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问:“你看能不能做呀?”

    宋庆拧着眉头,迟疑地说:“我是记得您那是一大堆图纸呢吧。”

    林夕说:“也不很多,主要是气球囊、气球圈、吊篮、猛火油加热机、鼓风机,还有吊篮网这几个东西。”

    宋庆说:

    “其实我爹当时把活是给了我们的,不过他没有要求,所以我们也就没有用心来做。

    先说简单的,吊篮是寻常物事,我们找人现编也能编出来,竹子或者柳条都可以,咱们船上有竹子,柳条不多,这个不难。

    然后鼓风机,咱们有风箱,你说这个气囊的圈口有四尺多,我看,只能重新做风箱,推拉风箱做两个,这样干活的人多一些,两个可以一抽一拉,让气一只进去,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直接用木头做一个圈口的盖子,盖住气球圈口,这样用风箱送风,就十分稳妥,上面再开一个圆口,如果要用猛火油加热,把热气从这个口子放进去。

    还有,就是咱们船上有锅炉呀,直接用圈口盖子,把锅炉的热气鼓进去,什么风箱也不如它好使。”

    林夕再一次感觉到宋朝的思想开放,技术先进,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现在大学还没有毕业,固然有精彩绝艳的,但是大多数还在混日子、谈恋爱、吃爹妈吧。于是林夕脱口而出:“好主意。”

    宋庆得了鼓励,格外高兴,更加起劲,指点图纸说:

    “猛火油的喷火机,咱们原来是有猛火油罐的,不过那是把猛火油挤出去,咱们这个气囊不能这么干,那就都烧着了。

    我们昨天几个人讨论过这个事情,觉得你给的尺寸,就是一点,火要大,劲要猛,但是火焰要短,所以我们觉得,不能把油喷出去,要用风箱,把火加热喷出去。然后必须有一个大的火盘,铜匠作我不在行,不过刘八家的兔崽子特别在行,比他爹都能干。他倒是做了一个东西,我们试了一下,火倒还挺大,但是太费油,他爹骂他败家子,揍了一顿。”

    林夕听到“兔崽子”起先以为是骂人,但是看宋庆的模样,不像是要骂人,随即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外号了,接着,就又听到说,已经做出来一个样品了,真真是人才呀,只凭一些粗略的图纸,和目的要求,居然就能举一反三,自创东西了......然后,正等着宋庆说下文,结果没有了,这算什么节奏?揍了一顿,就是结果了?

    林夕看着宋庆,宋庆也看着林夕,隔了两三息,宋庆有点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那个,上人,我也觉得太费油......确实挺费油的......火也挺高,当时,撩了三四个人的头发,一股烧焦的味道......要不,你也,揍他一顿?”

    林夕决定放弃争辩,鸡同鸭讲,其实没有意义做这种争辩,于是林夕说:“你们揍他就行了......嗯”

    林夕发现这句话肯定是不太对的,看来人的惯性真是力量大呀,他调整了一下思维,接着说:“他的东西做好了,拿过来看看。这样吧,你们做好的东西,都拿过来看看。”

    宋庆觉得似乎知道林夕要什么了,高兴地跳起来,一溜烟跑了。

    趁着空挡,林夕又爬上了瞭望台,梢头和梢丁正在吃着饼,在瞭望台上闲聊,看到林夕爬上来,就自觉让出一个位置,对林夕行礼道:“上人,有什么吩咐?”

    梢头高兴地说:“上人,我看东面那里战事颇为激烈,烟火上腾,大的烟柱不下八九十股,那就是至少有八九十艘大船着了火,说不定,一百八九十艘也说不定。”

    林夕说:“去郭益教头叫上来,让他看看。”

    梢丁应了一声,刺溜一下滑下桅杆,叫过郭益,郭益也不矫情,三下两下爬上了瞭望台,林夕直接对郭益说:“郭益教头,看看咱们形势,周边形势如何。”

    郭益四面八方看了一圈,拱手对林夕行礼,说道:“回上人的话,我们周边三艘海鳅船至少能燃烧一个人时辰,只是,现在是涨潮,过一会该落潮了,我们回向南海口外飘过去。

    但是大火至少能够遮蔽掩护咱们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向东看,很复杂,好像越打,仗越大呀。”

    林夕问:“打开大战,对咱们有好处是不是?”

