炜杰激动地说:“敢问上人,如之奈何?!”

    林夕说:“求道乃在于——求真、求义、务实、共荣,行道乃在于——发明、创造、发展、超越”

    炜杰问:“求真非求圣乎?”

    林夕问:“敢问圣人道尽道乎?”

    炜杰说:“那当然不可能,否则何来明经辩义呢?”

    林夕笑着说:“既然圣人并未道尽大道,圣人之言能够解决天下难题吗?”

    炜杰也笑着说:“若是圣人之言能够解决天下吏治,那就已经是三代之治了。然则,上将军的求道,与老子之言何以异也?”

    林夕说:“老子至少是个老实人,悟道、求道,并不强以为道之代言人。”

    炜杰也慨然而怅然:“其实,夫子(注:这里指孔丘孔夫子)又何尝不是,若非后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焉能以一己之私遮蔽大道之求索,就是夫子,也曾言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注:先秦·孔子《论语·述而》:“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一般的解释是指只叙述和阐明前人的学说,自己不创作。但是这里对此存疑,述可以理解为阐述大道,而不是自己捏造、创造,强行解释等含义。信就是相信,好古这里的意思是喜好——古人,这里的古人的某一种解释,可以理解为能够直接与上天对话的人,就是巫,他们传授的话,这样才能真正解释的通,否则就会有一个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有许多此前时代没有的东西,提供了便利,那么就应该都被摒弃掉,但是统治阶级从未这么做过。比如三国演义的时代,没有凳子、椅子,只有低矮的胡床、案几。孔子整理《诗》、《书》,确定了上古文献的标准版本(经);作《春秋》,确定了评价历史的原则;讲述《周易》,让《周易》《周易》从卜筮之书变成哲学之书,开创了义理易学;本身是非常伟大的。甚至。儒家的圣人是所谓“人伦之至也”,也就是道德上完美的人。孔子教给我们最重要的也在人生修养和哲学思想。这也许能推广到政治层面,因为道德是政治的基准之一。是士大夫阶层因为用于知识的垄断权利,从而想永远垄断这一个阶层的利益而导致的。】

    林夕说:“如今大道之行凋敝,在于统制阶层,不在大道本身,所以,自下而上,由散而众,是小概率事件,大一统王朝会本能地腐败,本能地压制格物致知的发展,会本能地压榨百姓。所以,真正的大同世界,求其圣者,应该是众人都能明了事理,至少大部分都能如此,每个人都没有生存之忧。每一个人都能知道平衡自己的欲望与他人的界限。这可能就需要开启全民智慧吧。”

    炜杰问:“全民启智,那怎么能够实现呢?民物不丰,奉官吏尚且不足。”

    林夕说:

    “经上说,神的膀臂,并非缩短不能拯救,耳朵并非发沉,不能听见。但你们的罪孽使你们与神隔绝,你们的罪恶使他掩面不听你们。(注:赛59:1-2)

    这个罪,就是不信。不信的原因,就是自义,自义的表现,就是面子。

    面子的表现,就是所谓的尊严和官仪。

    当一个人以自己的某个未经验证的理论和观念说出去的话,坚持反对和打压一切让自己丢面子的人和事情,他就已经长久丢失了自己的求道之心。

    人有安全、温饱、发展甚至受人接纳和尊重的需求,这都是上天所赐的正常的东西,但是上天所赐,有他们的季节。

    但是道学家们会竖起一种旗帜,定罪他人,让自己得利快活。

    但是罪就是罪。

    荀子《天论》有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这算是煌煌之言,其义大也。

    但是他接着说——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脩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渴,寒暑不能使之疾,袄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袄怪未至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那时候,周王治下才多少人,如今,大宋治下多少人。

    连问题的核心都抓不住,或者不愿意抓,怎么可能长久呢?

    人呐,向真相和真理低头不丢人。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就不之全知全能的,但是我们可以求知呀。

    求仁得仁,为什么求道不能得道呢?

    知而不能行,算作真知吗?

    笃于信而敏于行,方为君子吧。”

    炜杰听着林夕的话,自己也觉得心虚起来,不过听到最后一句——人呐,向真相和真理低头不丢人,这才脸色好转。不过,坐而论道,其实在跨越领域的问题上,是非常困难的,炜杰也不能一下子明白林夕的全部意思,但是这不妨害炜杰从自身广泛的游历和见识中,提炼出贴合林夕意思的主线。

    但是,这有一个前提,这是天下财富的生产增长能够超过人口基本消耗的增长,而这一点,炜杰并没有明确的概念,炜杰横下心,反正要问这种问题,只有这第一次,这一次中,林夕会解答所有问题,而这一次之后,炜杰自己都没有勇气——也或者自己觉得没有勇气——再提这样尖锐的问题。

    炜杰于是看着林夕问:“敢问上人,炜杰有一疑惑,恳请上人解之,民产赖地,奈何田亩终有定数,那时候,上将军如何办?”

