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将军府灯火通明。

    大夫已经给季珠儿看了,她吸入体内的是一种药效极强的麻药,用完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使人动弹不得。此药不用解药,只要药力过了便可以。

    如今季珠儿身上的药力已经没了,但她想到当时的情形,依然觉得恶心透顶,躺在床上委屈地哭了好久。

    安歌坐在她身边,轻抚她的背,安慰道:“珠儿,别哭了,不会有事的,那人已经被景煜给废了,而且也送入官府了,你放心,回头叫景澜去官府说说,一定给你出口恶气。”

    季珠儿抽泣着道:“景煜也不要我,我又被那种恶心的人看光了,我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安歌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口听见这话的景煜已经推门冲了进来。

    “谁说我不要你的?这婚我不退了。”景煜面色深沉,语气认真,“你放心,我从北疆打仗回来便娶你!你等我!”

    他从京外带季珠儿回来的时候,季珠儿在马车里哭了一路,回来又哭了一晚上,景煜觉得自己若不负起责任来,心里肯定过不去的。

    季珠儿今日出去遇到这种事,都是被他给气的,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他都不能再逃避。

    更何况……他今日对季珠儿改观不少,发现她,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只是季珠儿却狠狠地瞪向他,道:“我不要你的同情!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退就退你不退就不退?!我告诉你,我与你的婚事退定了!”

    景煜哼声道:“我还就不退了!我也告诉你,你养父母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只要我不退,将军不退,你就休想退掉!”

    这倒也是,她想起姨母的话,在他们心里,将军府带来的好处要比她个人意愿来的重要的多。

    季珠儿又甩过去一记眼刀,似乎要化为实质扎在景煜身上。

    可景煜却毫无反应,视若无睹。

    “呸,不要脸!人家姑娘不想嫁你,你还偏不愿意退婚,你这样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季珠儿把今日景煜骂她的话还给他,心里突然舒服多了。

    不仅舒服了,还有些小小的窃喜。

    景煜轻轻蹙眉:“这怎么能算强抢民女?当初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你没反对,如今你自然也不能说退就退!”

    安歌笑着看两人争执,不多会儿又收敛了笑意,一边起身,一边故意摇头叹息道:“哎,景煜啊,你是将军府的人,咱们不能做逼婚的事,人家既然不愿意……你就算了吧。”

    景煜的脸慢慢沉了下来,他向来听安歌的话,既然安歌这么说,他也只好认了:“行。”说完又对季珠儿道,“不过你放心,京中不会有外人知道今日发生的事,你心中不用觉得过不去。”

    季珠儿立即慌了,看了看安歌,又望了望景煜,然后拿起身后的枕头砸向景煜,哭道:“这就不娶了?看来你本就不是很想娶我!你这个骗子!呜呜呜……”

    景煜一手接着枕头,无奈道:“娶你也不愿,退婚你也不愿,你到底想怎么样?”

    季珠儿就一直哭,不说话。

    安歌轻笑,景煜就十三岁的孩子哪里懂季珠儿说不

    出口的想法。

    她是看出来了,季珠儿想嫁,但又怕景煜娶她只是因为觉得她今差点儿失贞,只是因为同情她。

    谈情说爱最忌讳的就是谁也不说,就指望对方猜出来,这样的话两个人不在一起都是他们活该。

    但景煜和季珠儿到底年纪还小,安歌决定还是好心帮帮他们吧。

    安歌替季珠儿问道:“煜儿,你起初不愿意娶珠儿,如今缺愿意娶她了,为什么?”

    景煜麦色的脸庞不由自主抚上一抹红晕,他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鼻子,道:“我就今日才发现,她有时候还是像个姑娘家的。以前,都像个男人。”

    季珠儿一听,火气更大,安歌连忙按住她,替景煜重新把这话说了:“你别生气,她的意思是,你以往果敢坚毅不输男儿,他便以为你不需要他的保护,所以才没有答应娶你。但今日,他看见你温柔娇弱的一面,才发现他对你的意义,所以同意了这门婚事。”

    景煜心里想的也不是这个意思,他以前就是纯粹觉得季珠儿太凶了,还刁蛮任性,胡搅蛮缠……他张了张口想反驳,又被安歌给瞪了回去,他只好闭嘴。

    算了,安歌这么说也没错吧。

    季珠儿撅了撅嘴,心里舒服了不少,但一想到方才景煜直白的告白,她的脸也顿时红了起来。

    安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呀,珠儿你今日受了惊吓,大夫给你开了安神汤,我过去看看熬好了没有。”

    说罢,她便赶紧离开了。

    屋中就剩景煜和季珠儿,两个人默了良久,景煜开口道:“今日的事你可得记着教训。”

    季珠儿眉头一挑,瞪向景煜:“你在责备我?”

