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门,掌门小楼,王升与离裳离开后的第十二日。
    爻星子坐在窗边的蒲团上,注视着地面上摆着的那几枚玉片,本来就苍老多褶子的面容,此时更是皱成了一团。
    玉片各处有微弱毫光轻轻闪烁,却尽是些浅红色光晕。
    依然是凶卦……
    “卦象所显,祸起墙内而显于外敌,无解。”
    爻星子低喃着,掐指推算了一阵,犹自有些愁容满面。
    这位老道站起身,慢步走到窗台前。
    从这里,能眺望到大半个星海门,此时正是落日时分,天边铺着片片火烧云,几群仙禽在山中盘旋,已是近归巢时。
    一抹流光从护山大阵某处边缘飞速冲力,尚未临近,一名身穿道袍的老人已是从中跳了出来,急急忙忙跳到小楼的窗前,老脸上满是慌乱的霖渊老人。
    “掌门!离裳和卡丘!”
    霖渊还没喊出声,爻星子已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霖渊自窗入内。
    “掌门……”
    霖渊长老已经看到了地面上摆着的龟壳与玉片,以及爻星子那略带愁容的面色,顿时明白了什么,“离裳她……”
    “我已托皮长老,送她回返族地。”
    爻星子颇为平静的一句话,却让霖渊如遭雷击。
    这真仙境的长老向后颤巍巍的退了两小步,随后双目中写满了无奈和不解,最后只能长叹一声,站在那静默不语。
    房间内,这对同门师兄弟就如此静立着。
    霖渊像是万念俱灰,爻星子却是并没有太多情绪表露。
    许久,霖渊就在一旁盘腿坐了下来,“掌门,此事为何不让我知晓?
    我这一把老骨头已经入土半截!却是将卡丘白白牵连了进来!”
    “师弟,你阻的住她一时,却拦不住她一世。”
    “可离裳此去,若是知晓当年之事!唉!”
    霖渊目光之中有诸多纠结,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是我对不住离裳,这些年找补,本以为自己心中已经能安稳些,就此挨到大限来临,到如今,却依然还是心魔所困。
    将她养大的师父,当年却害死了她母亲,她在此间……何其苦也!”
    爻星子道:“这终究是我们做了错事,霖渊,师弟!”
    “此事与掌门您又有何关?”
    “当年娲皇后裔族地的位置,是贫道替你推算;这些年见离裳渐渐长大,贫道想过不少办法,也不知该如何化解这般恩怨。”
    爻星子如此言说,霖渊也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默一阵,霖渊老人颤声道:“这理应也是我陪离裳一同前去,待她回了族地,我便在她面前自我了断,助她化解此间怨恨。”
    “此事,并非谁一死就能理清,”爻星子道,“离裳的性子你我都知,她得知当年之事,念及这万年恩情,是杀你还是放你?”
    霖渊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坐在那双目有些呆滞。
    爻星子看了他一眼,冷然道:
    “人之本性便是这般,从来只顾念自身,而不去考虑当事者所想。
    师弟,你抱着一颗偿还罪孽的心态,万年来对离裳无微不至的照料,对离裳而言,你是师父,又如父母。
    如今你想自身解脱,又想在她面前一死,借此来让道心归于安宁;在你这些念想中,你顾全的始终只是自己。
    离裳她,也不过是你为了让自己道心安稳的法器罢了。”
    “不……并非如此……”
    霖渊老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驳,最后却只能心烦意乱。
    爻星子缓缓摇头,话音一转,不再说教。
    “贫道有意让皮长老护送了离裳回返族地,其实是根据卦象显示,皮长老应当是离裳的贵人。”
    “贵人?”
    爻星子道:“不错,据贫道数次推算,离裳原本回返族地便是她的生死大劫,但这两年来,这大劫出现了少许变化,已并非是死劫。
    或许,这便是她平安回返族地唯一的希望,贫道也只能如此一试。”
    霖渊颤声道:“这岂不是又白白牵连了卡丘长老?”
    “并非这般简单,”爻星子转身走回蒲团,慢慢坐下,“我虽在卦象中看到了一些,但也无法将这些告之旁人知晓。
    皮长老并非池中之物,星海门不过是他临时落脚之地,离裳若是能借上他这股运道,能逢凶化吉的可能又大了几分……”
    “掌门,”霖渊老人爬起来,两步到了爻星子面前,“若要受劫难,理应是我去受这劫难。
    卡丘始终是局外人,若仅凭卦象就断定他可助离裳逢凶化吉,就这般让他落入险境,这当真有些说不过去!
    我知当年大师伯有破灾转祸借命之法,还请师兄出手,将离裳之灾祸挪到我身上!”
    爻星子顿时皱眉不已,低声道:“师弟,你寿元本就无多,能为她挡多少灾祸?
    不如就此在山中修行,等皮长老回来便是。”
    “师兄!”
    霖渊径直跪在爻星子面前,道袍长袖飘舞间,已是俯身叩了下去。
    “还请师兄成全!
    离裳待我如父母,我看离裳也如自己亲生儿女毫无二致!
