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口一战太平军焚烧湘军水师战船百余艘,俘曾大帅座船,湘军偃旗息鼓,帅帐退至南昌府。

    张总兵见湘军水师小船,护着大帅远去,即令快蟹摆脱与长毛纠缠,进入主航道,天亮时分已顺水直下百里,是晚快蟹驶入庆北码头。

    下船的第一句话就是:“立时拔营,返回浙西!”

    “九湖之战如何?”湘军佐领不解地问。

    “佐领随我等一起返浙西,再转南昌府,估摸着能见到曾大帅。”

    “啊?”这就是败了呗!

    你别说,湖口太平军,连夜奔袭,卯时赶到庆北渡口,当然扑空,一地鸡毛杂碎,他们也纳闷,消息怎么走漏的这么快?

    战后,曾大帅上折请罪,未提浙西练军的功过是非,总体败了,点评局部进退毫无意义?

    张总兵还是那样,无所谓!

    唐总兵住在金县就不走了,他向巡抚递了一份请罪书,就没见下文,兵部也全当不知,就当没这个人一样,也就是说他被挂起来了,战败还是战胜,没人争辩!至少他手上的两个营,消耗干净,为将者,无兵就无权,说话没人听,放屁都不响,光杆参将一个,不成事,不碍事,但碍眼!

    唐大卫坚拒张应泉分给他的金银,说是,上次的银两还没花完,足够他一身享用,只让张老弟,厚恤此战的死者家人,这里有不少是随他多年的袍泽,当时的情形,瞬息万变,任谁都无力挽回,无怨无悔。

    张总兵在营区后面单独划出一块也,盖上一间方形纯白的洋灰房,石屏上三个大字:‘勇烈祠’

    祠里祭放着几次战役,逝去的练勇英烈,不分尊卑,不分地域,不分从属,按姓氏排名,甚是肃穆。

    值得幸慰的是,曾大帅并非绝情之人,派佐领再次来到金县,带来一封信与十根金条,表示歉意,外带几分私人谢意,若不是练军快蟹即时赶到,此时的曾大帅,若说落在洪匪的天牢中,也未可知?还是那句话,造化弄人。

    还有,曾大帅欲建火枪营,请托张总兵代为购买火枪两千支,并希望派教头操练火枪营,恳切之意,溢于言表。

    不愧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楷模。

    现在张总兵甚忙, 一般人见不到,即使上官也不行,懒得鸟你,有人开玩笑说,除皇上亲临,其它人等,一律回避。有一人例外,不见不行,此人,不吵不闹,好吃好喝招待,还不能赶,死乞白赖,谁呀?正是上官,浙江布政使,白湘隆。

    自打冶炼局下属的铁工厂,生产出枪支以来,白湘隆就成了官场红人,大清朝有史以来,最能干的人之一,自己造出洋枪,不输洋人,这可是功盖千秋的事。皇上特地派人密查,当然知道这里面有水份,但就是不点破,传来白湘隆,为其升旗,由原镶白旗升为正黄旗,话里话外,让他下点真功夫,把造枪技术真正抓在手中,不辜负族人之期望,云云。

    现在的白布政使,不是两年前的白丁,也懂得些关门过节,比如,造枪的门槛有两处,一是模具,二是材料。模具毕竟是一次性买卖,相当于直接花钱买设计,总有办法搞到。可这材料,是消耗品,今天有,明天无,即使花钱,也不是随时都能买来的东西,尤其是武器用材料,都被列强把持为战略机要,非同盟伙伴不与,都说普鲁士的枪好,人家钢材好是真,若自己冶炼钢铁这门槛迈过不去,造枪就是虚应故事。

    目前的大清国,炼钢技艺不行,冶炼局里出的铁料也就是打农具用,离造枪造炮相差甚远,解决冶炼钢铁问题,非张应泉不可。

    白湘隆找张应泉就是商谈这事。

    “这冶炼与轧钢技艺,唯有从西洋引进成套的机器才成,自己慢慢积累,猴年马月不成事。”

    “朝会上也有提议,进口洋机器,官办制造局,但,言官反弹,有与民争利之嫌,这官商之道,不能乱了尊卑不是?”

    “官家专营冶炼、采矿,不让他人染指,划地为牢,商家通外洋,兴实业办厂务,应尽之意,又受制于专营,两头不与,守着金山银山,过着被人讥笑的穷日子,这陈规陋习终须改变才是。”

    “这不是找你商量嘛!”

    “不如这样,搞个两可的法子,官督民办或者叫官商合办,如何?”

    “官商合办?”

