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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让你大年下,多跑几趟?”

    永熹帝眯起了眼睛,手指抚着自己才修剪过的胡须,细细地琢磨。

    孙德先擦着额上的汗,陪笑道:“小臣愚钝,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余娘子这话的意思。都快进家门了,忽然听见童儿跟车夫嚼舌头,说韩府下人们议论,虽然尚未圆房,但三少娘子待三郎君极好,真真难得……”

    “尚未圆房!?”永熹帝眼睛大亮,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果真如此么?!”

    孙德先暗道一声惭愧,自己果然赌对了。忙笑道:“小臣也是觉得诧异,这才想着恐怕其中还有其他缘故。所以才慌忙调转马头回来禀报陛下。臣蠢钝,希望没误了陛下的事才好。”

    “没有误没有误!你很好!”永熹帝一脸的大喜过望,哈哈大笑,却又不肯高声,倾过身去,低声吩咐道:

    “你就按照她的话,三两天就去一趟。等着她跟你说话。若是她试探你,你一概不要做声。但若是她给了你信件之类的东西,你便一定要马上交到朕手里!明白了?”

    孙德先连连点头,满口应诺。

    ……

    ……

    一大早,又新若无其事地给沈沉打点出宫的东西,又推说自己有些不舒服,主动提出让阿镝和微容跟着沈沉出门:“大年下的,这两个怕也憋坏了。去玩玩罢,也省得在我跟前晃得烦。”

    阿镝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拉着微容去换男装。把沈沉直接丢给又新:“又新姐姐你来帮郡主梳妆。”

    看得椎奴忍不住转脸吩咐:“去找一个最厉害的教导嬷嬷,这个阿镝还是被收拾得轻!”

    沈太后笑得歪在榻上咳嗽:“当年你揍微容,难道还揍得轻了?你自己睁开眼看看,有用没用?!”

    椎奴泄了气,自己站在旁边生闷气,过了一时,想起来,哼了一声,仰着头去了后头,一会儿便把单姑姑带了出来:“以后让她专门给那两个疯丫头教规矩!学不好我也不揍那两个丫头,我罚她!”

    “你这过分了啊!管阿单什么事?”沈太后瞪她,分派单姑姑:“你别理她。先去一趟司膳,跟他们说一声,今天离珠不在宫里吃饭,让他们给我弄简单点儿,素一点儿的就行。”

    顿一顿,又哦了一声,道:“小蓬莱打今儿起也跟着我吃素,一直吃到除夕。”

    单姑姑恭敬地答应:“知道了。”

    “呵呵,知道了。你知道什么?知道哀家为什么要吃素?”沈太后玩味地看着她笑。

    单姑姑老实地回答:“奴婢记得,当年东宁关外血战,沈家老公爷、世子和几位郎君,就是这几天没了的……”

    这话一说,梨花殿满殿沉默。

    许久,沈太后才嗯了一声,道:“你是个有心人。这人哪,只要有心,就能分是非对错,能知善恶好歹。有心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人。”

    冲着她点了点头,道:“你去吧。顺便就上岛跟静宜说一声。她要是有什么别的话,你帮我劝劝她。”

    单姑姑愣了一愣,有些迷茫,连应答都忘了。

    椎奴只好拉了她出去,到了大殿门口,才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你从进咱们梨花殿,除了纵容了几个调皮的孩子,从没犯过错。太后娘娘看重你。我往后是必要留在梨花殿陪伴太后终生的。你们却未必。”

    单姑姑愕然之余,眼中流露出一丝警惕。

    这自然逃不过椎奴的眼睛,她却假作不知,继续轻声说道:“这往后啊,离珠郡主肯定是要嫁出去的。说不定,静宜长公主,也有出嫁的那一天。

    “陪嫁宫人、掌事姑姑,哪里都要用人。太后看重了谁,说不准,就直接放了谁跟着那二位出宫去。阿单啊,你既然在外头还有亲朋故旧,又何苦要在宫里熬油呢?”

    单姑姑的脸色渐渐变了,却也只得低下了头,咬了牙,半晌才轻轻答了一声:“是。”

    “这都还是后话。你先好好办差吧。”

    椎奴笑意森森地看着她的头顶,眯了眯眼,“如今太后让你上小蓬莱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也见见静宜长公主。也说不准,日后你就要陪着她了呢?”

    小蓬莱上的静宜长公主必定是一辈子都下不了岛的。

    所有送去陪伴她的人,除了如今的又新和赵真,几乎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

    也因此,“陪伴长公主”一语,在宫里,至少在梨花殿,已经是一句最严重的诅咒了。

    单姑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答道:“身为奴婢,主子怎么吩咐,咱们便怎么做事。奴婢的日后,都听太后娘娘安排,别无他念。”

    说完,屈膝行礼,自己去了。

    椎奴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渐渐冷淡下来。

    钱家,和钟郎,是两回事。

    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

    钱家可只是一个商贾而已,竟然能把手伸得这样长,实在是令人诧异。

    可若这是钟郎替离珠买通的人呢?她又实在不该是这样一个反应。

    转身回去梨花殿,椎奴一路低声吩咐着人出门做事。

    她得再查一遍钱家!

    出了宫的沈沉只觉得自己是从一个梦幻的桃源掉进了黑暗的现实,百般地提不起劲儿来。

    微容发现了她的异常,看一眼叽叽喳喳的阿镝,凑到沈沉身边,小声道:“郡主,您想什么呢?婢子看着,似是有烦心事?”

    “嗯。之前坑害我和我兄长的那个庶姐出来了,还来了京城,还被如今的韩家三少娘子百般照应,我心里头,很是不爽。”

    沈沉随口推脱。

    听出她的敷衍来,微容便安静地放弃了。

    反而是阿镝一听,炸起了全身的汗毛,怒目圆睁:“当初盟誓,不过是面子情儿,她都说的是十年!如今倒好,我们主母的孝期还没满,她竟然就从庵堂出来了!?这怎么能行?!京城可还有什么厉害的寺庙?我要把她再送进去一回!”

    说着,就拉着微容逼问。

    微容苦笑:“阿镝姐姐,我自幼便在宫中,哪里知道这些?郡主必有主意的,你先莫急。更何况,外头还有钟郎,他总是不肯让郡主吃这种暗委屈的。”

    沈沉没有作声。

    余绾把余绯从莲花庵弄出来是什么意思,她大概能猜到一些。

    但能不能成功,不在余绾,甚至不在自己,而是,在永熹帝。

    这一个认知,令沈沉的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皇兄他,会不会让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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