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殷沐继续一个人看着奏折,尹诺从外头进来,回禀道:“皇上,已经送岳婕妤回去了,也按照皇上的意思将赏赐送进岳婕妤处了。”

    殷沐沉静片刻,突然放下奏折毫无征兆地大笑了起来。

    尹诺不知他是因何发笑,不过他心情好总是好事,便也笑开来。

    殷沐笑了许久才止住,他看向尹诺,问道:“尹诺,你是不是也觉得,朕不让景澜回来,是为了想从他手中夺走安歌?”

    尹诺惶恐回道:“皇上在奴心里是从古至今鼎鼎英明的君主,断断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陷忠贞之臣于不义的。”

    殷沐笑道:“你知道,朕的枕边人却不知道,恐怕不少妃嫔都像岳婕妤这样,以为朕如今对待如此对待皇后,是因为移情安歌吧。”

    尹诺笑着道:“娘娘们不谙政事,想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殷沐笑意更深:“不,她们想错不是因为不谙政事,而是因为,朕是故意叫她们误会。”

    尹诺这便听不懂了,不过他也没多问,他在殷沐身边伺候这么久,学得最实用的技能便是不懂别说。

    他这一身也就这一个主子了,所以皇上说什么,他都信。

    *

    此时夜色沉沉,苏易安入宫给庄嫔诊完了脉,本想出宫的,可走了几步,又想起白日里在岳婕妤那儿听见的话,便转身往浣衣局的方向去了。

    浣衣局早早熄了灯,里头漆黑一片,宫门却没锁,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那些年纪大的宫女早已睡熟,只有张洛儿坐在墙角,衣服也穿的整整齐齐的,裹着被子枯坐。

    她听见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的开门声,心中一喜,立即从床下下来,穿好鞋子跑了出去。

    她以为是岳婕妤漏夜赶来,却没想到月色之下,竟然是身着官服的苏易安。

    这一刻她心中更加欣喜,她缓步上前,走到苏易安面前,深深望着他:“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苏……苏大人,真的是你?”

    苏易安微笑:“是我。”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张洛儿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脸,羞赧道,“我不该见你的,昨夜过来便被那些老女人欺辱,如今我脸上脏兮兮的,还肿了起来,身上也臭烘烘的……”

    苏易安满不在意地道:“无妨。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岳婕妤应该是不会来看你了。”

    “她……她不愿意来?”张洛儿惊讶道。

    苏易安点点头:“我瞧她那样子也不是个善茬,怎么会好心帮你。”

    “是啊……”张洛儿有些失落,旋即又笑道,“是啊,我早该想到,岳婕妤那般人,张嘴就是谎话,她定是口头应了余圆圆,转脸便将之抛诸脑后。”

    苏易安点头,他也深觉岳婕妤就是

    这样的人。

    “你得想别的办法离开这里了。”苏易安又道。

    张洛儿苦笑:“我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苏易安无言,半晌,道:“我也只是个太医,帮不了你什么。我该出宫了。”

    他转身欲走,张洛儿却突然上前抱住他,贴着他的背,哀哀求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苏大人,你给我一瓶药送我离开吧,我实在无法忍受这里。”

    苏易安转身看她,叹道:“何必呢,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我不想活了,可一想到在这世上还要诸多心事未了,我又舍不得死去……”

    未了的心事,除了报仇,还有面前这个男人。

    张洛儿昂着脑袋深深地望着他,这一刻她与他离得极近,他高挺笔直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彼此气息交错,张洛儿望着月夜里这如白玉一般的男人,几乎魔怔似的,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他身上有股好闻的药香,似有神力,叫她越发想靠近他。

    苏易安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张洛儿气息渐渐紧促,她的手轻轻抚上苏易安的胸口,渐渐上移,抚上他的喉结。

    苏易安伸手拿住她的手腕,深深看着她,语带笑意:“这是你想要的?”

    张洛儿怔楞,这是她想要的吗?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家世显赫,位高权重的人,可以替她对付安歌,报母兄之仇。但自从她见到苏易安,这个心愿就变了。

    她竟然想和苏易安长相厮守。

    经历的事越多,她就越发现权利什么都是虚的,女人还是要有一个温柔体贴的相公。而苏易安就是这样的人。

    天地万物,都不及眼前的人。

    她紧紧环住他的身体,与他贴合,仿佛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只想与他靠的更近,近到骨血里,近到合二为一。

    这就是她想要的,她确定。

    月色如水,她长发随衣裳一同散开,轻柔地铺陈在肩上,他将她抵在院中枯井之上,向内侵入。

    沉沦之中,她微微睁开眼,对上平日里温雅俊朗的苏大人,月色下,他那双浅色的眸子,仿佛散着一股极致的妖异。

    ……

    “这宫里的猫儿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改天都抓起来,放把火一同烧了!”屋里突然想起一年迈女子的抱怨之声,紧接着屋里亮起了晦暗的灯烛,那年迈女子的影子投在纸窗上,一步步向门口走来。

