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睁眼间便发现自己身处陌生房间之中,房间宽敞,摆设讲究,彰显了主人的高雅品味。

    “醒啦?”正在他额角抽痛,揉捏之时,只听得一道男声兀然传入耳中。惊转头,一身白衣即现眼前,顺着抬头向上望去,便见得一张熟悉的面孔,笑脸盈盈看着他。

    卓玉成见苍鹰已醒,向不远处随手一挥,只见一方椅凳即刻自行滑了过来,正好停在卓玉成身旁,正身坐下,看着苍鹰,继续说道:“阁下名唤苍鹰?”在探查他记忆之时,听见那方家公子如此唤他。苍鹰,应是翱翔天际,自由自在的雄鹰才对,而眼前这个人,却更像是被人束缚了手脚的笼中鸟。

    自己的名字从卓玉成口中唤出,苍鹰登时起身,不顾身上之伤,抬手便要与卓玉成过招。却被卓玉成一手压住,道:“阁下莫要紧张,不过是知晓了你之姓名罢了,何故这般激动。”

    苍鹰用力挣脱卓玉成的手,自己的胸口因用力过猛而扯得微微发疼,一手捂在痛处,一面抬头看着卓玉成问道:“其他人呢?”

    “其余三人,被带到另外的地方去了。我只对你感兴趣,遂单独将你留了下来。”感兴趣?苍鹰听了卓玉成的回答,眉头微微皱起,眼前这人看上去平易近人,笑容可掬,但实际上,却是个极难应付之人。这样一个人说对他感兴趣,着实令他心生担忧。他并不担心其余三人,或者说,他对他们的死活毫不在意,会问起,不过是为了确认自己现下究竟身处何种境地。

    “不知阁下对我为何感兴趣?”再次开口向卓玉成提问。这一次,卓玉成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轻拍双手,门外处即刻有了响动,只见樵夫单手握着食盘,跟在齐老后面,亦步亦趋地进了房门。

    “去吧。”齐老将他带进来后,便站在一旁,抬头看了看卓玉成所坐的方向,对着樵夫指了指,示意他将食盘上的清水送过去。

    樵夫见了见床榻之上的苍鹰,不禁手脚发颤,愣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此人是当时追杀他的人,亦是昨夜入侵神兵阁,与少阁主战斗的人。血淋淋的记忆与打斗之间惊人的画面连番在樵夫脑中交替出现,心中对那男子,越发的害怕。

    “樵夫兄弟,莫要害怕,玉成在此,无人会再伤你分毫。”看出樵夫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卓玉成即刻开口安抚道,语气温和,言辞得当。樵夫听后,抬眼看向他,只见卓玉成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向他招手示意。紧张的情绪迅速得到了缓解。

    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逐渐镇定下来,随后稳稳地端着食盘来到床边,将其上的清水递与苍鹰。

    “多谢。”苍鹰从他手中接过清水,轻声道了谢,双目看着樵夫,从头顶打量到了脚尖,一阵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喉头动了动,对着樵夫低头道了声:“抱歉。”

    樵夫怎么也未想到,这个曾经追杀他的人,竟然会当面向他道歉。惊异间,他欲开口说话,却也只能啊啊两声。

    卓玉成在一旁将一切纳入眼底,伸手在樵夫身上轻轻拍了拍,对他道:“樵夫兄弟,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便由我开同他说吧。你先下去歇息,昨夜你受惊不小,又一宿未睡,相比现在也疲劳不堪了。”

    只见樵夫还欲张口说什么,却见卓玉成微微摇了摇头,遂住了口,随着齐老一同下去了。

    “你让他来送水,意欲何为?”让一个之前受他迫害的平凡人,为他送水,若说卓玉成没有想法,苍鹰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只为试探你是否是我想的那种人。”卓玉成回复道。方才他的反应,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你想的哪种人?”口中实在太渴,苍鹰将杯中清水一饮而尽,方才觉得干燥的喉头得到了些舒缓。

    “内存正义,凛然浩气,于违心所为,心存愧疚,玉成说的可对?”若非心存正义,内怀愧疚,他不会向樵夫低头认错。

    徒自一声笑,卓玉成一言,正中苍鹰心坎。眼前这人心思缜密,观察细致入微,确是才人。

    “说得倒是不错,可纵然你说对了,又待如何?”说到底,他与卓玉成的立场,是敌非友,他将自己看得这般透彻,是想着如何将他置于死地吗。

    “既然是玉成所想的人,不知阁下是否有意与玉成共事?”这是苍鹰万万没有想到的。卓玉成竟然想拉他到自己那方阵营之中。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苍鹰看向卓玉成,眼中神色凝重,面带狐疑。这人莫不是有什么圈套?身为一个刺客,苍鹰对外人的警戒极高,面对未知的人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信,更何况还是卓玉成这等城府深沉,观察入微之人。

