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柳云绮来的匆忙,又直言这消息来的隐蔽,孟南珺便以为此事应当不会很快宣扬开来,没料想最耐不住性子诋毁顾枭的竟也是顾家。

    那些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人,这么多年都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把除之而后快。

    孟南珺突然对那位定南侯感到不值,他这七年庇护顾家,让顾家人衣食无忧权财皆备,保家卫国,让大祁免于纷争战火,而这些受尽恩惠的人,却恨不能啖其血肉。

    何其可笑。

    “怎么?无话可说了?”见孟南珺未作言语,那人只觉扬眉吐气,连带背脊都挺直了几分,扬声又道:“实不相瞒,我那家中姐姐是顾老爷的侧室,近日可受宠非常,这消息清早上传过来,赶巧被我听了个完全。顾家那头都大肆宣扬开了,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巴巴地在这儿替他说好话?”

    孟南珺不言,

    解开束起的发,青丝如瀑披散过肩,抬眸时目光清冷,无端有几分摄人心魄。

    “我是个什么身份?”以手为梳将长发拢到身前,便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之中缓缓启唇,“我是定南侯将过门的夫人,你说我凭什么在这儿为我夫君说话?”

    孟家虽已没落,可到底与风水扯上关系,就难免让人忌惮几分,再加上她得圣上次婚嫁于定南侯,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不好招惹,因而那人原本得逞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在旁看好戏的人知晓了她的身份,便也不敢继续议论,然就在这阵子沉默之中,又有人开口反驳。

    “人都没了,还娶什么媳妇儿?你可别借咱们顾家的名头给自己长脸。再者说圣旨下了又能如何?咱们顾家可不会护着你,与其嫁进来为奴为婢维持表面光鲜,还不如早早回了这门亲事,也免得当一辈子寡妇。”

    随这刻薄声音而来的是个着粉衣的少女,头上身上玉石金银坠了不少,却不光没显出几分高贵,反而添了几分庸俗。

    而待少女走到自己面前站定,孟南珺便认出了她是何人。

    “若我不曾记错,这位当是顾家的七小姐顾绯。”孟南珺语气平缓,没有之前的迫人气势,倒让顾绯觉得她是在示弱,更加理直气壮地冷哼一声算作应答,然她这高傲的态度刚一摆出来,孟南珺就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梨书。

    “先掌嘴,让这位七小姐清醒清醒。”

    一句话说地平淡,倒让众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而梨书的动作却分毫不慢,两步走上前来,就先给了顾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大堂中十分清晰,一半人心中都是不可思议,然孟南珺却气定神闲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即便是仰头与顾绯对视,却在气势上完完全全压过了她。

    顾绯一声尖叫,冲上来就要撒泼,被隐于暗处的高繁一把制住,仍通红着一双眼睛望向孟南珺,“谁给你的胆子连本小姐都敢打?”

    孟南珺被她吵得耳朵疼,直接给梨书使了个眼色,梨书会意,将自己腰间的帕子团了团塞进顾绯口中,这才安静些许。

    “一个是顾老爷小妾的弟弟,一个是顾老爷庶出的小姐,二位不愧是经常跟顾家打交道的,仗势欺人的话都说的没差。要我说你们威胁人的话也好歹换个新意,别一张口就露了底,平白惹得人笑话。”

    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孟南珺就这么垂着眸子,语气中也多带了些威严,“七小姐年岁也不小了,眼看着就要嫁人,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总得有个数,毕竟没几个大家族愿意娶进个长舌妇。”

    “再者生而为人,该懂得感恩,要知晓顾家繁荣昌盛,那是候爷用一身伤换来的,你搁这儿喝茶听戏的时候,他还不知身在何等险境之中,谁给你的脸皮在这儿说恩人的坏话?”

    孟南珺对着顾绯说了一番,茶盏放下之时又抬眼扫了周边围着的人,继续开口道:“有些话我也不愿说的过于难听,但都说长嫂如母,顾老夫人这位嫡母不在,我理应替她教导妹妹。就拿今日侯爷的事情来说,七年时间是否足够立下此等战功,那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军中将士才有资格谈论的话题,你在外头如此诟病自己的嫡兄,不光是不给自己脸面,不给顾家脸面,更是在说圣上以权谋私,偏坦顾家。这话若是传到了圣上耳中,别说是你,就连整个顾家都担带不起。”

    大祁最重嫡庶之分,妻妾地位那是天差地别,不论这两位的弟弟或亲娘在顾老爷那有多受宠,都比不得她一个嫡长子的妻室,更何况以顾枭的权势,还由不得她给旁人伏低作小。

    只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今日说了那么多本就带着些杀鸡儆猴的意思,要是再说下去,指不定仗势欺人的就变成她了。

