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纳闽岛上最为核心的一处建筑大厅中灯火通明,尚在行在的大宋元老院重要成员们纷纷列席厅中,听取着枢密院关于下一步战略规划的报告,座上人数足有数十。

    “真的需要集中这么大规模的军力么?”

    马千瞩看了一眼手上的作战计划书,旋即将本子卷在手中轻拍起来,有些皱眉,“别的不说,计划中提出光是去朝鲜最先就要抽调十个建制营,这便是五千人,后面还要五千。倒是本也应该,毕竟济州岛下辖两县(大静、旌义),人口也有近十万,自需弹压。但最重要的是刚刚建成的天罡级巡洋舰要动用十二艘,地煞级也至少需要同样数量,这就是近半的海军力量了,那些蜃楼级的运输船都还没有算上。”

    刘大悟解释道:“朝鲜不同别国,是大明的藩属,这也是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济州岛攻略必须要尽快完成,这才好为下一步在在金州半岛布局做好铺垫,这些军事力量中也包括了辽东的份额。此外,周边海域也要着力控制,这些都离不开我们的水面力量。但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如今在北方我们没有据点,无论上海、天津还是长崎、平户都没法直接停靠补给,大军最多在基隆港集结,沿途也都只能走中间海路,所以才必须要有天罡级军舰随行,且还要如此之多方能自持。”

    “济州岛也就算了,毕竟周边形势使然,但进攻琉球也要动用六艘天罡级这又是什么道理?吕宋我们也就用了两艘。”

    “琉球不同吕宋,西班牙人在此地是为孤军,但萨摩藩依托日本幕府,背景又有不同,尚丰前些年被岛津氏摄去鹿儿岛城为质,虽然当年便放了回来,但也已是惊弓之鸟。加之去岁尚宁王和尚丰的生父尚久相继过世,如今这位更是如同傀儡一般,目下首里城中反是那个日本僧人喜安最得倚重,也不知这喜安是何心思。是以攻占首里及周边要塞必得使些雷霆手段,琉球各岛的首里亲军(注:琉球国官军称呼)毕竟还有六七千之数。”

    刘大悟说完似有些感慨,“得首里城易,但周边各岛及要塞的巡逻就显得尤为重要,不然之后让日军上了岛分散袭扰就很麻烦,毕竟陆上我们军力分散,各岛守御还是要以海防为主。再说,奄美诸岛琉球在八年前就已割让给了萨摩藩,岛津氏在那里经营日久颇有驻军,短期内为防有人回萨摩报信,这些人还是要务求全歼才好。”

    这一点倒是没人反驳,毕竟方才分发的资料中也已说明,细算起来琉球诸岛的百姓加上士族便有近八万户,人口二十余万,这些人力都是宝贵的资源,而且多是汉化程度较高的,许多人都能读写汉语。虽然此地商贸繁荣,号为‘万国津梁’,但毕竟隔绝海外,真要用足够强大的海军控制,这些人口也就比南岛的那些土著更好驱用才对。

    文德嗣有些担忧,“如此一来我们在南洋各处的防御就有些薄弱了,当前的战略机动力量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上下,这次任务差不多就要调去一半,剩下的分散开来就有些捉襟见肘。”

    文德嗣此言一出,会堂上终于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是啊,光是婆罗洲就得四五千的兵力防御各处,吕宋各岛至少也要撒下去这个数,还有台湾,剩下的的确是少了些。”

    “别忘了还有民兵。”

    “打打治安战还行,就怕被人暗中觊觎,婆罗洲本岛还好,掀不起什么风浪,但爪哇和中南半岛上就不好说了,像鸿基和别子更是危险。”

    这时候朱大钊终于站出来为海军说起公道话,“能觊觎我们的横竖就那几家,倒是不用太过担心的,如今阮主忙着应付北边,连着吃了几次亏也不大敢找我们的不痛快。爪哇岛就一个马打兰看着能打,情报说如今他们正在攻打苏腊巴亚,那可是东爪哇有数的大港,又有数千善战的佣兵,阿贡不啃到明年我是不信的,相比之下最让人担心的反倒是日本的铜山,那里才是投送不易,明年产量一旦加大运输就更为困难了,这样看来,济州岛且先不论,琉球是一定要拿下的。”

    马千瞩不置可否,而是转头看向情报部门的人,“通进银台司怎么说?”

