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木兮

    孔雀楼座落京都大门朝南开,迎接八方来客,却担不上海纳百川之名,宽大门楣前忽然有两只肌肉虬结的胳膊拦住了李长风的去路。

    “站住!”

    这冬日阳光虽暖但温度之低也可滴水成冰,孔雀楼门口却站着两赤膊大汉,明显靠真元护体。

    连看门的都是修行者,这孔雀楼的手笔可见一斑。

    李长风笑道:“我想上楼听木兮姑娘弹琴。”

    大汉冷道:“茶水费五十两方可上楼。”

    李长风笑道:“我没有钱。”

    大汉怒道:“没钱来干什么,拿我门寻开心吗?你信不信我···”

    李长风依然在笑:“我想,虽然我没钱,我依然可以上楼一观,对吧?”

    大汉眼神略有迷离,虽然眼神中浮现一抹挣扎,但最后尽是一片恭敬,喃喃道:“是,公子请上楼···”

    李长风拂袖迈进了楼中。

    “小姐,李公子竟然去了孔雀楼,听闻最近孔雀楼中来了一位木兮姑娘,惊为天人琴艺超凡,虽每日只弹奏两曲,但孔雀楼往来络绎不绝,难道李公子是因此而去?”小白看李长风进了楼,焦急的说道。

    解红妆抬头望,平静道:“虽在孔雀楼中,却不一定是真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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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斓彩画楼顶下,孔雀楼中的琴声之悠扬,曲声之铿锵,实在叫人拍案叫绝。

    李长风微拂手,门口两名大汉又回复了清明,恍若撞邪看着彼此。

    沿着木梯而上的李长风嘴角略有笑容。

    《渡厄决》让他的灵魂已达灵境,似此般以念控制他人就是手段之一。

    二层楼中稠人广座,李长风自阶梯而上,顿觉琴声悠扬灌入耳中如冬日暖阳,秋日碧波般清爽凛然。

    楼上有雕花木台,木台上有紫檀木案,木案上有凤尾八弦琴,琴后有白衣曼妙女子,坐在花梨红木椅上。

    手如柔夷,肤如凝脂,轻柔慢挑花指扣弦,实在美的惊人。

    只是可惜,那木兮姑娘大半面庞都隐于白纱中,只闻清颜若虚,不见佳人矜首。

    这二层楼中的人似是都未曾发现李长风的到来,李长风在看那木兮姑娘,她忽然也抬头看了一眼李长风。

    她手中的弦一阵轻抖,《瀚海惊烟》那缥缈之意顿时如薪尽火灭,再难续接。

    李长风忽然察觉到有十数道眼神汇聚自己,杀意横生。

    那木兮姑娘深吸一口气,手指再度拨弦。

    这次是《月照十里湾》,《瀚海惊烟》意境难续,但她再续《月照十里湾》,百转千回的悠长之感和那缥缈之意相得益彰,让人听来恍如一迷路孤人终于找到了命运的出口,虽然百转千回,可终究曙光就在前方。

    由此可见她的音律功力。

    李长风有一种感觉,这个木兮姑娘很熟悉,她的眼神太熟悉了!

    一曲终了,饶是木兮姑娘音律天赋惊人,也不免额头出了一层细密香汗,

    这二层楼忽然掌声如雷经久不息,所有人都在奋力的表现自己,那木兮姑娘起身轻轻鞠一躬,面容平静。

    先前那建章监的长公子令起尘起身鼓掌道:“木兮姑娘妙手如花,早听闻姑娘仙音可绕梁三日不绝,今日我此行不虚,在下对音律略有研究,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我共抚一曲?”

    众人心道无耻,知晓木兮姑娘作风的都清楚,单曲过后,木兮姑娘会邀请一人共协抚曲一首,这厮明显就是毛遂自荐来的,而且还是强买强卖的那种。

    木兮姑娘微微鞠躬,轻声道:“公子过谦了,还请公子点评小女子的琴律。”

    孔雀楼有个规矩,来孔雀楼的人必须要点鸡鸣酒,木兮姑娘也有个规矩,若要共抚琴须先点评她的音律,若是能指出木兮姑娘的关键之处,便可一偿夙愿。

    但台下落座皆是色中恶鬼,又哪能听出这音律的区别?

    稍有涉猎也不过浅尝辄止,或许连木兮姑娘的造诣都打不到,遑论点评?

    但木兮姑娘声音如巧酥入耳自有一股魅惑气息,让人喉口生津,那台下的长史家小公子姚白龙早已面红眼赤,死死盯着台上的白衣女子,似乎要一口把她吞下去。

    “姑娘的琴声悠扬婉转,直可令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乃是天上佳音,人间难得闻一朝。”

    令起尘说完折扇洒开,说不出的潇洒诗意。

    木兮姑娘沉思片刻道:“谢过公子,小女子音律尚且稚嫩,他日有缘再与公子抚琴。”

    那人面色潮红一阵青一阵白,这话说的漂亮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木兮姑娘乃是拒绝了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脸面何存?