    “道理呢,今日我便就说这么多,妹妹回去可要好生想想,以后咱们还有的是促膝长谈的机会。至于我呢……”孟南珺起身,而对顾绯身后那一众看客,“能得圣上赐婚嫁与定南侯为妻,是我孟南珺的福气,不论他何时归来,只要他不说弃我,我便会一直等他。”

    “若他一直不归呢?”人群中又有出声,这一次却没带多少恶意。

    而孟南珺循之望去,只见一位二十出头的端方女子,不禁对她展颜一笑,“怎会不归?‘战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他的荣耀该一只延续下去,就算最终该有个了结,也不该是这样狼狈仓促。”

    此言一出,女子神情也是微微一愣,未了嘴角扬起一个浅笑,朝她微微一礼,“那就恭送定南侯夫人了。”

    孟南珺早便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女子既然给她递了个台阶,她也就十分感激地顺着下了,只是匆忙之间并未瞧见女子身旁出现一个身影,竟是之前破阵的男子。

    “现在可曾放心了?”待人散去,女子略带调侃的望向身边人。

    而男子却只是唇角微勾,并未言语。

    这番风头出的可不小,至少就目前来看,整个大堂之中少说也有数十人,估计没过多久就能传的人尽皆知,然而离了众人聚集之处,再关拐进一条行人甚少的小道中,孟南珺之前的硬气霎时间土崩瓦解,隐隐还有后悔的趋势。

    梨书却不懂自家小姐心中的复杂难言,只自顾自沉浸在此生不负的深情之中,直到孟南珺突然停下脚步回望过来,这才察觉到了她懊恼的情绪。

    “你说我为何要替定南侯说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梨书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遵从本心回了句“因为爱慕”,果不其然被她一把拍在了脑门上。

    “我与他素不相识,对他身长相貌可想而知,连他性情残暴嗜虐也都是从云绮那儿听过来的,假若他长得五大三粗满目杀气我可如何是好?此等情形之下你还谈爱慕,莫不是拿我寻开心的?”

    梨书捂着自己被拍疼的脑门,听着自家小姐这前后不搭没跟没据的话,忍不住腹诽,要知晓说等人归来的是她,说嫁给定南侯是自己福气的也是她,怎么现在倒问起旁人来了?

    不过将孟南珺方才的话来回琢磨了一番,倒也不难发觉重点在何处,于是自觉十分清楚她凡事看脸这一特性的梨书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婢子去寻几张定南侯的画像?”

    话音刚落,才离开的手的脑门便又迎来一击,梨书也是被打得急了,平日里委婉讨好的话此时也忘了个干净,直接便问:“那小姐你要如何?若婢子办得到,小姐只管吩咐就是。”

    孟南珺咬着下唇的嘴皮,直将其啃出几道细小的缺口,“你说要如何顾家那边才能毁婚?”

    不离不弃的话还没放出多久,梨书也实在没想到孟南珺竟能问出这句,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用一言难尽的神情望着她,直将她看得又心烦几分。

    “你有什么话便说。”孟南珺急道。

    得了她吩咐,梨书也毫不避讳,清了清嗓子便回道:“今日柳姑娘来找小姐时也说了,定南侯下落不明,顾家也好朝堂也罢,实在没必要再履行这门亲事给一个十有八九回不来的人添堵,这门婚事长不了。何况今日小姐也瞧见了,顾家人将这莫须有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摆明了就是要让定南侯名声一落千丈,且不说这招是否高明,总之结果算是正中下怀,此时谁还在意小姐愿不愿嫁?”

    听到此处,孟南珺虽心中不是滋味儿,却还是为自己恢复自由身而松了口气,谁料梨书这一顿后又开了口,“不过小姐这么一闹,那就是自愿绑上了定南侯,你若毁婚,说轻了是不讲信用,说重了那还是抗旨。至于小姐原该寄希望于顾家那边毁婚……这下怕是毁不了了。”

    经梨书一提,孟南珺也想清楚了,要知道孟家相比顾家本就处于劣势,她若毁婚,就是让顾家没脸,而今日那些话一出,顾家若想毁婚,直接便是棒打鸳鸯,戏弄真情。

    真真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孟南珺这边正懊悔着,梨书却挽起她的手安慰道:“左右圣旨早下了,小姐也想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门婚事哪怕废不了,总也不会比咱们之前设想的更差。”

    听她此言,孟南珺也只能一声轻叹,“你说得也是,定南侯若不归,顾家便能安心,自不会为难于我。而定南侯若能归,那一切外务交由他自己打点便是。”

    这话梨书乍一听就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想,后半句怎么瞧都带了几分亲近,于是小声问道:“那定南侯的画像可还要找?瞧顾家人的模样,定南侯应当也不会差。”

    “能找着吗?”

    “近年的哪怕没有,总归还有七年前的,只要有心,便无难事。”

    孟南珺刚想应好,冷不丁对上梨书强掩笑意的眸子,登时有些气急败坏。

    “我为何要管他长什么模样?圣旨而已,还能真一起过日子不成?”

    说罢快步离开,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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