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崔明浩保持沉默,张萌和林汶乖乖的坐在后排,这一路竟然直接出了省城,前面就是省城下属县,因为和省城搭界,这里的发展就如同省城周边的某个区。

    “你这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张萌有一种要被卖掉的感觉,不过已经上了崔明浩的贼车,此刻也只能安安静静的坐等目的地的到来。

    车越开越偏僻,有一种下乡的错觉。

    这条路虽然是柏油路,但两边的房屋,却是自家见得小三层,没有了城市里那种喧嚣,此地显得极为平静。路上的行人也不会那么匆忙,三三两两坐在那里交头接耳,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在这条路上,崔明浩突然一转,将车开进一条偏僻的小道上,四周树木成荫,这条小路上的房屋更加稀少。再往前有一片田园,路旁有一片池塘,池塘内凋败的莲叶,随风摇曳。

    穿过这片田园,车子钻进一片松树林,前面有一栋二层楼的小洋房。

    车速减缓,崔明浩按了按喇叭,从小洋房院墙内走出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奶奶,老奶奶身形佝偻,行走得很慢,看样子有七八十岁。

    “阚阿姨。”

    “来了。”

    老奶奶大门打开,让崔明浩开车进去。

    张萌和林汶下车后,赶忙有礼道,“奶奶好。”

    当即阚阿姨蹙眉一笑。

    “什么奶奶,阚阿姨和你爸年纪差不多。”崔明浩赶忙训斥道。

    张萌和林汶眼眸一瞪,真是看不出来,原来这老态龙钟的阚阿姨,如此年轻。

    “阿姨,实在对不住。”张萌诚恳的道歉,心里想着,这阚阿姨究竟是怎么了,变成如此模样。

    “没事没事,不知道的都喊我奶奶,我心里还挺高兴的,占你们便宜了呢。”也不知道阚阿姨是说笑话还是自我嘲讽,看得人怪心疼的。

    “存伟正在书房等你们了。”

    “那阚阿姨,我们先去找薛老师了。”

    崔明浩带着张萌和林汶,走进小洋房,穿过客厅,来到后院的书房,只看见一个没有双腿、年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的,坐着轮椅在那等崔明浩。

    “薛老师,好久不见。”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坐,有什么事尽管说。”这男的名叫薛存伟,崔明浩称之为薛老师,他谈吐风趣文雅,一看就是学识渊博之人。

    “薛老师好。”

    薛老师打量了一番张萌和林汶。

    “这位是张萌,这位是林老教授的小孙子林汶。”

    崔明浩介绍完,瞬间薛老师眼神一沉,当然这不是针对张萌,而是针对林老教授的小孙子林汶。

    张萌更是暗自猜测,眼前这薛老师,和林老教授有仇怨。

    沉默之余,薛老师眼眸沉浸在某种痛苦的回忆中,如此厚重的阴霾,让张萌更加确定自己所想。

    “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款待各位的,这里有一些小点心,随便吃。”阚阿姨带着一些小点心走来,打开这迥异的局面。

    张萌赶紧站起身,“阿姨,我们跟崔士官前来,多有打扰,您就不必这么客气。”

    “你这孩子,嘴真甜,存伟,你跟他们说话,我去烧饭,午饭就在我家吃。”

    阚阿姨蹒跚而去。

    借此机会,张萌问道,“薛老师,阿姨这是怎么了?”

    “哎,说来话长。”提到阚阿姨,薛老师陷入深深的自责,按照他说的意思,若不是薛老师,阚阿姨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女人吧,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相夫教子,薛老师不便有子,但阚阿姨却毅然想要个孩子,孕辰六个月,阚阿姨迅速衰老,是因为腹中胎儿所致,好不容易熬过十个月,阚阿姨已经被胎儿折磨得不成人形,却未曾想,婴儿刚降生没多久,就夭折。

    如此坎坷的命运,直教人唏嘘。

    “若不是当年那场灾难,也不至于如此。”薛老师耿耿于怀至今。

    “薛老师,我们这是为了那场灾难而来。”崔明浩点名来意。

    薛老师却颇感意外的看了一眼崔明浩,继而将目光投向林汶。

    这场灾难,看来就是那所谓的实验室风波,张萌打起精神,侧耳动听。

    “也罢,藏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将此事带进棺材。”薛老师长叹一声,推动轮椅,薛老师从书架上一本厚厚的书籍之中,取出一张照片,正是昨日林汶带给张萌看得那张照片。薛老师并不在照片之上,听他所说,他乃是另外一个老教授的学生,那老教授已经离世多年。

    张萌不知道这名老教授,但提到老教授的名字,林汶有所耳闻——薄冲薄老教授。

    薄老教授最为出名的是,研究开发出新的通讯技术,奠定了后现代网络空前发展的格局。

    薛老师娓娓道来,最开始HDNA程序并非叫HDNA程序,而是叫移动基础法程序,后经改良,形成两大分支,一个分支就是HDNA程序,另一个就是现在广泛推广的意杆式控制法程序,也就是威特公司《星球大战》、阿其尔公司《环球机器人》和林涣的方外科技有限公司《方外世界》所采用的游戏模式程序。

    提出移动基础法程序感念的是薄老教授,后协同林老教授一起,研发出这款程序。

    此款程序前途无量,薄老教授和林老教授便带着各自的学生,奋战在这条研究的线路上。

    整整两年过去,收获颇丰,有些领域开始运用这款程序,十分顺畅。

    这期间,不得不提一个外国友人,名叫威特阿米尔,他的一篇论述《移动基础法程序》,以辩证的观点褒贬了这款程序,简单来说就是概述程序的优点和缺点,和对后世的影响,一时间,各界对这款程序忧心忡忡,最终导致这款程序夭折胎中。

