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规律的鼓点发出改变,一声长点后急促的连击三次,又是一次长点,速击三次,连续响了三遍。

    战场的喊杀声并不能掩盖鼓声,西凉军听到号鼓声,立即变换阵形,弓弩手张弓搭箭紧紧注视着土墙上的一举一动,身后的近身士兵则抬着无数的云梯从弓弩兵身旁穿过,飞速跑向土墙。

    “稳住阵形,别慌……”高顺喝令的声音远远传来。

    转眼间敌军近战士兵逼进至一百步,后列的箭雨在此时忽然猛烈起来,密集的箭雨没有间歇的向土墙射来,显然是想用箭雨压制益州军,给己方部队创造机会。

    城寨内忽然响起三声鼓点,这是事先约定好攻击的信号,几乎在同一时刻,营寨内的投石机、土墙上的床弩、弓弩手同时将夺命的弹矢抛向了对方。

    每道栅栏后都暗藏了二十名士兵,其中有五名手执刀盾兵,当鼓点响起时,这些刀盾兵第一时间闪了出来,五面厚盾依次排开,刚好形成了一道坚固的盾墙,而弓弩手则在刀盾手的掩护向敌发起猛攻,刀盾手和弓弩手身边还有数名手执矛、戈的士兵,他们专司攻击蚁附攻城的敌军。

    满天飞舞的巨大石块每一次落下都会带点数名敌军的性命,在投石机的攻击中一旦被命中,尸身往往是无法拼凑完整的,迸溅的鲜血带着肉块落满征衣。士兵在冲锋时都喜欢大喊大叫,一是给自己鼓劲,以壮声色,一是为了威慑,动摇敌斗志,正因如此,飞溅的鲜血,甚至肉块直接飞进了某些士兵的口中,如果只是鲜血,对士兵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是当有人发现自己尽然吞下了袍泽兄弟的……这种时候没有人能够坦然面对的,几乎每一个意识到吞下了什么的士兵在反胃、呕吐中都会感到一丝愧疚,尽管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无论是投石机,还是床弩,威力固然巨大,但那也意味着操作麻烦、二次攻击耗时长久,当它们逞威一番,带走三四百敌军性命后,两军交锋的*转移到弓弩兵之间的比拼。往来如梭的箭雨不停的收割着双方将士的性命。

    普通弓弩手一般不会被要求极高的准确度,往往只是要求他们提高射击速度,用无数人组成的箭幕对敌进行全面打击、压制,因而双方的弓弩手几乎都不会去瞄准,他们大致看一眼敌军所在的方位,随即一手执弓、一手取箭,机械的重复着上箭、击发这一动作,速度甚至可媲美后世的栓动步枪,只是这对弓箭手的臂力是一个严重的考验,普通士兵一天的战斗一般只能开弓数十次,就很难现挽开硬弓了。

    箭雨不是雨,雨最多让人感冒,但是箭却是要人性命的!每一轮箭雨落下,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哀号,总会有无数士兵倒下,不分敌我,这里面有许多再也无法站起。

    由于益州军居高临下,又有栅栏和刀盾手的保护,伤亡大大低于西凉军,尽管这样,从益州军反击到现在,区区五十步的距离,益州军已经伤亡了近五百人。

    一名益州军的屯长紧握住手中的弩,他在寻找一个目标,那个目标刚刚射杀了一名他的士兵(其实他并不能确定就是那个人杀了他的兄弟,想要如雨点般飞来的箭雨中找到一支箭的主人,无疑于大海捞针,他之所以锁定那个人,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目前为止看到的、在他的攻击距离之内官职最大的人,他要为他的兵报仇,当然要挑大个的来),可是那个人非常机灵,就在刚刚他处心积虑的一箭被那个人躲了过去,那人在敌军之中如游鱼般游动,转眼便失去了目标,可是他没有灰心,他装填上了一枝弩箭,仔细搜索起那个身影来。功夫不负有人心,得益于益州军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和他的不懈努力,不多时,那个人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看他的衣着,原来是一名西凉军校尉。

    “兄弟,我给你报仇了……”益州军屯长默念一句,沉稳的击发了,当他扣下扳机的一刹那间,“呯”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出,带着他的怒火、他的期盼直奔西凉军校尉而去。

    那名西凉军校尉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已经被人紧上了,眼看着己方大军冲到了壕沟之前,正欲指挥所部搭上云梯冲过壕沟直取益州大寨,一支箭矢悄然无声的钻向了他的胸甲之中。他只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狠狠抡了一棍子,胸中一口浊气被逼出,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胸甲上深深插入了一根箭矢,胸口传来一阵如刀割般的疼痛,刹那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在流失……

    “嗬……嗬……”校尉痛苦的叫了几声,伴随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兄弟,我给你报仇了,一路好走!”益州军屯长睁大了眼紧紧盯着被他射中的敌军,直到看到他口中喷薄欲出鲜血后倒地不起,他这才暗忖一声,将依然瞄准那个被他射杀的校尉弩弓转了一个方向,这一次他没有再去想什么准头,瞄着正聚集在一起,准备跨过壕沟的西凉军击发。