    林夕说:“在我们的世界,每亩可以一季生产七百斤,可以足食一丁;还可以套种生姜、大蒜,也有套种西瓜的,其余时间,有些地方还可以在种植一季玉米。”

    【注:丁主要是成年男丁的意思,足食一丁,是让一个成年男人够吃,古代底层百姓以主食为主,很少有副食蔬菜肉禽蛋奶,故而主要需要粮食来提供热量和营养,标准是六百斤,各朝代斤的实际重量略有不同,但是现代其七百斤仍然基本够定量。】

    炜杰问道:“何为玉米?”

    林夕拍拍脑袋,心想,仿佛宋朝确实玉米还没有传入中原,于是说:

    “一种高产粮食,炜杰师傅不必在意。

    小麦套种玉米两季,可以再收玉米八九百斤。

    小麦套种玉米再套种黄豆,可以再收三四百斤。

    当然肥料要跟上,良种也不可少。

    种的好的话,一亩可以产出足供两人的主食,以及五六十斤豆油,一千二到一千六百斤豆腐。

    如果南方,种植水稻,可以每亩每季一千二百斤,每年双季稻大约两千多斤。

    如果用种植红薯,每亩每季可以产八千斤到一万斤。

    如果种植土豆,每亩每季可以产六七千斤,一年双季可以一万两千斤。”

    炜杰眼睛都要凸出来了,急忙说:“上将军,上将军,这些物事都在何方?”

    林夕正在说得高兴,听到炜杰如此一说,有些不太高兴,随即就说到:“苍穹以下,大地之上。”

    炜杰说:“上将军可是戏言?炜杰自认为遍览中土,未尝见也。”

    林夕毫不在意,继续说:

    “水稻田中,深沟水垄,可以养泥鳅、螃蟹、青蛙、并防止虫害、飞虱、螟虫,甚至蝗虫也能防治。

    泥鳅能够亩产五千斤,螃蟹每年可以一百多斤。

    其实,按照太阳能的利用和转化成干物质而言,一亩最多能够产更多。

    我们可以通过再创造来不断发掘这些生产的潜力,但是我们短时间无法取代上天所创造的工作。更不能因为我们能够再创造,而否定上天的创造。

    至于你提到的没有看到,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去找。

    这些都是民的食物。

    民还有穿衣、居住、生活、教育、旅行、玩耍、文教、创造。

    如今,每一个妇人,每一次只能捻一个线捻子,如果用机器,每一个妇人,可以同一个时间,看一百个,两百个线捻子。

    《孔雀东南飞》里面说——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每日大约十七丈,这几乎是不可能长期达到的速度。

    (注:黄道婆1245-1330年,宋末元初著名名的棉纺织家。又名黄婆,黄母。松江府乌泥泾镇(今上海市徐汇区华泾镇)人。出身贫苦,少年受封建家庭压迫流落崖州(今海南岛),以道观为家,劳动、生活在黎族姐妹中,并师从黎族人学会运用制棉工具和织崖州被的方法。此处是林夕记错了,故而直接把黄道婆的事情略略提前了一些。

    黄道婆除了在改革棉纺工具方面做出重要贡献以外,她还把从黎族人民那里学来的织造技术,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总结成一套比较先进的“错纱、配色、综线、絜花”等织造技术、热心向人们传授。因此,当时乌泥泾出产的被、褥、带、帨等棉织物,上有折枝、团凤、棋局、字样等各种美丽的图案,鲜艳如画。一时“乌泥泾被“不胫而走,附近上海、太仓等地竞相仿效。这些纺织品远销各地,很受欢迎,很快淞江一带就成为全国的棉织业中心,历几百年久而不衰。16世纪初,当地农民织出的布,一天就有上万匹。18世纪乃至19世纪,淞江布更远销欧美,获得了很高声誉。当时称淞江布匹“衣被天下”,这伟大的成就其中当然凝聚了黄道婆的大量心血。

    黄道婆其实是完善了整个纺织流程。比珍妮纺织机提早了400年。)

    而黄道婆,把这个效率提高了至少四倍。

    而在未来,电驱动的纺织机械,每一台可以很容易达到每个时辰三匹布,每天三十六匹布,能够满足三十户,一年能够满足超过一千户三四千人。满足全大宋一亿人口,也只需要三万台,就能满足,全天下现在也不超过两亿人口,也只需要六万台。

    当然,现在要达到这个技术标准,还需要很多工作要准备。

    旅行,现在步行一个时辰不到十里;骑马一个时辰不到二百里(注:营造尺计里则一里为今市里的115.2%,马的平均速度不超过50公里每小时),如果长时间跑步,日行千里,马都会累坏了。

