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渔曰夕不停,他摒了神通法力全都不用,只是徒步而行,如此足足走了两月有余,对乌巢禅师所传心经却突有感悟,便在一片旷野坐下,一动不动宛如磐石,周遭难民一路早见惯了生死,皆以为这道人死了,倒也无人理会,还有几个眼滑的在李渔身上转溜,熟门熟路的上前在他身上细细翻找一番,发现无甚可拿的东西,这才作罢!
    一过三四日,这日骄阳如火,灼烤大地生灵,这枯坐如木如石般的李渔猛地朗声大笑“蝇营狗苟偷生辈,不入长生万丈途。”
    修行者最终求得是与天同寿,神通造化,修行,不是苟且偷生,红尘凄苦,修行之人便是要摆脱这个轮回,若有人阻挡在前,那就要破开一切险阻,也要冲跃过去。
    遇到险阻,就想避开,与天灾中这些苟且偷生,失了本心的难民何以,修行路漫漫无尽,几次躲闪过去,便再也走不到头了。
    这日骄阳之下,他道心更进一分,身上璀璨金光一闪,整个人便消失无踪,周围难民见了,一个个皆是惊呼喊叫,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呼喊真神仙救命!真神仙救命!
    李渔观难民凄苦,这几日心中默诵心经,总算明白其中一句,众生皆俱如来佛性德相,皆因妄想执着而不证得,是什么意思。
    人族生来天地之灵,本应生来便有无上伟力,只可惜被红尘蒙蔽不知而已,听得众人跪地朝拜央求,李渔也只朗笑一声“求人如何?求仙如何?求神不如求己!”
    话音落下,便将坎水境中些许粮食一起洒落下去,不等那些难民拜谢,李渔早已飘然而去,这些粮食也只够这群难民两日之用,若坐吃山空,于事无补,但若凭此自救,却有转机。
    饥民疯抢,宛如虎狼野兽,只是那些难民中有心者,听得李渔长笑,心中也有所得,便组织众人将粮食统一收拢,阻止青壮入郡县务工劳作,便是喂马担粪这些苦活,也要自力更生,男子劳作,女子缝补织耕,逐渐的结成营寨。
    这营寨帮派渐渐传开,不少难民投奔而来,人数倒也迅速壮大,长此以往终成一帮派,这些难民不忘昔日流离乞讨之艰,便自号丐帮,奉一邋遢道人画卷为祖师,代代传承在人间也颇有势力,只是李渔自然不会知道身后会有这些事儿!
    李渔借了这一段红尘历练,虽还有些念头不纯,但是却让他心思通达,那乌巢禅师传授的心经乃是大罗道果所化,领悟其中一句,心境顿时在上一层。
    心境一开,虽然修为不会立刻突飞猛进,却能把修行之路上的某些阻碍扫去,尤其他已到了炼虚合道的境界,心境最是重要,若能把一颗道心淬炼的一尘不染,区区心火劫,别人万难,他们却能从容步过。
    将道心再进一步,李渔心里暗一盘算,距离镇元子指点的金乌陨落之地也已不远,先入了坎水境,却让岑青眉头大皱,一阵嫌弃,她随是女妖,但却极喜洁净,此时一见李渔这般模样,自然是一阵刁钻讽刺。
    小倩本要取来道袍细细浆洗一番,却见李渔朗笑一声,身上神光一闪,邋遢道人不见,便恢复以往出尘脱俗的模样,这道袍乃是白晶晶带着几只雀灵以蚕丝雀羽缝制,虽被李渔弄得邋遢,但法力一震,顿时会变得片尘不染。
    再往前行了几日,总算见了一片城池,这城地处南方,倒也依旧是一副鼎盛气象,还未被北方天灾人祸波及,一路上小倩在坎水境中向岑青讲了不少小时候的趣闻,她虽是黑水玄蛇一族这一代天骄,但几次历练也都是在西牛贺洲和北俱芦洲,这中原九大道门的地盘却是从未来过,此时岑青心生趣味,吵着闹着要出来,李渔拗不过她,便也只能将她放出坎水境,反正在三件事完成之前,她不得离开半步,岑青乃是个极高傲的人,一言既出,李渔倒也不怕她跑了。
    南方本就繁华,这小城又在南北交通要道,也是欣欣向荣,小倩经过这段时间修炼,体内真气也颇有根基,倒也能够在白天出来,李渔带着两个绝美的女子,一清丽娟秀一冷艳高贵,款步而行,寻了个颇有江南特色的食阁,点了几样点心茶水,临窗而座,宛如神仙眷侣,不过却没有招惹多少人注意。
    如此亮丽一道风景,并非因为他们不够扎眼,而是周围众人的目光都被旁侧其他的东西吸引过去。
    “世间有异贾,专售荒唐梦;以慰失意人,闻者购如风……莫问梦醒时,图乐在梦中;人生是何物?百年一场梦。”
    一名道袍污渍的跛脚道士,前面放声高歌,后面十余名顽劣小儿,不住的掷些砖头瓦砾,在后面起哄,这跛脚道士身材极是高大,面上已经被泥垢厚了一层,连喜怒也不大看的出来,须发纽结成一团,也不知几时没修理过仪表,腰悬酒壶,手持拐杖,虽一瘸一拐,但行走倒是破快。
    众多小儿追打,旁侧众人围观嘲笑,他浑然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放开大步,在人群中放歌而行。
    待那道人从李渔三个窗下走过的时候,岑青突得轻咦一声,李渔也看着那道士背影若有所思,小倩看的两人异样,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心中暗暗嘀咕“不过是一个跛脚的道人,这有什么可看的?”