    西凉军搭起上百道梯桥,立即便有士兵顶着盾牌跨上了摇摇晃晃的云梯……

    不一会儿,便有两千左右敌军跨过了梯桥,他们在另一头弓弩手的掩护下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挥舞起手中刀剑破坏益州军安置的深深插入泥土中的鹿呰。

    床弩的呼啸再次响起,丈许长的大箭似带毁天灭地之威,一箭即出,往往便是两三人,三四人,甚至五六个人被射成一串。

    紧接着投石机发出阵阵令人耳酸的声音再次将无数巨石抛向天空,片刻间,敌军阵中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刘璋手里拿着一把连弩,探出半个身子瞄准一名正在挥刀破坏鹿呰的西凉士兵,随着“呯”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去,刘璋感觉手中连弩猛的向上跳动了一下,他连忙稳住连弩,眼睛这才往刚刚瞄准的那个敌军看去,如果没射中,他不介意补上一箭,不过已经不需要了,那名西凉军早已经在刘璋箭下一命呜呼,刘璋稍微左移动了一下连弩,又是一箭击发……

    事实证明,刘璋并没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他射完了满满一匣子箭,却只收获了三个战绩,当他还起重新装填,证明一下自己的技术时,吴铭、周仓却不敢答应,把他拉回栅栏之后,用两人的身体将他捂了个严实。

    刘璋不再逞强,因为敌军的弓弩手已经注意到他(用星爷的话说,一声侯服的刘璋就像漆黑中的莹火虫一样……),在他射空箭匣中的箭之前,已经有不下三十支箭朝他射来,如果不是吴铭手中厚盾,也许他已经阵亡。

    不远处观战的李傕、郭汜、杨奉、李乐等人个个脸色铁青,只因西凉军虽然战力强大,人人争先,前赴后继,但是益州军也非草冦,他们准备充分、士气高昂,再配以数量庞大的投石机、床弩,竟然和他们自认无敌的西凉精锐打的旗鼓相当。

    “他妈的,傥骆道的通行能力,怎么可能让他们运过来这么多投石机,床弩?”李傕看着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西凉士兵,怒骂道。

    李乐浑身一震,紧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为何?益州军的投石机、床弩大部份都是在骆峪隘口和渭水防线上缴获的,说起来和他脱不了干系,若是不放低姿态,牵怒到他的身上,他认为自己岂不是冤枉死了?

    即使这样,有人也不愿意放过李乐,只见杨奉上前道:“回将军,据末将得报,益州军随行重装备极少,此时用来杀伤我西凉精兵的投石机、床弩几乎都是从骆峪隘口和渭水二战的战利品!”

    李乐的头低的更低的,但是低姿态下却有一颗愤怒的心,如果有人躺在他身上,便可以看到他愤怒到几乎扭曲的脸,暗地里,他已经将杨奉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了无数次。他却没想过杨奉为何要落井下石,自从杨奉总督秦岭防线以来,他仗着自己是李傕亲信,对杨奉阳奉阴违,可没少得罪,现在有机会恶心一下他,别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了,虽然杨奉知道李傕不会因此而杀掉李乐!

    果然,李傕只是狠狠的瞪了一眼李乐,实际上他对李乐也已经失望透顶,并不介意杀了李乐,可是杨奉说这个的时机不对,怎么说李乐都是他的人,要是仅因为杨奉一句话,就将李乐杀了,那他的面子往哪儿放?手下的人又会怎么想?如果这话是郭汜私下里对他说,那李乐的未来恐怕就不美妙了!

    两个多时辰后,西凉军付出了数千人的死伤,却未有一人登上低矮的土墙。

    “将军,暂时先撤吧,敌军准备充分,再这么打下去,伤亡太大了!”纵观全军,此时也只有郭汜敢劝谏李傕了。

    看着不远处稳如泰山般的益州大寨,李傕狠狠一拳砸在马鞍上,颇有不甘的道:“就这样撤兵,将我西凉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名置于何地?”

    “将军,我军以骑兵为主,攻坚原非我军之长,眼下敌筑墙立寨、防备森严,以我这之短、击敌所长,殊不智也,不如暂退,详加计议后再寻一战为上啊!”

    “好吧,传令……”李傕调转马头策马往北边大营的方向行去,“撤退”两字远远飘来。

    郭汜知道李傕心绪不佳,对周围的亲兵喝道:“看什么,还不快去保护好将军,若将军有半点损伤,本将军必让你们全家老小为将军陪……呸,快去!”

    大群亲兵忙不迭的追赶李傕而去。

    郭汜看了看依然激烈的战场,道:“鸣金……骑兵出击,掩护大军撤离!”

    “末将得令!”坐将齐声道。

    很快,西凉军敲响了铜铎。西凉军不愧为百战雄师,闻金鸣之声后阵形不乱,后队改前队,有条不紊的开始撤退。

    刘璋目送着敌军撤离战场,并没有下令乘胜追击,一来他并非取胜,而是敌主动撤退且阵形严整,二来,驰骋于战场的数万西凉骑兵完全打消了他追击的想法,面对强大的西凉骑兵,追击显然是肉包子打狗!

    半个时辰后,西凉军留下五千多具尸体和大量武器后安全撤离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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