    张洛儿猛然惊醒,半拉着退至地上的衣衫躲到苏易安身后,害怕道:“完了……”

    接着,那年迈宫女推门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井边的那两个身影。

    但她似乎眼神不太好使,她端着灯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井边是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她先是惊讶,

    旋即又骂道:“你们这不要脸的狗东西,我以为是猫儿在外头发情,原来是你们两个淫奔的东西!你们给我等着,明个儿我就去告诉大公公,秽乱宫闱,你们可知这是死罪!”

    张洛儿害怕地不敢说话,将一张脸全埋在苏易安的身后。

    苏易安面色如常,不慌不忙地扣上扣子,站起来,缓步逼近那年迈宫女。

    那宫女见这男子如此高大,下意识地后退,虚张声势道:“你还想动我?你大胆!我原先可是在先皇后殿里伺候的!你……”

    苏易安手一抬,她话还没说完,便瞪圆了眼睛,片刻后,直直向后栽去。

    张洛儿接着月色瞧见她脖子上那道细细的血痕,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让惊叫声溢出来。

    苏易安回头,声音仿佛淬了毒。

    他道:“洛儿,你不是想离开这儿吗?”

    张洛儿木然地点点头。

    苏易安轻笑:“我有一个办法。”

    ……

    那一晚,浣衣局起了大火,火势甚猛。若不是此处和各宫都比较远,必会牵连其他宫。

    惊叫,哭喊,也因为距离其他宫太远,没传到其他宫。

    浣衣局以往就算是夜间也不会锁门的,可今日那么巧的就把锁给锁上了,共有四十六名宫婢死在这场大火之中,她们大部分都是年迈的老宫女,身子不好,腿脚也慢,等发觉大火时,已经逃不掉了。

    唯独一小宫女跳进井中,死死抓着井壁上的石缝躲过一劫。

    浣衣局重新修葺,张洛儿被送回岳婕妤处。

    再次见到荷香,张洛儿死死盯着她,那眼神看得荷香遍体身寒,荷香心中害怕,嘴上逞强道:“怎么那么巧浣衣局就你活下来了?该不会是你放的火吧?你杀了这么多人你小心遭报应!”

    张洛儿依旧不说话,只冷冷发笑。

    荷香遍体发毛,暗骂了句有病,便匆匆逃离了。

    张洛儿径直走向殿内,跪在岳婕妤面前,莲华还想说什么,便被岳婕妤抬手止住,她看向张洛儿,含笑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洛儿沉静回道:“奴婢含冤受屈不要紧,但不能让真凶继续逍遥自在。这次那真凶为了陷害我杀了一只猫,下次若是娘娘也碍着她的道,她岂不是也要向娘娘下手?”

    岳寒纱蹙着眉,伸手将张洛儿的下巴挑起,问道:“你说真凶是谁?”

    “荷香。她为了陷害奴婢,活活摔死了那只猫儿,再塞在我的床铺中。”

    “你可有证据?”

    张洛儿点头:“有,奴婢今日回来后,偷偷溜进荷香的屋子,细细查探,总算找到墙角处有一块血迹上头还沾着猫的毛发,那个位置,必然是荷香坐在她的床铺上时,抬手摔在上面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看

    看。”

    岳婕妤看向莲华:“你去看看。”

    莲华领命出去,不一会儿苍白着脸进来,道;“确实有……”

    岳婕妤轻叹:“既然如此,倒是我冤枉你了,你日后便留在我身边伺候吧,荷香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莲华一心只想为自己的猫儿报仇,问道:“那荷香如何处置?”

    “如此有手段之人,我这儿定是留不得的。你去和大公公说,我给他献一个提铃宫女。”

    提铃宫女,白日里要做苦差事,夜间还要在宫中巡夜,从一更到五更,每个正点的时候,被罚的宫女手里提着铃,从乾清门走到日金门,返回时要绕到月华门,最后回到乾清门。

    步伐不能走得太快,要徐行正步,一边走一边摇动手铃,让它发出四下声响,还要高唱“天下太平”。

    她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过不了多久,便会活活累死。

    张洛儿轻轻扬起嘴角,这个处罚,还不错。

    荷香的房中确实有血和毛发,而且也确实是猫的,不过却不是前日死的那只。

    浣衣局多得是猫,今早从那座废墟里离开,她捉了一只,拔了几根毛,又在它尾巴上花了一刀,收集一小瓶子血,然后偷偷溜进荷香屋中,将血和猫毛涂在上头。

    等血迹干透,她才过来与岳婕妤说这件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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