    因为这是,薄老教授郁郁寡欢,最终一觉不醒。

    过后没多久,国外便出现了建立在移动基础法程序之上,新的意杆式控制法程序,这款程序撇弃缺点,继承优点的同时,不断的发展,产生许多发展可观的领域,最终还得到国际上的认准,批获专利权。

    林老教授为此事闹了一场,最终无疾而终。

    薄老教授离世半年后,林老教授行径走偏,研发出最初的HDNA程序,跟随他一起的就有明孙兰。

    薛老师说得口干舌燥,张萌他们听得神经亢奋。

    还是崔明浩心细,给薛老师添了一杯水。

    喝了一口说的薛老师,继续道来,再一次试验之中,明孙兰失误,乃是程序紊乱,波及到其他附近其他几个实验室,一场大的灾难爆发,影响最大的就是附近一个核聚变实验室,放射性物质泄露,薛老师虽然幸免于难,但因为放射性物质泄露导致身体不似从前,双腿伤得最严重,不得已被截肢。

    这场事故传出去必定人心惶惶,最终被相关人给掩盖——薛老师推测,其中相关人之一,就有被世人敬仰的林老教授。

    怎么说呢,林老教授是有过,但后来有研发出许多造福人类的技术,功过相抵,即便后来知晓事故真相,但并没有真正追究他的责任。只是薛老师那一批学生,剩下来的寥寥无几。

    这就是当时事情的原貌,当然还有一些引而不发的事实,薛老师提及到一点,那就是当时明孙兰特别受林老教授器重,背地里传言他们俩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这些背后的故事,和孟老师牵连的,不过就是这似有似无的传言,他被林老教授夺其所爱,其他也没什么——如何拨开这一层层迷雾,直达本质,这还是一个有待探寻的问题。

    “原来奶奶和爷爷是因为这事吵架的。”此时想想自己的大伯二伯和爸爸,原来是一脉相承啊,林汶不由得大失所望。

    “事情我已经说完了,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

    “薛老师,您认识这张照片上的孟老师孟其次吗?”张萌指了指照片上年轻时候的孟老师。

    “他啊,以前就是个愣头青。”薛老师自然认识孟老师,当年还坐在一起喝过酒,说起当年的孟老师,薛老师不由得摆头一笑,孟老师人确实聪明,但没有什么主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年喜欢明孙兰喜欢得死去活来,记忆最深的就是,每天孟老师一大早,就会跑到食堂给明孙兰买早餐,然后呆呆的站在宿舍大楼下等明孙兰。

    孟老师家世并不好,而明孙兰乃是千金大小姐,那时候认识孟老师的同学们,都笑话他被明孙兰耍得团团转,当时孟老师义正言辞的说,“喜欢一个人,就该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明孙兰过世后,哭得最伤心的就是孟老师。

    “其实……”薛老师语气一转。

    “其实什么?”这其实的背后,必定隐藏着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张萌迫不及待的问道。

    “其实,明孙兰死之前,就已经有身孕。”

    这孩子是谁的,已经无人知晓了,不过矛头一直指向的是林老教授。

    听了这话,正在喝水的林汶,差点将杯子掉落在地。

    此时张萌想的是,孟老师莫非是爱得痴狂,恨得彻底,所以想拿HDNA程序来报复林老教授。执念是种可怕的东西,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那本不是自己能爱的人,还个公道?——不对,这里面应该还有什么张萌不知道的东西,毕竟作为人,过了这么多年,再痴狂再执着,也会想明白,两个人相隔千万里,“难道这只是个幌子!”事情的真相,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诶,这是什么,我家里好像也有一个。”此话题到此,林汶一语将话题带到眼前一尊陶瓷做的玩偶小泥人身上,胖嘟嘟的泥人,颇有喜感。

    “别动。”薛老师眼眸微寒。

    张萌看了一眼,见薛老师并不待见林汶,立刻拽了拽林汶的衣领,表示让他别造次。

    “听我爷爷说,这小泥人原本是一对的,莫非你这个和我家那个是一对。”林汶还从未有过于此唐突的举措,似乎另有所指。

    薛老师看不出来小家伙的用意,但和小家伙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张萌,心里暗惊,“莫非这小泥人背后也有什么故事。”

    “另一个怎么会在你爷爷手上。”

    “好像是什么遗物来着,我爷爷一直将它放在书桌上。”

    薛老师神色有些闪烁。

    “吃饭了。”书房外,阚阿姨呼喊一声。

    此话题就此作罢。回去的路上,林汶说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那个小泥人。”

    “以前我救助薛老师一家的时候,就见过这小泥人,听薛老师说,这是他一故人所赠。”崔明浩和薛老师一家相识已久,这小泥人一直摆在书房,那场大火,薛老师奋不顾身的要回去拿东西,就是冲着这小泥人,当时崔明浩就好奇的问了小泥人的事。

    “我家确确实实有这样一个小泥人,和薛老师家的确确实实是一对,你们知道吗,这小泥人是谁的?”

    “你不要告诉我,是明孙兰留下的。”

    “没错,就是明姑姑留下来的。”

    这头绪越来越乱,张萌不由得瞪大眼睛,莫非薛老师和明孙兰之间也牵扯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返回省城的路上,崔明浩说到另外一件事,“我依稀记得,当初薛老师家那场大火,阚阿姨口口声声说着‘造孽啊,人都死了,连半死不活的人都不放过’,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莫非也跟此事有关。”

    “十有八九定有关系,谢了,崔士官。”

    “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回到干休所,张萌告辞而去,一路忧心忡忡的回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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