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举是真的被惊到了,也真的佩服了。

    对比周方远,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废物,而对于周方远是否能帮助到自己,他也已经没有了疑惑。

    只不过他还有一点考虑……

    “这是我的事,我不能把你也卷进去,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不应该让你替我受过。”

    林盛举几乎没有太多考虑,就作出了决定。

    “爸爸……”

    林月雅着急的喊道。

    “你别说话!”

    林盛举瞪了林月雅一眼,“你知道什么?这件事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这里面的水很深,我知道你们现在在处对象,但就算你们结婚了,我也不能让小远来替我堵这个窟窿,这是我自己惹下的麻烦,我怎么能让小远用他的身家来替我冒险?就算我同意,难道就不考虑小远家人的看法了吗?而且这就不是咱们应该做的事儿,我这些年没怎么管你,但我想,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底线,小雅,你连这一点都忘了吗?”

    他的话语很凌厉,林月雅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片刻之后,整个人瘫软在了沙发上,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关心则乱,她完全是下意识的感觉周方远能帮助自己帮助自己的父亲,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而且刚刚上学,没什么社会阅历,也没什么处理大事的能力,听到父亲有麻烦,而且是天大的麻烦,一下子就乱了分寸,哪里还能想那么多?现在被父亲一提醒,她也转醒过来。

    是啊,这是自己的家事,怎么能让周方远帮忙呢?

    就算对方有这个能力,但是自家现在面对的,很有可能就是破财破家的危机,如果把周方远牵扯进来,会不会给对方也带来麻烦?就算是男女朋友,她也不能为了自己去坑害别人啊。

    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她才突然发现,自家的危机似乎已经没办法解决了。

    一想到父亲面对高利贷的追债,很有可能会出现人身危险,她就充满了绝望。

    母亲已经不在了,如果父亲也出事,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未来的生活。

    周方远看着林月雅伤心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握住了林月雅的小手。她的手很冰凉,就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林叔叔,说一句可能会让你失望的话,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并没有打算不顾一切的出手。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和小雅都会很失望,但正如你所说,远方集团虽然是我的集团,但也不全是我的,我的父母,我的家族,他们现在都在围绕着这个核心而努力,还有我的那些员工和下属,可以说,这个集团周围围绕了太多的人,而我作为这一切的主使者,压力自然是非常大的,如果我走错一步,让集团受损,甚至是让集团崩溃,会有很多人一起跟着受到连累,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真的不顾一切的帮忙,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真的,我能理解……”

    林盛举点点头,脸上没有半点不满。他已经是个很成熟的成年人了,他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么多年,什么没有见过啊。他当然明白,周方远今天能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现在面临这么大的困境,以前那么多要好的老伙计现在都躲着他走,多少靠着他发家致富甚至赚了大钱的人,现在却连电话都不接,人都找不到,人情冷暖不外如是,所以对于周方远的决定,他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对方就算一点忙都不帮,他也绝对不会游半点多余的想法。

    “同时呢,林叔叔,我和您实话实说吧,我也是有野心的。这个集团,就是我野心的基础,不怕您笑话,我的野心挺多的,我想赚钱,想让我家过上好生活,但同时呢,我也希望能够为国家出一些力,这是我作为一个企业人应该做的事情。如果这个集团没有了,从头再来的话,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还能不能走到今天这个程度,野心也就不用提了。为了保证我的野心能够达成,我也必然要把集团的发展放到第一位,如果说,这一次的事情真的会对集团造成很大的困境,我绝对不会牵扯到里面,您能明白吗?”

    先小人后君子,大家都好看。把丑话说在前面,这对大家都好。

    毕竟周方远是绝对不可能为了林盛举就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他还要做互联网,他还要做餐饮业,他还要做手机,他还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他绝对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把一切都抛弃。说他冷血也好,说他无情也罢,但这就是现实。他喜欢林月雅,或者说,他对林月雅是有爱的,但这份爱,还不足以让他抛弃一切,相比之下,他对父母的爱还是更深的,只是为了父母,他也不可能破釜沉舟。

    “我明白,小远,你不用说了,叔叔都明白,叔叔绝对不会怪你。”

    林盛举继续点头。

    而林月雅呢,已经彻底绝望了,握着周方远的手都没有了力气。

    周方远有些心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看向林盛举。

    “不过,林叔叔,我今天既然来了,还是抱着想要帮忙的想法的,所以到底情况如何,我希望您能和我好好说一下,如果情况合适的话,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终于步入正题了。

    无论如何,既然人都来了,还是一定要把这个事情搞清楚的。如果可以的话,周方远真的不介意帮忙,当然了,前提是他也要有好处才行。反之,那他该冷血该无情,也一定要及时的抽身而出。

    “对啊,爸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说说看,说不定小远能帮上忙呢!”