    谢明抬头看了一圈众人,道:“的确如老朱所言,就算为了四国的铜山,琉球也要早些拿下的。情报方面大可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到了首里城,且也找到了可靠的探子,各岛的兵力调动我们每隔十日就有一次准确消息汇总,必不至让大军抓瞎。”

    吕宋攻略一完,谢明也顺理成章的回到了‘中枢’,成为情报部门真正的一把手。

    文德嗣呵呵笑道:“你们动作倒是够快。”

    “也是乐观了些,不过我倒是主张集中兵力先攻琉球诸岛,如此一来还能激化岛津氏内部的矛盾,说不得连萨摩藩也能一并纳入我们的势力。”谢明继续分析道。

    “此话怎讲?”文德嗣来了兴趣。

    “一方面是我们手头现成的资料,当然也有平元老从日本送回来的情报,经过综合分析,我们认为完全可以利用琉球攻略顺带策反岛津家中的反对派。”

    “岛津家中的反对派?”一位元老不解道,在大多数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元老中岛津家向来是以团结著称的。

    谢明并不在意,“自然,说起来这岛津家也是倒霉催的,最近的两代家督都得罪了当轴之人,最先是岛津义久在丰臣秀吉的九州征伐中兵败,不得已将家督传与弟弟义弘,结果岛津义弘又在关原合战中投向了西军,虽是被人逼迫,但战后也只好隐居,将家督之位又传给了儿子忠恒。”

    “忠恒?那现在的家督家久是?”疑惑的显然不止一人。

    “家久就是忠恒,家字是德川家康所赐,久字则是岛津家的通字。不过纵然是改了名,但岛津家内却不安定,过去是义久、义弘、忠恒并称三殿,萨摩藩内的事情从来都是合议才有结果,也就是义久与义弘相继薨逝了,如今的这位家督真正统一事权也没有两年。尤其是义久一脉,自岛津忠真(注:岛津义久外孙,因争夺家督之位被岛津忠恒派人暗杀于日向野尻)被刺杀后一直耿耿于怀。”

    “这么说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谢明继续道:“谁说不是,要论起来萨摩藩出兵琉球还是被幕府所迫,要不是当年江户对岛津领的乡账和国绘图调查定出了将近十二万石的隐知行,岛津家也不会想出用出兵琉球的军役赋课来抵偿年贡的办法,毕竟海上长途奔袭,结果是谁也不好预料的。”

    “原来如此。”

    “看来正是这个道理了,难怪后来倒幕萨摩藩那么起劲。”又有一人对历史作出联想。

    “其实还是利益使然,不过我倒是赞成在正式攻略日本之前多多培养反幕府的势力,反正以后也可以一并收拾,短期看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打算策反?”马千瞩打断了讨论。

    谢明回道:“策反不策反还要看看再说,不过我只提两点。一是琉球征伐的总大将桦山久高回到鹿儿岛后没有因功加赠领地,一直心存怨念,二是当年的副大将平田增宗在征伐琉球的次年便被家久寻了个谋反的由头也给杀了。桦山久高是鹿儿岛众,算是岛津的分家,平田增宗则是国分众,可能岛津家的财政如今真是捉襟见肘,但因为领地和随意谋杀功臣的事情,其实萨摩藩内也颇有些人与其离心的。不过,情报归情报,还是要我们自己做好准备才是。”

    听到这里,周泰阁也开了口,“谢明说得对,情报归情报,但首要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需要准备的物资务必筹妥,不知现在还有什么缺口?”