    郭益说:“整体来说,当然是好处多。如果都拼光了,咱们就什么危险都没有了。但是都拼光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宋兵溃兵了,伪元就可能抢滩登陆,那个时候,会让西岸的伪元组织骑兵和步兵,运送到崖山。我们就会被发现。

    如果伪元溃兵了,他们就要返回修整,也会发现我们。

    如果打成胶着,他们原来用于巡边的战船,应该会压上,那样我们的机会最大。”

    林夕问:“你怎么可以知道他们处于什么状态?”

    郭益说:“这个,可不好判断,那涉及到决策呢。”

    林夕说:“但说无妨”

    郭益说:“我看胶着的可能性比较大。”

    林夕问:“为什么?”

    郭益说:“你看西岸方向,原来他们有几只巡边的海防营,在崖山顶上是可以看见的,船上要靠近了才能看得到,故而一般瞭望哨未必很清楚,但是如果能够站到崖山的顶上,就能尽收眼底了,其实咱们占领崖山,优势也是蛮大的。哎,只是。

    算了,不说了。

    上人,您看,是不是咱们西岸,边防巡海的已经不多了,而且大多数都是哮喘了,最大的也不过是大海鳅船,车船是一艘也没有,反正在目力之所及是没有了。

    而且,这些巡海的巡防营,速速很慢,懒懒散散。

    他们这种守边的,战功低微,积极性不高是自然的事情。

    要想抢功劳,就要把船开到火线上去,他们大的船都不见了,这就说明,他们对巡防防线很放心。

    现在已经到了未时(注:下午1点到3点),再有两个时辰不到,天色就要暗下来了。

    这种火攻再跳帮作战,每一艘船至少花一个时辰,能不能肃清还两说的呢,如果他们力量相当,冲破三层防线,才能到底,加上登岸,还有三个时辰能够结束战斗,就了不得了。

    那个时候,天都要黑了,天黑夜战,无论是陆战还是海战,双方几乎都做不了什么,所以肯定都要后退一段,等到天亮,再来厮杀。”

    林夕听到郭益条分缕析,很是惊艳,不觉就问:“郭教头,你是什么出身呢?”

    郭益苦笑一下:“我做过统制,不过那时候跟错人了,那些官长,让我们当值,然后趁机跑了,我本来要被杀头的,不过几个故人求情,后来做了个炮头。”

    林夕说:“竟然如此。你放宽心,现在,先把命活下来,才有机会。你继续说罢。”

    郭益说:“谢林上人宽宥。我觉得,咱们最大的机会,是躲在三艘已经着了烟火的海鳅船里面,等待天黑,天黑以后,见机行事。”

    林夕说:“如何见机行事呢?”

    郭益说:“先要逃命嘛。

    若是宋兵胜了,我们返回宋军大营,毕竟我们救了太后,皇帝也在船上,回去肯定是有功无过,或者功过相抵,我们还有其他战斗力,也可以提高宋军整体的战斗力。

    若是宋兵败了,天黑以后,咱们可以从海路向南,出海口而逃,继续向南,就能躲过蒙元,再找机会呗。

    若是伪元取胜登陆,咱们就只能趁夜潜逃,能逃到哪里,就逃到哪里,再论后来了。”

    林夕问:“咱们有没有可能,袭击蒙元旗舰?”

    郭益认真地看了看:

    “伪元旗舰距离我们有点远,而且,周围重兵把守,有八、九条船,咱们怎么潜入?

    如果不潜入,而是直接冲进去,估计没到边上,就被干掉了。

    嗯,对了,咱们有三里火,三里火,咱们要首先校准,这至少要花一刻钟,在发射集火,至少两刻钟,而且要逼近三里以内,等发完三里火,咱们也就被包围了——这算是自杀全节吧。”

    林夕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郭教头,也别太悲观,你这么想想,如果潜入呢,咱们也是海鳅船,船型一样,旗号吧,咱们有这么多烟火缭绕的,旗号不全,是不是也算正常。”

    郭教头说:“话是这么说,但是咱们进入他们内圈呢?咱们将士的服饰,口音,与伪元不太一样,咱们船上一个蒙元的人都没有,但是每一艘蒙元的船,肯定有个蒙古人。咱们怎么闯进他们的防御圈呢?”