    卡丘本就并未涉及此事,纵他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该无故牵扯进此事!
    我寿元已是无多,突破早已无望,这条老命就是活着也无甚大用,若是如此能换离裳与卡丘平安,此心犹可无憾!”
    爻星子默然无语间,霖渊已是抬头、又随之叩首。
    “罢了。”
    爻星子缓缓叹了口气,抬手对着霖渊额头一点,一抹微光轻轻闪过,“那族地此时的位置已落入你心底,你且赶过去看看,能否寻到他们。
    我在此地为你做法,看能否将离裳之劫引一些到你身上……此事始终有些虚无缥缈,你不必抱太多希望。”
    “多谢师兄成全!”
    爻星子挥了挥手,霖渊立刻跳了起来,这老人转身就冲向了窗扉。
    “且慢!”
    “师兄?”
    “记得改换身形,做些伪装,切莫是因你而暴露他们二人行踪!”
    霖渊立刻点头应了声,扯了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出来,“师兄,我在东天域游历这么多年,这些却都是知道的。”
    爻星子缓缓点头,霖渊老人又做了个道揖,这才直接跳出窗户,化作一团流光飞向了自己修行的洞府。
    而爻星子对着角落招招手,一只桃木剑、两盏烛台缓缓飞来。
    很快,这位天仙老道就摆了个简单的‘法坛’。
    ……
    与十三星隔了不知多远的一颗星辰,那深邃的元洞之外,两道身影从元洞边界的薄膜中缓缓飘了出来,而后迅速朝着星空飞遁。
    这自然就是王升和离裳。
    他们也没想到,在元洞中漂流了十二三日,他们就已经处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星空。
    抬头看去,各处星空已经有些陌生,但隐隐还可辨认方位。
    王升拿出刻着星图的玉符看了一阵,很快断定,他们已经抵达了第一个中转点。
    进了无影梭,王升驾梭朝着另一颗临近星辰飞去,路上预计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们要在那里,进入第二段元洞。
    “这元洞当真奇妙,”王道长对此前的‘漂流’回味不已,笑道,“在里面浮浮沉沉不到半个月,竟然就跨过了如此遥远的距离。
    若是靠自己飞,要花费的时间何止是千倍!”
    “嗯,”离裳简单的应了句,将斗篷和面纱摘下,瞧着窗外的星空出神。
    王升并未打扰,取出了自己在星海门内白嫖来的那些材料……也不算是白嫖,毕竟他也是个长老,拿点宗门资源炼几把飞剑,也是合情合理。
    此时王升炼制的飞剑,品质其实会比飞霞剑好上一些。
    飞霞剑准确来说,应该是飞仙境的蜀山前辈炼制而留在门内,并非出自文曲星的手笔,所以当年老剑灵扔给他的时候也十分痛快。
    说起老剑灵,王升听怀惊说时,也提到这位老前辈也一同前来。
    只是王升赶得不巧,老剑灵为了突破自身资质问题,让怀惊他们三人帮忙搜寻了一堆仙材,而后就回储物法宝中闭关了,故而一直没现身与王升叙旧。
    不管怎么样,飞霞剑好歹也算是当年自己第一把仙剑,王升对它也有一份独特的感情在。
    而且,现在飞霞剑关键时刻用来遮掩乾坤戒……还是有自己独特的功效嘛。
    很快王升就停下了这般乱想,一把飞剑在他双掌之中已经缓缓成型,但接下来就是颇耗心血的不断打磨……
    离裳突然道:“你在炼剑?是此前那把宝剑不趁手吗?”
    “不是,”王升笑着道了句,“只是炼制一些配合特殊剑法所用的飞剑,这种飞剑以自身心血寄养,只要我仙识能接触之地,便可轻松取敌人之首级,也算是我一直没用过的底牌。”
    底牌?
    真实情况,似乎是稍微激烈的对决,一般都是依靠紫薇天剑,御剑术也就搞搞偷袭。
    离裳在旁观摩了一阵,也看出了王升此时锻剑、养剑之法颇为不凡。
    其实王升此时想炼制飞剑,也有其他打算。
    差不多三日后,第一把飞剑已是渐渐定型,王升在自己气海之上漂浮的那团混沌曦光中,抽取了比头发丝还要细的一缕,凭‘感觉’,将它引到了自己指尖。
    紫薇帝君的道痕曾经说过,这是炼器的至宝,可以提升仙剑品质。
    考虑到自己此时修为太低,而且这些飞剑也只是‘阶段性’使用,王升并不想浪费太多曦光。
    顺便,他也验证下这看起来毫无‘特点’的曦光,到底是不是那么‘牛啤’……
    手指一点,这缕曦光缓缓流到了飞剑的剑脊之上,慢慢渗入其中。
    随后……
    毫无动静。
    “掺的太少了?”
    王升略微有些不解,刚要用仙识查看这飞剑内部,却突然听到一声剑鸣,眼前这把飞剑竟爆发出一股浓郁之极的仙光……
    差点闪瞎了王道长的一对‘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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