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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了!中了!少爷又中了!”

    王府院子外一迭声的喧闹了起来,与巷子背后谯楼上就要敲完的钟声一同传来,钟声间隙依稀能够听出王小六的欢畅喊声和周围邻里的聒噪。

    王母萧氏此时正在佛堂上香,一部《金刚经》念了不到一段便被这报喜声打断,赶紧打发了趣儿出去查看,等知道了王星平府试得中的消息后又是一阵欣喜,忙回去佛堂去将功课做完,出来与兰娘等人好生庆祝了一番。

    这些日子王星平回来的时间不多,自从商盟初建,要忙于内部的整合和资源的利用,又是来回考察又是开辟商路。那日的参观效果超出预期,商盟中除去福泰号外的其余十二家商户中,竟然有八户都第二次追加了股金,短时间来这贵阳商盟的资金居然扩充到了上万两,倒不比福泰号本身的资本差上多少了,看起来这些成员对王星平的事业都是极为看好。

    尤其是那日展示的铁针,如今已经开始通过福泰号发卖,不过福泰号只做批发,将分销和零售的利益全都让给了商盟中的其他商家,算起来也跟包销无异了,只是这商盟之中规矩早立了起来,盟中成员各有划分,绝不允许内部倾轧,只会一致对外。

    王星平倒是知道今日是府试发榜,但却并不在意,以他自己的了解,中式应该是必然,至于名次他也并不在意,本就是练兵的意思,故而只叫小六去看了便回去给母亲说上一声。不过王小六才走没有多久,便有其他相识的儒生跑来告诉王星平府试的结果,果然是中了,他心头却是毫无波澜,既然府试结束这第一次的科举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对于这个结果他觉得已经足够,至少为今后的科途算是打消了不少顾虑。

    将柜上的事情安排妥当,王星平在稍晚些时候回了一趟家,向萧氏请了安,一起用了午饭又给府中家人都派了赏钱算是一同庆祝了通过考试,还出钱让兰娘和趣儿各置了一身新衣,家人无不欢喜。用过午饭之后他又去书院告了假,像他这样三天两头请假本来并不合规,但他接连县试府试考中,又有抚军和提学看顾,单论成绩学中也没有多说什么。

    眼下春播已过,军屯的事情自然暂时也不用他去操心,至于练兵如今有几个队官在倒也走上了正轨。

    暂时没有了挂心事情,准备了数月的远行也就被提上了日程。

    自从去年叶大柜从广东回来,他的心头便被种下了一颗种子,关于叶宜伟提到的那几个神秘的澳洲海商的真实身份,他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猜测,当时他便决定今年无论如何要抽出时间去一趟广州。听闻那些人还在广州城中设了商号,想来是打着长久的主意,就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当然光为这一条还不太够,,就算是一般番商他也是可以去上一趟广东,毕竟如今正经的市舶司可就只剩广州一处,要在大明淘换一些他想要的东西思来想去恐怕也就只有广东最为可能。每年大量从南洋过来的奇货以及来自更远地方的欧洲人也是他极感兴趣的所在,而按照风信和潮流来算,到了夏季就是南洋商船和贡使前去广州的时间,他要赶上时间算起来也就只有润四月(万历四十六年是闰年,有两个四月,实际上润四月接近五月了)之前出发。

    无他,全是因为这一路上他要去的地方还不算少,和上一次叶掌柜一行一路往南自广西沿江而下不同,这一次王尊德不在广东他也不用再去肇庆,且王星平还想顺便去上一趟平越府,那边的大宗资源是眼下军屯和工坊都需要的,这长期供应的渠道若能走官面做成也是好事,相信那位以王学弟子自居的新任知府万老爷定能体谅自己的心思,何况这辅一上任便有人送上一份好处无论是于地方财计还是个人仕途都是极好的了,不然他这些天来的《图书编》岂不是白看了,算起来上个月这一位便应该已经到任了。

    平越府往东便是贵州最为重要的商埠镇远府,来往四川、云南、湖广的货物和贵州本省的特产多在此地交易,不去看看也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云南的铜料同样也是在此与外省买卖,听说滇铜到了湖广价格就会翻倍,他正好顺着这条商路去看看这些滇铜的流向,毕竟铜料的去向很大程度上也会是铸钱的流向。

    等进入湖广,自然要折向南面,武冈州自可以顺路去上一趟,看望一下如果还没离开的倪朱谟老先生,顺便看看岷王府中可有什么机会,在他从市井和商人间听来的许多消息中,各地的藩王可是私钱买卖的一个主角大宗,只要不在政治上有所图谋,天家对自己的这些亲戚在生意方面一向管得不多,可以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这其中的积弊并不比各地税监稍少,却能给商人更多投机取巧的机会。