    “苍鹰兄定然认为玉成别有用心,不过无妨,是否心存他想,只要相处的久了,自然会知晓,苍鹰兄,你说是吗?”要想拉拢苍鹰,并非一件易事,卓玉成早先便已想到,对待此人,唯有循序渐进,逐渐引之,方能让他全心全意信任自己,帮助自己。

    “论立场,我们乃是敌对。”苍鹰提醒道。

    “若是以前,的确是。可现在,苍鹰兄难道还对方家有所期盼吗?”在探寻他记忆的时候,虽然无法看清面容神色,但内在的变化,会随着气息散发出来,卓玉成看得清清楚楚。苍鹰心中的道,与方家所为背道而驰,经过这么多年的累积,早就对方家失望了。

    被卓玉成一席话问到无法回答,苍鹰低下头颅,仔细思忖。这人说得着实没错,今次任务,他已然当作为方家办得最后一件事。在方家做刺客的这些年,他看透了世态炎凉,亦看得太多因世家自私自利而发生的悲剧。无时无刻,他都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愧疚不已。良心长时间地被折磨,那样的痛苦,他不愿再持续下去。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卓玉成正色而道:“你之言,的确有道理。但即便如此,我又如何知晓你与方家是否是一丘之貉?听闻前些时候,你方才在大皇子府有所表态,试问一个支持大皇子的人,难道还能有多么高尚的品格么?”

    啊,这一茬他倒是给忘了,卓玉成面露无奈之色。当初在大皇子府上表态之时,各家家主皆在现场,方家自然也不例外。这可伤脑筋了,现下苍鹰尚未拉拢,暂且还无法向他表明自己真正的意图,如此一问,当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低头沉吟片刻,遂向苍鹰回答道:“这个问题,玉成确实无法明确给予苍鹰兄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看这样如何,你现下身上有伤,方家那边你是决然回不去了,不如就在神兵阁内好好将养,至于共谋一事,暂且不急于一时,玉成不会勉强苍鹰兄做决定,但看苍鹰兄自己的判断如何?”一副好商好量的姿态,令苍鹰对卓玉成的印象好了几分。此人倒还算是明事理,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的确堪忧,不如就按照卓玉成的建议行事,自己也好有时间好好观察观察,看此人究竟有无合作的资格。

    苍鹰闻言点点头,同意了卓玉成的提议。胸口又是一阵微微发疼,苍鹰伸手捂住,再次躺了下去:“我要休息了,你且暂时离开吧。”

    “既然苍鹰兄需要静养,那玉成便就此告辞了。”起身挥袖,身下的椅櫈顺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卓玉成拱手作揖,行了个微礼,随后转身便要离开房间。方前行了数步,身后苍鹰的声音幽幽传来。

    “那樵夫的手...”他方才注意到,樵夫的一只手自腕处齐齐斩断,他不记得当时追杀他时,有对他做过这样的事。

    “哦,他的那只手,乃是玉成不得已而为之。”停下脚步,卓玉成背对着苍鹰,回答他的疑问。

    “你?为何?”看他的样子,并非像是会随意伤人的人。

    “那时魔丹药力发作,樵夫兄弟顿陷异化之态,出手攻击,为保神兵阁众人安危,并且自保,玉成不得不削去他的一只手。”原来是如此,苍鹰心中默念,一切均是因那魔丹而起。

    “那魔丹的效力,竟然如此强劲吗,连你也这般忌惮?”非得削下异人一只手方才能压制。

    卓玉成回想当日之景,微微点头:“魔丹的效力,的确非比寻常。苍鹰兄可见过,常人异化之后是何等瘆人的模样。”裂开的血盆大口,扭曲的面容,如恶鬼一般的嘶嚎之声,再加上无尽自愈的能力。确是令见过之人,永生难忘。

    苍鹰摇了摇头,他向来负责为方家抓来试药之人,若有逃跑者,当即击杀。至于服下魔丹之后出现的异状,他从未亲眼目睹过。

    “是吗,那便好。如果可以,玉成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否则,以苍鹰的心性,定当内疚至死。

    苍鹰转过头,看向卓玉成的背影,突觉眼前之人,尤为伟岸。心中竟涌上一股追随之欲。

    他张了张嘴,停顿片刻后,下定决心对卓玉成道:“东郊之外有个荒凉石穴,方家之前抓到的人,都会先带到那处去试药。”

    一抹笑意逐渐浮现在卓玉成脸上,在此与苍鹰聊了这么久,也不是毫无线索。

    转身朝苍鹰鞠躬致谢:“多谢苍鹰兄,这条线索,可是帮了大忙了。”

    苍鹰再次扭过头,背对着卓玉成面壁而卧,不再言语。

    试药的石穴,在樵夫的回忆之中他的印象极深,那里既是事发的第一场所,又地处偏僻,想必能够查出更多的线索。

    走出房门,卓玉成对齐老道:“齐老,待母亲醒来,麻烦与母亲说一声,玉成尚有要事,便先走了。”

    “是,少阁主。”齐老应道。

章节目录

神兵阁异闻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上邪蜻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上邪蜻蛉并收藏神兵阁异闻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