    但是如果用轨道列车,可以达到每个时辰一千里(注,大约合500公里\/2小时,就是250公里\/小时)。

    如果驾驶飞天,每个时辰可以超过三千六百里(注:现代商用客机的速度大约在800-900公里每小时,大约为3600里\/时辰)。

    现在,房屋需要伐木、垒土、夯实,在未来,房屋可以由机器浇筑,如果你愿意,一日完成一层,房屋不仅仅可以有一层,而是可以有一百层高,甚至可以到三百丈那么高。

    【注:11世纪中央高塔建成时,只有4层,这在当时已是罕见的高大建筑了。塔的墙壁用石块砌筑,每层须能承载其上各层的重量。为了使塔身能巍然矗立,最底层的墙不得不厚达5.2米。利用承重墙的建筑物至多高5层左右。因为最底层的墙无论多厚也不能支撑更高的结构。只有利用框架支承上层重量,外加较轻的墙壁抵挡风霜雨雪,才可能建筑高楼。中世纪的木骨架房屋便是朝这方向迈出的第一步。到了19世纪,钢铁产量大增而且性能可靠,才有了根本解决办法。直到19世纪,超过6层楼的建筑物仍相当罕见。人们不愿爬太多的阶梯,而水压式垂直升降机仅能提升约15米的高度。发达的钢铁技术,钢筋混凝土与抽水泵让建筑极高的大楼成为可能,那些极高的建筑物中有些超过300米高。实际上摩天大楼的发展,主要的因素源于升降机的发明。】”

    炜杰插言道:“超过一百丈,人们上下楼要多长时间呢?”

    林夕笑着说:“炜杰师傅不凡呀,能够快速思索,不错,超高层建筑,需要提升机,快速电力提升机,能够让人在一刻之内,从最下层到达最上层。

    人们会挖掘跟多猛火油提炼汽油、柴油、煤油,让汽车、飞机快速运动起来。”

    炜杰立刻问道:“这会改变战争,敢问上将军,还有什么利器?”

    林夕说:“看来,炜杰师傅是不打算走了?不错,你就算是逃出海口,也逃不了多远。想想怎么替我们打赢这一仗吧。

    在将来,会有无穷无尽的东西被发明出来,创造出来,他们就像魔法,不依赖于某一个大师的魔法,不,是仙法,神法。

    如果有一个好的社会组织,好的社会文化,天之骄子,就有可能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略久一些,翱翔在蓝天,未来五十年或者一百年,踏上星辰。

    未来二百年,只要我们没有犯愚蠢的错误,我们会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傀儡,这些傀儡可以做各种各样的活计,扫地、洗衣、切菜、做饭、战争,让我们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让妇人生产不在走鬼门关,让全体儿童都能够读书识字明理做工,参与政事。

    今后的官吏,不再是强权,而是专业的服务。

    因为每一个人都可以利用手中的选举和监察之权。

    古人只能盼望而无法祈求的大同世界。

    必然有一条康庄大路。”

    炜杰楞了一下,于是深施一礼:“固所愿而不敢请耳。只是请上将军将现在所依凭的武力,告诉在下。”

    林夕对宋庆说:“宋庆,给你一刻钟,让炜杰师傅知道能让他知道的所有东西。”

    宋庆哦了一声:“炜杰师傅,来吧,我带你看看我们的火箭筒、热气球、伏打电池堆、冷光电板、有线电报、电铃。”

    炜杰失声惊叫道:“是你们杀死了张弘范!”

    米三妹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们不知道那个老贼是谁,不过,那一路确实烧了不少船。”

    炜杰惊呼:“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接着,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炜杰也有今日,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也。”

    宋庆带着炜杰去了解情况,这边,众人由回到林夕的身边。

    ......

    涂熙才问:“上人,此刻做什么?”

    林夕问:“饿了吗?”

    涂熙才说:“还真是,有点饿。”

    林夕说:“开饭吧,让厨头做些好的。”

    米三妹立刻说:“我去传令。”说完居然蹦着跳着走开了。

    珍娘则对林夕行了礼说:“上人,我等也去帮忙,敢问上人可否?”

    林夕点点头,旁边的慧娘则说:“你这么去帮忙了,上人哪能不许你呢。”

    秀娘就说:“慧娘可是也想去呢?”

    慧娘说:“但听上人吩咐。”

    秀娘说:“这里也需要人服侍,先安排人摆桌吧。嗷,对了,让将士们先轮班用膳。”

    舵头费停山笑着说:“让将士们,先轮流用饭就好了,不要吓着他们。”

    【注:用膳和用饭,在当时的文化中,属于两个阶层的用词。】

    ......

    岸上,六七个统制官,正在彼此埋怨,高大的军官对饶举人说:

    “饶举人,现在如何?”

    饶举人变色道:

    “饶某前去讲理,难道不是为了我们这支宋军吗?现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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