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千树万树梅花开

    李长风听了笑着说:“你真没有幽默感,其实姓名本无意,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怀,更重要的是,接下来你的所见所闻,恐怕会更加离谱。”

    朱金莲这下回应的很快:“所以这就是你不肯接受的原因?”

    李长风道:“是的。”

    朱金莲脸上的表情略显柔和,但她依然道:“我无法帮助你,因为我身上背负的是北国书院的荣誉。”

    “我也不会退让,因为我也背负南山书院的荣誉,三年前南山书院夺了魁首,三年后恐怕亦如是。”李长风笑着说道。

    朱金莲:“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梅花在两人脚下散开。

    一点霜寒语,千山雪花开。

    雪山脚下,大河岸边,千点万点梅花开。

    逐渐成了一片梅林,所有人都不在了悬崖草屋边,走进了梅林中,他们抬头望,有苍茫白雪飘纷铺天,他们低头看,有澜沧大河尘嚣卷地。

    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

    这里是朱金莲的神照境,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尽管他们身不在这神照中,却依然能感受到内里的巍峨壮阔。

    有雪山。

    有大河。

    有千树万树的梅花。

    还有一席劲装的朱金莲。

    还有一个人。

    李长风吐出一口气,化作白雾。

    “梅花好香。”李长风喃喃道。

    迎着面,朱金莲一步步走来。

    落到她身旁的梅花都碎裂成了花瓣,好像这风中有刀。

    李长风微微低垂目光,他看到了一抹明亮。

    飞丝银线不知何时起,已经被朱金莲捏在了手中。

    连风都无法捕捉的利器。

    李长风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朱金莲不再言语,有些话语她不曾也不愿说出口,如今他们所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血和泪换来的。

    世人看不到的,是她赤脚在雪中狂奔,浴血和山精搏命,孤身入鬼蜮迷途的场景。

    哪有什么天生奇才,无非是打落牙齿活血吞,一边流血一边修行。

    李长风从梅花树上折断一根枝条,枝条上有三五朵梅花,娇艳欲滴,雪中傲然。

    他已入人魁境,但朱金莲却早已迈过那门槛,稳稳胜过他。

    这里也是对方的神照境。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死局。

    玄象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容:“你若是想赢,那只能倾尽全力,若是藏私,唯有死路一条。”

    这正是一个特地为李长风设下的死局。

    朱金莲冷冷说:“有什么压箱货,千万不要藏着,因为你很有可能会死在我剑下,我说了,此事关乎书院荣誉,我绝不会有半点留手。”

    李长风道:“不瞒你说,我会的唯一一套剑招就是《撩云剑》。”

    朱金莲面色更冷:“那又如何?”

    李长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笑了笑说:“我说这话并非向你求不公,而是想告诉你,就算是南山书院最简单的剑招,我也可以击败你这名北国书院的天才少女。”

    朱金莲听了不怒反笑,脸色竟略显一丝满意:“那就试试。”

    “好,那就试试!”

    黑色劲装拔地而起,飞丝银线破空而至。

    李长风猛然抬头,枝条自雪地中迎头而上,直指乾坤。

    清水派的庆先生看着山河梅林,喃喃道:“此人中龙凤,真乃举世奇才也。”

    地龙宗的白先生脸上一片无奈:“老东西,你我都已是黄沙旧人,这些娃娃,才是江湖的未来。”

    庆先生叹了口气:“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这一生叹息落下,云中垂雪,纷飞如席。

    朱金莲手中的飞丝银线,原本是北国书院院长巫寒霄腰间系的绑绳,但这绑绳却是巫寒霄从雪域银龙背上抽下的银丝,号称有破千器之利。

    可这雪域银龙丝,甚至都无法触碰到李长风的衣玦。

    原因不在器,而在人。

    朱金莲有一种感觉,即便她手中的飞丝银线再凌厉,恐怕也无法跟上李长风的速度。

    她明明武技真元已卓尔众人,但为什么连他的衣玦都触碰不到?