    林夕想了想,说:“咱们可能到夜里能够造好一样东西叫做热气球,那个东西能够漂浮在空中,如果夜间视线不好,咱们是不是就可以从伪元的防御圈溜进去,然后从空中,狙杀伪元旗舰?不过,这就要求这个热气球能够带上很重的分量。”

    郭教头说:“飞上天?上人说笑了吧。”

    林夕说:“不是的,你玩过孔明灯吗?”

    郭教头说:“那个东西,哪本兵书里面不讲呀,纵火、传信都要用,这是常识呀。”

    林夕说:“把孔明灯放大几万倍,我们就能站上人去,带上猛火油和炸弹。”

    郭教头抽了一口冷气:“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不对,那孔明灯放大个几十倍或者还有可能,放大几万倍,做不到呀。”

    林夕说:“做得到,走吧,咱们到甲板,看看去。”

    回到甲板上,宋庆已经把刘八家的小子刘图带过来,随着来的还有几个男孩女孩,宋庆见到林夕来了,喊了一句:“见过上人。”又看见刘图几个没有什么反应,就提了刘图一脚:“快给大人行礼,一点眼色都没有。”

    林夕笑眯眯地看着刘图,这个刘图长着一对招风耳,尖嘴猴腮,但是手臂和手指,都很长,点头哈腰,肩头总是一耸一耸,刘图看见林夕,耸了耸肩,先是想拱手,后来又觉得不妥,双手前后摆了两摆,最后干脆往地上一扑,行了一个大礼:“见过上人,谢上人赏识,小到刘图,有礼了。”磕完头,就伏在地上不动了。

    林夕心里一阵难过,就蹲下来,用手搀起刘图:“刘图,男子汉,大丈夫,只要行的端、走的正,学的用心,做的勤快,就应当有一份自信,家里爹妈长辈,只要孝敬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不懂,不是他们的错,做你自己,创造你自己的价值,别人可以轻视你,你自己不可以轻贱自己,手上的功夫,都是练出来的,从今天开始,做一个有信心,有尊严的人,好不好。”

    刘图被林夕搀扶起来,本来是哆哆嗦嗦的,听到林夕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一些,眼睛就放了光:“上人,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夕说:

    “人都是不可靠的,可能因为看各种私欲和目的,也可能因为无知和愚蠢,来评价或者定义别人,你的敌人则会通过诋毁你来摧毁你的信心这个叫做棒杀,或者用捧杀你,就是把你微不足道的优点甚至是缺点无限制抬高和标榜,让你让你自己走上绝路下不来。

    经上说,你看那树结了什么果子,才知道他是什么树。

    刘图,你既然能够自己独立思考,做出那个精巧的东西,说明你是喜欢思考,善于思考,善于动手和创造的人,你会有远大前程的,好好做好你自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嘴上,他们前一刻能说你好,后一刻就能把你说的一钱不值。把希望融汇在你的创造中,它不会辜负你自己的。

    我相信你。”

    刘图颤颤巍巍,似乎听懂了,接着,出人意料地,刘图重新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对林夕拱起双手,坚定地说:“图谨记师父教诲,必不让师门蒙羞。”整个人的气质,转瞬之间,为之一变。

    林夕没有想到,他只是内心为刘图的挣扎苦痛所感动,结果刘图竟能有此而得到开示,心里就有一句话冒出来“你手若有行善的力量,不可推辞,就当向那应得的人施行”(注:箴言?3章27节),接着又有一句话冒出来“早晨要撒你的种,晚上也不要歇你的手,因为你不知道哪一样发旺:或是早撒的,或是晚撒的,或是两样都好”(注:传道书11章6节)心中一股平安和暖流,就流了出来,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嗯,来说说你的热气球用猛火油加热器”

    刘图拿过他的加热器:

