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指宽的藤条狠狠抽下,带起声声短促的风响,可见用力不小,而跪在地上的孟南珺却挺直腰背,任凭藤条抽打在身,却连半句的闷哼都不曾有。

    也就眼中迷蒙的水雾,让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究竟要与你说几遍你才能听?”随着一声威严的呵斥,又是一下落在了少女略显单薄的背上,素白的中衣竟现出了点点血痕,却没得到半点怜惜。

    倒是一旁跪着抽噎半天的梨书膝行而来,趁藤条再次落下之前用手挡了一下。

    本就细嫩的皮肉立即浮现了一道淡红,梨书也因此疼得惊呼一声,却不敢往旁避让半步。

    “自打从入府时便得夫人教诲,万万不可让小姐夜行,昨夜也是婢子起了贪玩的心思,这才没有阻止小姐。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夫人责罚就是。”梨书一边说着,一边朝孟夫人连连磕头,显然因她难得动了真格而略显惊慌。

    孟夫人向来是个清冷的性子,虽也不常似今日这般动用家法,可一旦准备追究错处,那就不会有什么心软的念头,是以梨书在旁苦苦哀求,也只是换她冷淡一眼,而后便不敢再开口求情。

    “罚禁足半月,直至定南侯府前来迎亲,左右你即将嫁人,不合适在外头乱晃。”孟夫人丢下这么一句,便带着藤条出了门。

    梨书从孟夫人说要请家法的时候便跪在那儿哭了,一时之间也缓不过来,即便人走了也还在打着哭嗝,孟南珺长长舒了一口气,登时疼得龇牙咧嘴,没半点刚才硬气的模样。

    “还不过来扶我。”没好气地瞪了梨书一眼,孟南珺将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由梨书半抬半扯地拉了起来。

    “下次夫人若再动用家法,小姐可不能一声不吭了,你好歹叫唤一两声,说不定夫人就心软了。”梨书话都还说不利索,先是给孟南珺出了个主意。

    孟南珺好不容易爬到床上,从床头的小柜中扒拉出一罐药膏递给梨书,对她的提议只是撇了撇嘴,“你怎么不劝我下次莫再犯错?”

    从将要见底的罐子里头挖出一点药膏,清凉的气味绕在鼻尖,缓和了些许因哭泣致使的鼻塞,梨书一边替她上着伤药一边回道:“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婢子可不敢有,若哪日小姐不犯错了,婢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话着实有几分拆台的意思,然而伤口见了药却也是实打实的疼,孟南珺也只能把将要出口的反驳和惨叫一同给压回去,末了却还没忘翻了个白眼。

    一个药膏涂了半天,背后是一阵清凉,好在三月的天已经十分暖和,倒也不至于太难捱。

    只是想到昨夜莫名其妙闯入的那辆马车,孟南珺却还是愤愤地咬了咬牙。

    对于昨夜出现的那只女鬼,孟南珺不说有十成把握将她收服,却也有九成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然而阵法将结,突然携带另一股灵力的马车突然疾奔而来,直接便导致了阵法被破,自己也遭受了一部分的反噬。

    而那女鬼也因此变故逃之夭夭,以后若再想将她骗出来,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如果只是功亏一篑那就罢了,还令自己因反噬而气脉大乱,梨书带她回来时过度慌乱而惊动了孟夫人,堪堪梳理好她那紊乱的灵气就来了一阵家法,这二十下打到身上,离皮开肉绽也就差了那么一点。

    “真是冤家。”骂不出什么难听话,孟南珺就只冒出了这么一句,至于那马车的主人是否有心而为,她现在正被禁足,倒也没法想那么多了。

    一夜几乎不曾歇息,这一挨到了床,困意便汹涌而来,孟南珺趴着陷入了睡梦中,却未成想梦里仍是令她咬牙切齿的一幕。

    半束的墨发,半边的面具,以及那半边刀削斧凿的侧面,还有嘴角弯起的那一抹轻蔑的笑……

    “小姐……小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声轻唤,将孟南珺从睡梦中唤回神来,只是那一笑中嘲讽的意味十分明显,让孟南珺一睁眼便犹带怒意。

    “哟,这是怎地?”柳云绮见她怒目圆睁,忍不住调笑了一句,“是梦见了多大的仇家,才让你有这么大的火气?”

    见是熟悉的人,孟南珺也没半点仪态可言,趴那儿继续晾着伤口,悠悠然叹了一声。

    “昨夜布阵被人打断不说,还平白被那人鄙夷一番,你说他凭什么?”

