抢了两坛,以待贵客,今日还是才开坛……”

    这个酒,还是牛清受伤后,霍宝折腾出来的,让薛彪看上,成了“薛记”独家出售。

    因如今粮食金贵,城中酒坊没有禁令,可也不能肆意酿造,都要经过批条。

    就是“薛记”酒坊,也不例外。

    这九蒸九酿的“神仙醉”,是有市无价的极品酒水。

    说是一坛,也不过是比成人拳头大一圈,一坛一斤。

    冯百万笑道:“郭老哥是滁州人,与霍太尉有乡谊,想来薛七爷也会给郭老哥几分面子。”

    郭老爷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老朽就是一厨子,哪里敢与太尉府攀亲?”

    冯百万摇头道:“郭老哥太客气了……谁不晓得,郭家已今非昔比,换了门庭,只老哥还自谦……不说两位侄儿有文有武,一个是县丞,一个是副将,个个成才,就是孙辈,也有两人为太尉公子伴读,前程无限!”

    一席话,听得桌子众人都望向郭老爷。

    怪不得冯百万另眼相待,原来是“新贵”。

    儿子在滁州军任文职武职这个不说,孙辈两个伴读就牛气了。

    只是一个开酒楼的,作甚得太尉府如此另眼相待?

    郭老爷心中越发警醒,只道:“犬子不过是凑数罢了,哪里当冯会长的夸?滁州军的规矩如此,滁州城里士绅子弟不是征召入武,就是下场考吏员试……至于那两个孙儿,算不得伴读,不过是六月里太尉刚进滁州时,小公子没有伴当,寻了几个地方子弟为伴当,不到两月就都打发了……”

    冯百万既之前留心郭家,自是打听的清清楚楚,晓得他没有说谎,却也道:“就算是两月,也是难得福气,听说如今巢湖水师于家的孩子也在那位小公子身边……于都统好福气,能与太尉府结亲!”

    其他人听得耳中,却是不由心动。

    子弟入滁州军为官,似乎是不错的出路。

    滁州军的吏员试,早已传出去。

    不仅士绅关注,商贾也留心。

    商家子弟,不通四书五经,却没有不通术数的。

    滁州军的吏员试,对于儒生是要求童生以上报名,对于商贾子弟却是可以通过预试获得资格。

    等到正式考试时,文试与术试也是分开考试。

    儒生与商贾子弟的比例是八比二。

    看似比例不高,可对于商贾子弟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登云梯。

    还有那太尉小公子的伴当。

    也是儿孙的出路。

    只是大家都晓得,这出路不是想有就有的。

    尤其是之前扬州流传出去二十尊火炮,在滁山轰炸,犯了大忌。

    又有副将带了两万兵卒出奔泰州,也使得滁州军怀疑扬州上下的立场。

    再看滁州军早先做派,在滁州十几户士绅商贾中,重用的有四户,士绅宋家、士绅邬家,商贾郭家,医家鲍家。

    宋家有宋林老爷子,邬家是前朝将门之后,与霍太尉有渊源,鲍家有一技之长,郭家有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郭家捐的银子最多!

    郭家也得了丰厚回报。

    三子如今已经是副将,长子是县丞,孙辈也开始崭露头角。

    大家看在郭老爷,想着自家的将来,不是不心动。

    ……

    郭老爷敬了两圈酒,一坛“神仙醉”见底,就借口不胜酒力避了出去。

    回到茶室,他有些着恼。

    冯百万既将他推到台前,想来一时半会儿得不了安静。

    那些扬州商贾正愁在金陵找不到门路,知晓郭家如今体面可不是死马当活马医?

    郭老爷暗暗磨牙,并不为大家的亲近巴结欣喜,反而低声咒骂。

    旁人找不到门路,冯百万还找不到门路?

    冯和尚虽投滁州军晚,不是几位元勋之一,可位次可不低。

    冯百万舍近求远,不过是让郭老爷给太尉府传话,欲效仿郭家,愿意捐银助军,借此为儿孙求官;也想要与于家一样,与太尉府联姻。

    郭老爷恼归恼,却是不敢耽搁大事,自己亲自往太尉府去了。

    不只是怕儿子传话传不明白,也是故意如此。

    既是冯百万将郭家点出来,郭家要是不表现出实力,接下去说不得就要为人所嫉所欺。

    ……

    太尉府茶室。

    冯和尚已经走了,薛彪拉着马寨主、杜老八来寻霍五,先说的是滁州军旗号之事。

    “五哥,咱们地盘这么大了,不能还称滁州军啊,听着也不气派!”薛彪咋咋呼呼道。

    霍五好奇道:“怎么想起提这个?不叫滁州军,叫什么?跟小宝那边似的,各部都起个名号?”

    薛彪摇头道:“不好,不好!乱糟糟的!大家不能只记得滁州军,还得记得五哥,要我说,以后咱们军旗就写‘霍’字,总要让兵卒知晓端的是谁家饭碗!”

    霍五定定看了薛彪两眼,见他脸色红扑扑的,身上带了酒气,望向马寨主:“老七这是怎么了?喝多了,说什么浑话?”

    “五哥!”

    薛彪鼓着腮帮子,不高兴了。

    马寨主翻白眼道:“还能为什么,就是听说小宝征了十几万新兵,怕五哥一撒手给分了!”

    薛彪轻哼道:“要是分到六哥、老八麾下,不怕什么,可是待旁人,五哥也莫要太实在!”

    薛彪并不是平白耍酒疯,而是见自己的把兄弟马寨主、杜老八都退居二线,霍五越来越重用邓健、冯和尚之流,心中不踏实。

    霍五是当家,他这第四把手坐的踏实。

    要是滁州军换了人当家,谁还认识他薛七爷是谁?

    杭州那支平叛军,为什么不能尽全功?

    皇帝临时调走主将,不仅仅是不想要后族再立功劳,也是因平叛副将取而代之之心,往朝廷的折子中多有谗言。

    军中,下克上常见。

    霍五不知防人,薛彪却是不爱信人。

    霍五没有搭理薛彪,望向马寨主。

    马寨主道:“五哥,这次新兵不必分兵下去!战事调派就是。”

    现下几位战将麾下嫡系兵卒都超过一万,这就够了。

    军权不宜分散,越是集中,越是安稳。

    马寨主不喜勾心斗角,也乐意滁州军绝对安稳。

    他信任霍五的人品,不是卸磨杀驴之人,却也不能担保各位将军都能保持初心,永不背弃

    杜老八在旁点头附和道:“应该的,五哥你是太尉,你手下兵卒也当比众人多些,老是差不多算咋回事?”

    “小宝那边的参谋生,咱们也该开始用起来!”马寨主想了想道:“可以与军校生一起,在兵卒将领中选派人手!”

    霍宝之前的参谋生试验,算是成功了一半,失败了一半。

    成功的那一半是兵卒里提拔出来的“参谋生”学习能力强,待滁州军忠心。

    失败的那一半是士绅子弟中选拔的“参谋生”对滁州军少善意,不接地气。

    参谋下曲,是做兵卒思想工作的,要是自己都没有忠心,不接地气,那怎么说服兵卒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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