    于是冷眼道:“木兮姑娘此言差矣,武道无尊卑,音律无长幼,达者为先,在下只是本着同道情谊想与姑娘切磋音律,况且此处有琴有案,择日不如撞日,又何须他日有缘?”

    这话更是直接咄咄逼人了。

    木兮姑娘眼神无波动,平静看他。

    “呵呵。”

    这落针可闻的孔雀楼二层,忽然有一笑声。

    不仅那令起尘听到了,姚白龙也听到了,台上的木兮姑娘也听到了这笑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笑声。

    令起尘回头,发现只是站在后方连坐席都没有的一位素袍少年。

    令起尘冷言道:“阁下是何人?因何故发笑?”

    李长风笑道:“南山书院李长风,至于我为何发笑,未免叨扰各位雅兴,还是不说好了。”

    令起尘冷笑:“故弄玄虚,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李长风挑眉道:“你说的对抑或不对暂且不论,只是你一上来就和王婆卖瓜似的,硬要逼着对方和你弹琴,你考虑过琴的感受吗?”

    木兮姑娘身旁的丫鬟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底下也颇有笑音,这少年郎讲话未免太过风趣,分明是讽刺令起尘,言谈却颇为风趣。

    令起尘双手紧攒,他并非不想动手,可他亦不是蠢人,且不论南山书院刚刚胜了寒鸦国风头如日中天,书院从无弱手,这少年郎面向普通,但若是一着不慎在这阴沟中翻船,那便太过意气形事。

    于是最终还是将内心的怒火压制下去,淡淡一笑道:“书院果然无弱辈,若是有机会还望和李兄好好切磋一下。”

    李长风面色微皱,令起尘其人能屈能伸,这种人反而最难对付。

    于是叹口气摇了摇头,准备就此离开,他本就是无意间进入这孔雀楼,如今发现这其中暗潮涌动,实不想淌这趟浑水。

    “公子且慢。”

    木兮姑娘叫住了即将下楼的李长风。

    李长风回头望,和木兮姑娘四目相对,那种心中的熟悉感觉越发浓烈。

    李长风道:“不知道姑娘是否有事?”

    木兮道:“李公子自书院而来?”

    李长风心道我刚才已说了一遍,难道你耳背?但他还是点头道:“是。”

    木兮悠悠道:“昔闻琴魔牧歌解甲归田隐居之时,将毕生心血编著的《青鳐歌集》献给了南山书院藏书楼中,而书院也是这九州之上唯一设立了音律课程的地方,李公子自书院而来,想必对音律颇有涉猎,可否点评一下木兮刚才的《月照十里湾》?”

    李长风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说老实话,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木兮微微一笑:“那木兮弹奏的是否好听?”

    “好听,不过···”

    “不过什么?”

    李长风道:“不过我虽然是粗人一个,却感觉木兮姑娘的音色不稳,指力不坚,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台下忽然响起嘲讽声音:“一个粗鄙不堪的市井小民,毫无音律根基,竟然觉得木兮姑娘的琴声音色不稳,真是可笑。”

    李长风翻了翻白眼,心道实话也不让说,于是朝着木兮行礼道:“是长风武断猜测,姑娘就当过眼云烟没有听到,告辞。”

    木兮忽然疾步而出:“李公子且慢。”

    “不知李公子是否可以和木兮协曲一首?”

    李长风双眼一瞪:“姑娘,你弄错了吧,我可是五音不识的大老粗一个,完全不会啊。”

    木兮双眸如笑:“你放心,我可以教你。”

    “这样不好吧,你回头看看底下那几个人就差拿刀上来砍我了!”

    台下几人早已脸色铁青,几个锦袍公子都自恃身份没有动手,但无一不是用银两砸穿地板的主,在这孔雀楼花了千金却始终不得木兮姑娘正眼,可这王八蛋五音不全却能得佳人青睐,这天下还有王法不成?

    木兮眼似月牙打趣:“莫非李公子不敢?”

    李长风翻了翻白眼,现在的姑娘动不动就会激人。

    李长风:“只要姑娘别怕我糟蹋了你的琴就好了。”

    木兮笑着摇头:“无妨。”

    那令起尘闻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刚才以强言想逼都无法让木兮姑娘垂青,而此时此刻她却相中了一个五音不全的大老粗,这是为什么?

    那姚白龙就更不用说了,双手已捏的指骨惨白。

    众人无不以怒目相视,看的李长风头皮发麻。

    真的很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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