    刘大悟回道:“军火倒是足够,军粮方面考虑到补给不便,恐怕罐头的比例会有所加大,但也勉强够了,军舰维养也没有多少问题。只是冬衣恐怕需要准备更多,要考虑到在北方搜罗朝鲜和辽东难民所需,工厂我们可以占下济州岛后再建,但原料一时尚有不小缺口。”

    马千瞩思量了一番,作出决定道,“此事交给胡八荣去办吧,也该给他加点担子了。”

    …………

    此时此刻,六千里外的上海县城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此地东界川沙,南邻南汇,西接青浦,北连宝山,可谓域广而人稠。

    其城中商店林立,钱铺广布,闽广辽沈之货云集于市,西洋暹罗之舟岁岁来此,当真是‘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会’。然而纵有城中商贾富户通宵达旦的饮宴,到了寅时初刻,也都纷纷沉寂下来。

    整个县城,除了更夫手中和大户门上的灯笼外,尚有光亮的地方已然不多,胡府算得这不多中的一处。

    天气已经渐凉,胡老爷将身上的棉袍裹了一裹,继续专注于桌案上的文牍,好在自己的书房中如今都是用的产自大宋的煤油灯,比之以往的油灯与蜡烛已是好上太多,只是这样的事情他必得亲自经手,即便是伺候的侍妾也要打发到偏房不得靠近的。

    这是今日刚刚从电台中接到的指示,他将这些命令全都以自己才能看懂的暗语一一誊抄到特制的账册上,以防有什么疏漏,再次梳理无误之后,他又拿起账册开始仔细点算起来。

    但当今日发来的任务全都电算清楚后,胡八荣还是有些震惊了。

    元老院下达的命令竟是还要其全力收棉。

    这本还好理解,毕竟吕宋的纺织厂已经开工许久,澳洲布的名声也已打开,今年的量只会比去年更大,但这量未免大得有点过了头。元老院最新的要求是尽可能收购原棉,在先前已经通报的基础上,最好再觅得两百万斤之数。

    这数量其实都是说的籽棉,以此时加工而论,去了籽的棉花重量只是二十得之五六,如此算来首长们实际需要的棉花大概也要六十万斤上下,但也许是考虑到他这里不好加工,从来都是直接收购籽棉的,省去加工的麻烦直接收购,自然更多人愿意将货发卖与他胡老爷,这也是去年他能从别家嘴里咬下一大块肉的原因之一。

    其实以此时江南产棉而言,这个数字还不算极大,若以福船论也不过就是七八艘的满载而已,算起来只是个大些的船队,只要安排得宜分批而行也不会张扬。然而目下江南的棉田采收已告段落,该收的都收得差不多了,胡老爷仔细盘算了一番,再有也就只有将主意打到外路省份去了。

    离江南最近,棉花产量又高的无外乎山东与河北河南,而又以山东、河北地近运河最为便利,如今那边采收完毕,再走运河南下正好还要些日子。

    按照往年估算,光是山东恐怕今年的原棉产量便能有上千万斤。但每年松江产布都在两三千万匹,别家的需求同样不小,若是不早些准备恐怕也不好收到如此之多的籽棉。如今籽棉一担大抵在一两七钱上下,一斤左不过一分七八,若是真收不到两百万斤之数,到市面上去零买去了籽的纯棉,就要涨到六到七分银一斤,虽说所费也没有高到哪去,但零买终归麻烦。

    且即便是按照收购山东籽棉的价格也要有五万两左右的本金,毕竟还要算上仓储转运,若是加上雇船的费用还远远不止,况最为关键之处,还是如此短的时间他便不得不亲自下场,这样一来未免显得扎眼,连续两年大量收棉,本地的行会可是早就盯上了万通行。

    思虑所及,他又将目光移到账册的最后,忽然轻‘咦’了一声。

    1、《Southeast Asia in the Age of Commerce 1450-1680》Anthony Reid

    2、《海语》黄衷

    3、《南洋年鉴》

    4、《喜安日记》闵氏喜安亲方入道蕃元

    5、《册封琉球国记略》沈复

    6、《琉球军记》

    7、《使琉球录》陈侃

    8、《本藩人物志》鹿儿岛县史料刊行委员会

    9、《上井觉兼日记》 上井觉兼

    10、《宛署杂记》沈榜

    11、《工部厂库须知》

    12、《万历会计录》王国光、张学颜

    13、《京营官军食粮则例》

    14、《中国货币史》彭信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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