    从孟府进来,一路走到孟南珺屋门前头,柳云绮也听梨书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此时颇觉好笑,“人家不过驾着马跑了一趟,你这阵法就让人给破了,可不就显得太轻易了些?说不准他就是觉得你学术不精,却还偏要设计这么一场。”

    “我爹说过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若我还是学术不精,咱们这一道上可就没什么能人了。”

    知她是故作浮夸,柳云绮也乐得对上一两句,因而随口便道:“旁人说你好尚且可信,唯独你爹说这话让人难以信服,要知道自小你爹可只差没将你宠到天上去,说上一两句违心也实属平常。”

    对此事实,孟南珺也只能哼了一声,不作反驳。

    “倒是我有些好奇,前几天你才让我换了大门,怎地昨日就以红漆木门为引,要骗那等不干净的东西?”

    事情闹得不大,可她去兴木坊定做木门的事情也瞒不住了,但孟南珺不知柳云绮对这件事情了解到了何等程度,只能轻飘飘的扫了梨书一眼,见后者微微摇头,就知道柳云绮还不清楚此事与周许有关。

    “这朱漆并非普通人家可用,特别是兴木坊,用料更是精细。而大户人家人丁兴旺,但是请了人看过风水,说不准还有宝物镇宅,那东西自然动不了这些人,只是你那处不算什么好地方,若再以朱漆作为招摇,难免会被盯上。”

    孟南珺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通,若是在平常,柳云绮也就被她唬了过去,只是今日她似乎另有想法,听孟南珺说完那些沉默片刻,便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方才听梨书说,是有一辆马车闯入你的阵法之中,才会令你遭到了反噬?”

    孟南珺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却也猜到了一二,因此点了点头。

    “三月三你去相思水畔,我遇险之时,也因为一辆车驾。”

    经她这么一提醒,孟南珺也想起来被自己忽略的一点,那便是两次都出现了一辆马车坏事。

    黑马疾驰而过,带动马车倏然出现,又隐于夜月之中,除却注意到那半张蒙了银色面具的脸外,似乎也能记住车架的一个轮廓。

    与三月三那日所见十有八九是一辆。

    “那辆马车是定南侯府的!”孟南珺想通了这一点,当即就翻身坐起,这是因为过于激动牵扯到了伤口,又是一阵抽气。

    柳云绮赶紧去扶她,心中才起对周许的一丝怀疑还未成形便飘散无踪,明显是被孟南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带走了思绪。

    “莫非这件事情也与定南侯府有关?”柳云绮顺着她的话问道。

    孟南珺紧紧咬合的牙齿来回磨着,发出略有些刺耳的声响,她冷哼一声虽未回应,却也将这件事情挂在了定南侯头上。

    只是想到三月三那个原本驾车的小厮,她又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昨夜所见那个男子虽然神情讨厌了些,可单就侧颜来看,确实是个美人。

    至于那面具,则完全被她抛诸脑后。

    “定南侯如今约莫还在边疆,这件事情应当与他无关,只是顾家那边可没一个是善茬,保不准就有所牵连,你嫁过去,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柳云绮道。

    孟南珺听了却只是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这门婚事已成定局,谁担心都没多大用,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便不信他们还敢明目张胆对我做什么。至于暗地里,那我就更不怕了。”

    她一向都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此时毫不在意的模样也是习惯使然,可柳云绮作为挚友,却不能如她话中一般真的放下心来,想想还是说道:“这几日我再回家一趟,与我爹娘知会一声,以他们的人脉地位,应当也能帮衬你一二,只是你也记得万事小心,可不能像在自家这样。”

    这话身边人时常与她念叨,孟南珺也是只差没有听得耳朵起茧,此时赶紧点头应下。

    “那我便不在这里多待了,周郎中约了客人来家中,虽说有厨娘做饭,但我不在也不合礼数。”

    有昨夜女鬼一边掰自己的骨头一边唤“周郎”的那一幕,孟南珺一听柳云绮提到“周郎”就觉得万般头疼,偏偏碍于两人之间的浓情蜜意不敢多说,只得托腮让她赶紧走。

    “对了,”待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孟南珺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连忙叫住了她,“前些日子给你的护身符还在吗?”

    柳云绮不明所以,却还是把那装着护身符的香囊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

    可原本四方四正的符纸,此时却有了几个缺口,像是被虫子啃咬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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