    “不过这官,不是体制内的官,否则不成。”

    “…………”

    白湘隆拿着第一份官商合办炼钢厂的章程,反复看了半天,关于治理结构,任事要求等,都觉不错,办事嘛!讲究认真,第一个实体厂,千万当回事!

    前期投资二百万两银子,不多耶!官家出四成,商家出六成,多少钱?八十万两银子,这点钱?一年的厘捐,都远不止这个数,生丝投机赚的钱都比这数大,即使打水漂了也不伤筋动骨,成!

    商家出资一百二十万两,其中六十万两是技术转让,由商家支付洋商,获得专门技术,洋人弯弯肠子,这其中的道道,是为专利?也罢!

    然后是土建费用、设备定金、前期开办费等,勉强得紧,后继资金缺口依然庞大。人家有办法,向钱庄借贷,同时向几个大庄举债,有官家做保,滚动抵押,当然不成问题。

    最精彩的是,借钱启动后,引进设备,边建设、边招商、边扩股,利用炼钢名目招商,把官家的名声利用干净,比如采矿权,冶炼权,没这个,有钱你都干不了!有官家做保,还有什么话说?实业分包,什么焦煤、冶炼、轧钢、精工,打包招商,能挣钱当然有商人动心思,吸完大商家的钱,再吸市面上的游资,发行小额股票,股利可期,买卖随市,送上门给钱,还心甘情愿,这比打劫来得都爽利。

    最后夯不啷当一算,所筹之款,足够办厂投资,即手下留情,也绰绰有余,能将官商两家的前期投入变相回收,所谓落袋为安,无半点风险,看似精打细算,开源节流,实为‘空手套白狼’之举,在一个金融无监管的朝廷官僚体制中,若按后世的证券操作手法融资,真正个比抢钱容易。

    该实业性质,明面上是‘官商合办’,就风险承担而言,实质上是‘官督民办’,谁说是无奸不商?分明是无商不奸!都一样哈。

    资本也可以这么个玩法?人说炒生丝的胡大商人会玩钱,会耍钱生钱的把戏,但不管怎么玩,都没能摆脱‘官库通私库’那一套,终被人诟病。

    人家这个张老弟更会玩,玩‘江河入海流’的大格局,让你心甘情愿的送钱给他玩,即言官、御史,挑不出理,谁能屁放?人家非但没与民争利,反而为民牟利,这才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个字形容:高!

    不管怎么说,涉及祖制、法统,事关重大,布政使大人这头吩咐张应泉早做准备,自己赶赴京城,面呈皇上,讨个允诺,也好有凭有据,让言官御使们提前闭嘴,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官当到一定程度,怎好再尸位素餐?

    张应泉一直在规划,开发金县城外河湾地区。这一地区离县城十多里,中心位置叫十里亭,金河穿此而过,比县城面积都大,也叫金河湾。

    朝廷对土地开发,没有明文规定,土地私有,只要不涉及公有交易,无人过问,更没有规划一说,这片地区大部分是碎石滩地,无人耕种,除少数棚户外,过河才有一个小村,叫望山村,比特的洋教堂就在那里,其余荒芜一片,县衙鼓励开垦,地册上标明,凡在此开垦,耕种三年免地税,耕种五年发地照。

    竟然有人买这块地?县衙地政官吏楞住了,这地若能卖得,还搞什么‘三免五照’的花样?至今无一成功案例,谁买?山镇张家?

    县太爷知道张家势大,可这事涉及法规不敢乱来,反复斟酌,开出价钱,若此地为家族宅业,万万不可!一是太大,有违规制,二是待垦地在册,有违税务规则,若当垦荒地开发,可考虑先行冻结土地流转,但张家需缴纳开垦税,三年为期,每亩一两纹银,几千两的事,事后可按具体事务,分块办理地照,并一次纳税交易费,土地交易价另议。

    成!张应泉不拖泥带水,当即允诺,河湾地区开发在即。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张总兵的口头禅,自家的路,参照山镇标准,洋灰地面,人车分流,主车道宽可并行两辆大车,有路牙,排水地沟,绿化,还有电线杆,众人不知竖一排杆为何用,总兵交代不用问,必有大用。

    此大道,从河湾中心区穿过,直通进山快车道,一举起两得,张家好似下围棋,连成大势。

    次月,白湘隆急急赶到,第一句话。

    “皇上已允,开放矿业、冶炼,官督民办,先在江浙试行,酌令本官兼总办,亲点你老弟为布政司实缺属官,从五品会办,具体事务由你操刀,先恭喜张会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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