    李长风手中只有一只雪梅枝,上面三五雪梅娇艳欲滴,风中独立。

    或许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不论朱金莲的武技多么迅捷,她的真元如何暴行,在自己眼中却依然很慢。

    很慢,很慢,慢到几近滑稽的地步。

    朱金莲在他眼中和深夜乡弄中的醉酒老汉相差无几,脚步踉跄身段徐徐。

    “鹅行鸭步。”李长风脑中忽然冒出这个词,但他不能说出口。

    或许唯一能让李长风感觉到威胁的,就只有她手中的飞丝银线。

    那根线唯有咫尺之近,才能微微辨别出一点银色。

    很冷,很细,太过锋芒。

    李勿执不懂修行,但往往越简单的人,就看的越透彻。

    “朱姐姐好像永远跟不上哥哥的速度,总是慢半拍。”

    这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事实,也是一个问题。

    但李勿执只是随心而问,其余人却都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

    不明白。

    这个李长风的身上,好像总有一些难以让人捉摸的地方,愈加神秘。

    朱金莲脚步轻点,只是在雪梅上轻轻借力,甚至那雪梅瓣都只是轻轻颤动,朱金莲的身形却爆退,飘然立于雪地中。

    她胸膛略有起伏,显得胸前十分迷人。

    朱金莲看着李长风嘴边的微笑,皱了皱眉说:“不合常理。”

    李长风笑着说:“怎么个不合常理?”

    朱金莲看对方孑然而立,一席青袍和嘴边挂着的微笑,竟有说不出的潇洒味道。

    “你甚至都不需要动用真元就可以抵挡我的攻击,这不合常理,从未有人能这样轻松的抵挡我。”

    李长风笑着说:“不妨你换个角度想,既然我可以如此轻松的抵挡你的攻击,那就说明你的这种攻击方式对我而言乃是无效的。”

    朱金莲一挑眉:“你做事情都是不问缘由,只看结果的吗?”

    李长风:“既然结果不可变,那缘由又有何重要之处?”

    朱金莲略微沉思,点了点头:“你这个人真有趣。”

    李长风笑着说:“彼此彼此。”

    李勿执在石座下张大了嘴,仿佛被人生生塞了一枚鸡蛋,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瞪着眼说:“这两人有神经病吗?怎么这样说话。”

    周修冶说:“他们两个讲话,好装逼啊。”

    ······

    朱金莲无暇顾他,但她认真的将飞丝银线缠绕在自己皓白胜雪的手腕上,一圈又一圈。

    李长风想了想,终于收起了嘴角的微笑。

    此处无声胜有声。

    澜沧大河潮起潮落,水流湍急下得哗哗声响,高山云雾间风起云涌的呼啸声,梅林雪竹中狂风卷过枝丫的声响,此时都安静了下来。

    石座之下,解红妆忽然心中有一丝悸动。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从她只是个孩童起就一直伴随自己。

    就像心中的另一个自我。

    孤独。

    冷漠。

    清高。

    傲然。

    遗世独立。

    “不可能!”解红妆的手指捏的有些发白。

    她知道那是谁,但这怎么可能?

    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自己都没有放弃身体的控制权,她怎么可以出现?

    但那种感觉愈加浓烈。

    台上的朱金莲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台下的解红妆。

    那眼神,饱含歉意。

    朱金莲的手开始交织错叠,那是一种很晦涩的印契,连居于正座的丹虚太丘都认真的看着她的手。

    因为,这个印契,他曾见过。

    半部《易筋经》所创的一招,叫星移斗转。

    朱金莲的手越来越快,直到她的头顶,比雪山更高的青天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星幕。

    解红妆猛然抬头,她能很清楚的察觉到,那个人,那个待在她身体里十几年的女人,此刻就在那星幕中。

    为什么?

    她难道可以脱离自己独立存在了吗?

    解红妆无法找到答案,但她和智善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和震惊。

    唯有密宗的人,才明白这到底是一件多么可怕和不可理解的事情。

    朱金莲的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她忽然顿在了此时。

    朱金莲呼出一口气,看着李长风喃喃道:“抱歉,这一局,我要赢!”

    这一声落下,天空忽然出现了悠扬古朴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在歌唱。

    歌声很温柔,也很庄严。

    让人如沐春风。

    星幕下有一道星光打落朱金莲头顶。

    那个女人。

    那个一席金色锦袍,宛若神袛的女人,再度降临。

    她依旧冷漠的看着世人。

    李长风手上捏着枝条,抬头看她,枝条被他握的很紧。

    良久,李长风叹了口气:“我很佩服。”

    朱金莲平静道:“你都明白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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