    景煜看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脾气可真差,若是温柔点儿就更好了。”

    季珠儿没好气地道:“我就这脾气,你爱娶不娶!只是如果你想说说教我还是算了,别说我还没嫁于你,就算嫁了,你也不能说教我!”

    “……我只是想说,我要与将军出去打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若你下次还像这样轻易相信别人,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景煜笑了笑,道,“你就这脾气,我认了。不过,若是我死在战场上,你也不用为我守寡,你就当这婚约不存在过便是。”

    季珠儿愣了,景煜明明比她小,却为她想得如此周道,再反观她自己……每每好像只知道耍脾气,都没有为景煜考虑过什么。

    她不由红了眼眶,紧紧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景煜继续道:“你没夫人那么聪慧,也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日后万万不可一个人出门,起码得带一个小厮,你若出事,他还能跑出去寻人救你。”

    “我……”季珠儿本想反驳的,但想起今日的事,还心有余悸,若不是景煜到的及时,她就被那恶心的畜生给侮辱了。

    她好像确实没有嫂子心眼多,要是换做嫂子肯定不会被坏人骗。

    她咬咬牙认了,点头道:“我知道,下次带着便是。”

    景煜点头,起身:“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季珠儿轻轻“

    嗯”了一声,待景煜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道:“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景煜应声道:“嗯,将军很厉害,我跟着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也很出色,就算没有他,你也能独当一面。”季珠儿红着脸道,“你在我心里是最出色的!你比表哥还出色!”

    说完,季珠儿一头栽在被子里,没叫景煜瞧见她此时通红的脸色。

    景煜心瞧她那副天真傻气的样子,心里也美滋滋的,抓抓后脑勺,傻呵呵地笑道:“我知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厨房里,安歌本想替季珠儿熬药,不料丫鬟告诉她说大夫先前拿过来的药有些受潮,用不了,已经派人去找他再拿一份了。

    安歌便等了一会儿。很快丫鬟把新抓的药拿过来,她伸手从丫鬟那儿接过药包,随口问道:“这次的药没有受潮的了吧?”

    “没有,这次奴婢在边上看着大夫拿的。”

    安歌点点头,解开第一包药,一张纸条突然从里头掉了出来,安歌俯身捡起纸条,她本以为是大夫写的,打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上面写着:“你母亲的遗作已找到,明日一个人出城,我带你去拿。”

    “这纸条哪里来的?”

    丫鬟愣神片刻,满脸迷茫地道:“奴婢不知,奴婢亲眼看着大夫抓药包药的,没见他塞纸条进去……奴婢快到将军府的时候,有一高壮男子碰了奴婢一下,想必是那个时候被他塞进来的……”

    很有可能。

    这纸条没写名字,但知道她在寻找母亲遗作的人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她的亲朋好友,如果知道的话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是谁想叫她出去,还非要她一个人?……苏易安?

    如果是他的话,他这么做,也许是不想景澜误会吧。

    同样,安歌也不想景澜知道她去见苏易安。便把纸条收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道:“没事了,熬药吧。”

    默了片刻,又道:“我见珠儿也不是很严重,算了,你们给她煮一碗甜粥便可,药就不吃了。”

    丫鬟应声,赶紧去做了。

    安歌随手将那纸条扔进了炉灶中。

    这一夜她又没睡着,每次有什么心事,她都控制不了自己,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失眠难安。景澜倒是抱着她睡得很安稳。

    经过一整夜的纠结,安歌决定还是过去看看。

    第二日天蒙蒙亮,安歌轻轻拿开景澜的手,景澜却一下子将她抱的更紧,模模糊糊地道:“还早呢,再睡会儿。”

    “……我睡不着,去书市看看,很快就回来。”安歌小声说道。

    景澜依旧不松手:“看什么书啊,难得可以好好睡两日,后日一启程,你想睡都没办法了。”

    安歌心中着急,但也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去见苏易安,便道“我看完回来接着陪你睡。”

    景澜这才同意,微微一笑,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去吧,我再睡会儿。”

    安歌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收拾妥当后,便乘着马车去了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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