    等走完了这一路,也要捱到七月才能到得了广州了,而在那里无论有没有所谓他希望得到的消息或是其他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他都准备在广州建个分号,分号只用销售各种西南土产顺带收购海外奇物,到时留下一二忠实可靠的伙计倒也能够勉励维持了。

    然而这还不能算完,他在广东最多待上半月,就要趁着风信尚未变化赶紧乘船一路北上到京师与马士英取齐,这一路上南京自然去不得,但松江府若是时间足够倒是可以一去。

    自然,若是杨文骢当真今科的乡试能够得中京师的相聚自然也会有他一个。他们倒都不用担心京城的落脚之处,杨师孔和王尊德都在京中为官,马士英上一科的同年更是不少还在六部中任职。

    王星平是真的想离着权力中心稍微近上一点,尤其是对于北方,北京是如今大明的政治中心,王星平深知无论是生意还是仕途,想要远离政治并不现实,倒不如先去适应,所以他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上京一趟。师兄马士英的那些同年虽然官职不高,但好歹都是进士底子,如果能够借助同门之谊结交一二,日后对于自己也是一大助力。

    如今既然时间看起来已经如此之紧,他自然加紧了各种准备,拜会师长,召集商户,中间又抽了些空闲去了一趟诘戎所。临行之前他又专门找了张鹤鸣给他在官中找了个差事,以便沿途通行,毕竟他如今还没有生员身份,贸然外出还是有些可能被人刻意刁难的。理由倒是好找,就说是广东卫所之制完备,贵州亟待完善,便着贵阳卫派了他前往考察便是,至于之后再去北京,那又是有了另外一番公干。

    …………

    春风阵阵,吹拂着王星平年轻的脸庞,背后是刚刚升起的朝阳,面对武胜门城楼上的文昌阁在城铺和树木的掩映下显得更为挺拔,衬着还隐隐可闻的晨钟声让人心中生出一些惆怅。

    赶在四月十三立夏之前,王星平终于要带着小六和叶显莲等伙计及几个雇来的力夫一同出发了,为此还专门腾出了一辆马车拉着自家的一些货物准备沿途看看生意,今年是闰年,正好天气不热,农忙又过了,王星平算着应该直到广东都还没到农忙时节,正是好赶路的时候。

    东门外的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熙熙攘攘,让道路都有些拥堵了起来。

    来为王星平送行之人挤满了一处茶棚,里面有王星平的同门师友,也有戚里亲人。

    ‘东主放心,柜上的事情老朽自当勉力为之,绝不会让东主牵挂。’

    这是叶掌柜的殷殷之态,如今王家的生意可谓顺风顺水,他这个掌柜整日都是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说起话来也不再光是以往的沉稳谨慎,竟多了些许豪气。

    ‘五弟安心去广里耍子,练兵屯田的事都不用你操心,哪个不长眼的蛮子敢来生事喒老子带着弟兄们平了他。’

    这是王忠德的拳拳之心,现下的诘戎千户所,可战之兵数百,坐拥新近‘接收’的军屯近十处,家业已非当初的佰贰堡可比,本就有些自傲的这位王家四哥如今也是春风得意,等再中了武举他的职司当能更进一步了。

    ‘我儿一路小心不要生事,到了京城务要好生听大伯的话,在京中你要多听多看,日后才好进学。’

    这是王母萧氏的慈母之情,最近的一年多来王星平惯能生事的性子已经让这位阿母心惊过几回了,尤其是出门在外更不愿儿子再有个什么闪失,若不是王星平一念坚持,她的本心是不愿儿子远行的。

    ‘嫂嫂也不需忧心,我已托人给大兄去信,京中的事情自会安排妥当,小平你安心做事就好。’

    王命德与其兄王尊德都是耿直刚正的性子,对于自己这个侄儿是格外看好,对他劳于事功也是支持的态度,这次更是连他郡试连捷的事情也一并在给王尊德的书信中都写了。

    ‘师弟不要在广东耽搁太多时日,不然误了风信这路程可就麻烦了,为兄就先在京城等着天成你了。’

    马士英在京中有一同年好友,名唤阮大铖,也是上一科的进士,如今任职行人司行人,春闱前马士英说他便都一直在阮大铖府上叨扰倒也好找。

    ‘我成亲你这厮居然要跑去外地,等到了京中你可得好好摆上席面与我赔罪。’

    杨文骢对自己能否中举根本是毫无怀疑,故而乡试之后的大婚自然家中也早早就在准备,虽然此子嘴上从不吃亏,但对马家妹子倒也是真心实意,却也并非是因为即将要有个进士大舅,如今与王星平告别倒也是与众不同。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王星平心头忽然有些感慨,他正了正衣冠恭恭敬敬的对着众人一礼,又对母亲萧氏再拜起身,这才头也不回的登上了东去的马车,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影便已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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