    林月雅终于来了一些精神,连忙问道。

    林盛举看看自己的女儿,再看看周方远,沉沉的叹了口气,终于把自己面临的情况说了出来。

    事实上,他这一次是真的中了圈套了。

    市里面之前确实是拿出了一份开发方案,当然了,这个阶段开发方案还是不会面对全社会公布的,而是在小范围先传递了开来。城市开发,对于地产商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可能市领导的一句话,就会让原本一文不值的土地变得价值千金,同样也可能因为领导的一个决策,就让原本的黄金地段变成无人问津。

    这一点,北桐后世的开发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原本的大西街多么繁华啊,就是现在金波罗总店所在的位置,可是北桐市真正的黄金一条街,无论是工作日还是休息日,这条街上面都是人流如织,几乎所有的大型商场都集中在了这条街上面。可随着进入新世纪之后北桐市的一系列开发,最后确定了老城改造和开发新城区的目标后,大西街就开始没落了。

    先是大商家开始撤离,商场拆迁,然后古城墙围拢,结果就是大西街一夜之间成了鬼街,直到周方远重生前,整个大西街已经再也没有往日的繁华,整条街空荡荡的,一天下来的行人都超不过五千。反倒是东城新区,原本那里全都是农地和荒地,一亩地才几百块钱,但随着城市资本东移,东城区成了开发的重中之重,地价一天一天节节攀升。等周方远重生前,东城新区的平均房价已经超过了7000/平米,某些高档小区和别墅的放价,甚至达到了一万五到两万一平米的程度。、

    要知道即便是改造之后的北桐市,也还是国内的三四线城市啊,旅游城市的名片虽然打出去了,但说实话,北桐市的旅游业和那些传统旅游城市还是完全不能比的。人均年收入还不到两万,放价就已经接近一万,这是什么水平?可见,政府的开发意向,对于一个城市的发展是有很大影响的。

    而林盛举作为地产商,对这种信息就更加敏感了。

    所以当他得知市里面准备对东大街地块进行开发的时候,他就上心了。他自己也分析过,东大街附近是老居民区了,这里的人口密度比较高,周围还是几个老厂子家属院的所在地,老百姓的消费能力也是相当可以的,所以这个地块如果开发出来,一定能成为河西市新的商业中心。

    也因此,他决定要好好竞争一把,做好了,奠定他在河西市内第一地产商的地位,就算失败了,或许也能竞争一下周边的地块。

    而结果呢,他成功了,大笔的资金投入进去,最后将这块地收入自己的囊中。

    然后他就开始组织拆迁,并且开始兴建商场,同时呢,他也开始在市里面办各种手续。

    但问题,就出现在了这里。

    原本办手续并不算什么难事儿,可偏偏这一次,他的土地开发手续却无论如何也办不下来。不仅如此,等他已经完成了拆迁工作,商场兴建的计划已经全面铺开之后,市里面突然决定改变开发方案,将开发地块放到了南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接就把林盛举给打蒙了。

    这是什么意思?

    城市开发方案还能说变就变?

    那自己之前投入的资金怎么办?和其他地产公司竞争买下的地怎么办?工程已经开始了,他难道还能抽出来不成?那之前的投资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这是万万不能的,土地放在那里,本身是不会升值的。而且随着南城开发方案确定下来,这块土地反而会贬值。

    林盛举当然不能坐视这一切发生,他一边继续投入资金,咬着牙坚持商场的建设,同时开始跑部,询问市领导为什么要改变开发方案。

    但就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问题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市领导面对他的询问,全都顾左右而言他,开始踢皮球打太极。而他向省里面反映情况——作为河西市有名的地产商,他在省里面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可得到的答案让他绝望,省里面对于他反应的情况压根不关心,甚至还警告他,如果继续闹事,省里面可就准备调查他了。

    林盛举这一辈的企业家,如果说一点问题都没有,那是骗人呢。

    资本的原始积累永远是血腥和肮脏的,虽然林盛举的人品不错,但他也不能完全免俗,最多是比别人做的稍微好一点。也因此,他才无法成为河西市最大的地产商。但因为他自身就有问题,或多或少都有,所以只要一调查,那妥妥是让抓起来的结果。所以他只能偃旗息鼓,咬着牙继续建设,硬是把商场给盖了起来。

    商场盖好了,然后就要开始招商,但问题又来了。

    因为这里只有一座商场,不远不近的,和其他商圈都无法融合到一起,看上去比较孤零零的,所以愿意入驻的商家并不多。

    想要靠着租售商铺回收资金的林盛举,白头发一天比一天多。偏偏这个时候又出了问题,之前工程建设的时候出过几次事故,当然这是正常的,工程哪有不出事故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会百分之百认证,这些钢筋石块的,稍微松懈一下,就有可能出事儿。

    工地上死过人,林盛举当然也都赔偿了,当时市里面让他整改什么的,他也都照章完成了。

    可结果呢,这个事情却在这时候被人翻了出来。

    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这片地下面原本就是一个乱坟岗,这里闹鬼。

    这话,当然是胡编乱造的,可问题是老百姓就信这个啊。或者也不是真的相信,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后来就越发没有商家入驻了。商铺卖不出去,资金收不回来,银行的贷款又马上要到期,林盛举没办法,只能去借高利贷,同时希望在挺一挺,或许事情就能有转机。

    然而他最后绝望了,市里面最终确定,就是开发南城,东大街这边,已经不再计划里面了。

    商场完全荒废,资金链彻底断裂,贷款还有缺口,高利贷也开始追债……直到五天前,有人给林盛举寄了一份信,里面放着一颗子弹,这就等于是最后通牒。

    林盛举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改变这一切了,只能给父母打电话,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存着交代后事的心情了。结果老太太藏不住事儿,一个电话打给了林月雅,就有了周方远带着林月雅回到西河市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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