    “上人,我研究了您的全套图纸和用途,我理解这个猛火油加热器,是为了把火迅速加热变成热气,但是尽量不留长的火焰,因为火焰可能烧着东西。

    你的热气球气圈,只有四尺多,我们都觉得,最开始把热气球重开,最好用咱们船上的锅炉蒸汽,那个气体也是热气。

    如果那个热气管用的话,那么这个热气球的气囊就会在天上,这样用猛火油加热器把火焰吹进热气球气圈里面。

    我试验了一下,不能用气压罐,就是猛火油柜,那个东西会把猛火油喷到气囊上,东西就烧了,我做了一个单向的皮筏门子,就跟风箱里面一样,焊在猛火油的铜皮罐子边上,这样只要用皮搋子上下套弄,就有气打进猛火油的罐子里面,猛火油的罐子,有一个盖子,里面用牛皮和鱼胶跟罐子口做封条,把它封严了,封严以后,罐子做四个铜皮肋条,然后可以用牛筋当绳子,把它勒紧了,罐子如果放倒了,猛火油不会从罐子口流出来。

    不过猛火油太霸道,牛皮和鱼胶都坚持不了太久,估计用上两三次,就要重新换皮或者换胶。”

    林夕听到刘图居然对牛皮和鱼胶的使用,都有安全性和定期检查更换的意识,不仅赞叹,拍了拍手:“善哉,能够知道检查不安全因素,非常好,这个一定要写上一个纸条,贴在罐子边上,并且使用的次数和时间,也要写在上面,用碳条就可以。”

    刘图听到林夕分外懂行,而且对其中真正使用的诀窍和安全因素如此赞赏,一时之间颇有知音之感,连忙说:“谢师尊指点。”

    这时候,他打个手势,要求助手开始给猛火油罐子加油,猛火油是装在陶罐里面的,陶罐打开泥封,用竹筒做的提斗来提取,很像量酒的器具,林夕看到这个,有所了然,果然,这个时代,贵重的酒就是这样量取的,那么猛火油这样的东西,也需要这样量取。

    刘图接着说:

    “我看您提到大于需要40斤左右的猛火油,猛火油比水轻,所以大约需要需要50斤水的容量,另外,还要让气体有压进去的空间,这样就需要制造60到65斤水的容量,这样大约是一尺宽、一尺长,两尺高的罐子,这样的罐子也容易拿取。

    还有就是燃烧喷火的问题,我原本是想在罐子底下,焊接一个铜管,铜管伸到上面来,敲成一个扁嘴,扁嘴里面用一个薄刀片隔着,敲完以后,半寸的管子,敲开成三寸左右,当做燃烧喷嘴,喷嘴下面三寸地方,再焊接一个一尺宽,高三寸的油盘,如果点火以后,喷射过程中,有油滴落下来,还在盘子里面。

    后来想着更换的问题,结果,我就把四个油罐里面的四个,用单纯的方盖子盖紧,另外一个,单独做喷射油盘,铜的油管子,从喷射油盘中间焊接,插到油罐子底部。这样只要使用的时候,打开油罐子封盖,把油罐子接到喷射油盘,再用牛皮绑绳绑结实。

    仓促之间,也只能想到这样了,先要做出来好做实验。

    最后,是怎么防止火太猛把气圈烧着了,我想了一下,万无一失的主意,就是在油盘外面三尺,向上三尺,做一个用细铜丝绞成的粗网,不过,这样一来,就需要能够固定在气圈上,所以,再做了几个挂钩处,加上铜销钉。”

    林夕大喜,在对于石油化工还没有更多认知的时候,几乎仅仅凭着直觉就把这样的喷射油盘做出来,并且加上强制的物理降温隔离网,能够顺利地完成目标,还能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

    刘图让人把灯具组装起来,同时说道:“上人,您请看,在喷火前,把喷射油盘里面先放上一点引火物,比如蜡烛油,放上几根灯芯油捻子,点上火,来一起拉风箱手柄”

    两个小徒弟,按照刘图的操作,很快,一点油喷了出来,在油盘的火焰下开始燃烧,随着压力增加,细密的喷口,猛火油喷射而出,一股灼人的热浪喷射出来,刘图呵斥了一下,把隔离网罩体装了上去。

    林夕长期搞幼儿园,对安全极为敏感,有心看看这个刘图懂不懂安全规范,便问道:“若是这个烧尽了,怎么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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