    李渔微微一笑,这道士歌声不俗,虽看似凡俗,但身体壮硕,体内气息李渔竟探查不透,显然乃是一个不知什么原因,游荡红尘之中的高人,而看这跛脚道人打扮,心中也隐有猜测,口中朗盛笑道”这位道长,歌声惊奇,晚辈略被酒菜,可否赏光上来一品!“
    他声音清亮,街上虽然吵闹,但依旧清清楚楚传递出去,那道人一愣,转头看着李渔,满是泥垢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过了片刻,才听其笑道“可有酒否?”
    李渔点头说有,那道人便又笑道“老道我肚量可大!”
    岑青坐在一旁,她也大略猜出这道人身份,见李渔竟主动邀约这位,顿不知该说什么好,却见李渔笑道“但吃无妨!晚辈管够!”
    道人大笑而来,那酒楼一脸为难小二忙想要阻拦,这道人邋遢腥臭,三尺之内都站不得人,若让他进来便别想在做旁人的生意了,却见李渔笑了笑道“我这里有的是钱财,好酒好菜,尽管上来,让道长吃饱为止!”
    那掌柜的见了好大几锭金子,急忙招呼后厨准备,一张老脸上竟乐出了灿烂花来,那跛脚道士也丝毫不以为意,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一扫而空,抱着酒坛咕咕牛饮,如此足足上了十几次菜,店家无奈表示再也没有东西可做了,李渔这才又拿了两块金子付账。
    那跛脚到人一抹胡子上酒渍残渣,朗声笑道“小子,老道士我可还远没吃饱呢!”
    李渔顿也大笑,便带着这跛脚道人在这街上一家家酒楼的吃过去,街上众人皆以为惊奇,纷纷簇拥垫脚围着看热闹,如此这般一连吃了二十几家酒楼,足足将这界面上的酒楼横扫一空,若非李渔坎水境中金银充足,他也难支撑这般吃法!
    足吃了二十几家酒楼,那跛脚道士才微微满足,拍着肚皮夸赞道“你做的极好,可惜却不是我要找的人,今日得了你这顿酒菜,我却不会白吃你的,今日便多谢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
    吃了这许多东西下去,这跛脚道士却连肚皮都没有鼓起,李渔自也看的出来,对方并非用法力吸纳,而是真正吃了下去,但能在短时间内吃这许多酒菜,李渔也是暗暗惊诧,反正他的肚皮,是装不下这么许多东西。
    旁观的人见着这个道士吃饱了就走,都在暗笑李渔做了个冤大头,只是这些人光顾着嘲笑,却竟未察觉内里异样。
    修道之人偶然在市井中显露法力,并不是为了炫耀,却是为了得遇有缘人,若是有灵根缘分,只能看出不凡,若只像是普通的闲汉一般看热闹,那就是没有仙缘,就算是遇上了高人,也只能轻轻错过,一辈子都只合做一个凡人罢了。
    这跛脚道人要走,李渔自然也不阻拦,只是拱手,敬送他离去,见那跛脚道士走了,岑青这才带着小倩走上前,上下看了李渔一圈,宛如看怪物一般,毕竟她可知道方才那道人何等身份。
    老君亲点,圣人传承,修行界也不知多少人妖鬼怪挖空了心思,想要与他攀上一点关系,只是那道人脾气古怪,游戏红尘,任是谁来了,终究都只是热脸贴冷屁股,惹得一身不痛快,她见李渔邀约,本也想看李渔笑话,却不想那道人竟真吃了李渔酒菜,心中不由暗道“这奸诈混蛋的小子,到底哪里不凡,能被那般人物看进眼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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