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林氏在场安抚周芙兰,岑黛放了心,出门去督促着小厨房备些容易食用的裹腹糕点。再回来时,那位荀家二公子已经匆忙赶回了家,正坐在床沿边握住妻子的手宽慰。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林氏身边候着,好奇地看着周芙兰含着眼泪抱住荀钧的胳膊,小声地同荀钧说些什么。

    荀钧温声回了几句话,立刻便将要哭不哭的周芙兰给逗笑了起来。

    岑黛在心下啧啧称奇,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奇异的感觉。

    这就是夫妻吗?岑黛暗暗想着,忍不住想起还未归家的荀钰。仿佛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已经足够亲昵,却仿佛总是差了些什么。

    林氏看着小夫妻执手说着话,揽着岑黛的肩膀同她一起往外走,温声笑道:“芙娘头一回生产,至少也要消磨上大半天的时光,这会儿还没真正发动起来,便叫钧哥儿好生陪陪她罢。”

    岑黛点点头,觉着自己站在一旁委实是突兀,于是顺从地跟着林氏往外走。

    “辛苦黛娘却才照顾芙娘了。”林氏也不敢走远,毕竟那屋子里的夫妻二人都是没什么经验的,只在屋外的院子里站定。

    岑黛唇角弯弯,摸了摸鼻子:“都是一家人,且我只是吩咐了几句话,没做什么实在的事,哪里值得说辛苦。”

    林氏笑得温和,摸了摸她的脑袋:“黛娘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即便是一家人,也是要说谢的。”

    两人说话间,倒腾清楚、领了帮手丫鬟的产婆终于赶到,快步上前来,朝着林氏福了福:“二夫人。”

    林氏面上不显慌张,和煦道:“热水已经备下了,芙娘现下情况尚好,正在里头说着话。总归还有好些时候,待钧哥儿出来后咱们再进去,免得芙娘紧张。”

    产婆应下,带着身后的小丫鬟去了小厨房准备一应物什。

    一波人前脚刚走,后脚邢氏已经快步进了院子,见着院子里的两人,心下稍安:“弟妹,黛娘。”

    岑黛转过头,瞧着邢氏额角有些薄汗,呼吸也未曾平定,应当是匆匆忙忙从邢家赶回来的。

    林氏忙迎了上去,惊诧地眨眨眼:“嫂嫂怎么赶回来了?”

    邢氏抹着汗,笑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得了婆子传话,心里不放心,连忙推却了母家的兄嫂,想回来帮着撑撑场面。”

    说着,她往卧房的方向看了几眼:“芙娘现下如何了?”

    林氏回答:“一切都好,这会儿子刚刚发作,距离发动还得半日,我们这些人在里头待着也是干着急,倒不如出来安排人事,顺道腾出地来给钧哥儿他们好生说话。”

    “说的也是。”邢氏道:“你安心照看着芙娘,别的不用操心。二房的孩子叫我今儿帮你带着,决计不会过来这边院子给你们添乱。”

    林氏舒了口气,笑说:“麻烦嫂嫂了。倒是邢家那边儿,嫂嫂今日赶回家去,莫不是哪位将军要回来了?”

    三人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下,邢氏渐渐平复了呼吸,脸上的笑容也愈胜:“昨儿我听家中母亲传信,说是北境乱事基本已经平定,北狄蛮夷已撤出边境线,并与大越签订了条例。兄长早前向燕京呈了战报,如今得了陛下征召,只需安顿好北境诸城的兵力守备,便可回京述职。”

    林氏抿着嘴笑:“瞧嫂嫂高兴的。说来也着实是不容易,邢副都督多少年不曾回京过年了?”

    邢氏叹道:“可不是?兄长一去多少年,这回终于能回来松口气。要说那北境的混乱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以为兄长这回即便平定了北境,也得继续留守边塞,哪晓得陛下突然召回了兄长……”

    岑黛在一旁听着壁脚,对于邢副都督此次能够得召回京很有些猜想。

    邢家家主虽是都督,但因年事已高,近年来并不曾领兵出征过,“都督”挂在他头上,只能算作是虚职,手里并无实在的兵权。

    而那位邢副都督这些年始终驻守北境,得璟帝诏令兼任总兵、手掌兵权,在朝野上的话语权,甚至比邢家的现任家主还要高上一分。

    此次璟帝召回他,估摸着就是想要拿着邢家的声名压住荣国公。

    毕竟岑家不似庄家这些年来一向谨慎低调,除却一个庄家,在明面上几乎再无盟友。璟帝无法用斩除根茎的法子力创岑家,便只能直接朝着荣国公头顶动刀。

    只是……璟帝清洗世家的打算和决心已经表露出来了,这京中始终还在观望形势的其他氏族,难道还能够坐得住?

    岑黛蹙了蹙眉,难以想象在未来局势完全乱起来之后,璟帝究竟要顶住多么大的压力。

    邢氏同林氏说完了话,起身道:“我也不在这儿耽误你的事儿了,现下先回去打理家中上下,再托人去同家学中的孩子们带话。你这边若是有事,只管命人来大房寻我。”

    林氏起身颔首:“劳烦嫂嫂费心照看铃儿他们了。”

    邢氏边说着不碍事,边领着岑黛道了告辞。

    岑黛在主院做着还未完成的账,因身旁又邢氏指导,倒是知晓了不少新的知识。

    晌午时分,荀家家学里的小萝卜头们下学归家。邢氏留下了荀铃儿,命各家姨娘领回各自的萝卜头,又特特叮嘱了一番事宜,这才命人散去。

    荀铃儿坐在岑黛身侧,目光落在她的账本上,可心思却飞远了,托着下巴叹道:“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瞧见小宝儿。”

    岑黛顿了顿笔:“大家都说是得登上大半日,冬日里天又黑的早,芙兰怕是要等到天黑才能发动得起来了。”

    荀铃儿对这些稍稍有些了解,当即就蹙了眉:“大半日?这中间莫不是一直在腹痛?”

    她倒吸一口凉气:“也太难受了。”

    岑黛也陪着她打寒颤:“光是听着就难受。我瞧过芙兰闹动静时的样子,脸色都疼白了,难怪长辈们用把生产喊作是在受罪。”

    “还说状况艰险,足够称得上是往鬼门关上走一遭。”荀铃儿附和地点点头,抱着胳膊:“一想到以后咱们也要挨这种痛……”

    她顿了顿,忍不住低头去看岑黛的肚子,嘀咕着:“不对,且先不说我,就说嫂嫂,你做好了肚子痛的准备了么?”

    岑黛面上一红,忙捂住肚子,低声叫唤着:“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做什么准备?”

    她同荀钰甚至都不曾行过房事,哪里能往造人那方面想?

    荀铃儿听不懂她的深意,只按着自己的思维想了想,道:“也是,肚子痛之前,还得等上十个月呢,的确是八字还没一撇。”

    岑黛这才舒了一口气,继续提笔做账。

    荀铃儿如今再有一两年就要及笄,已经开始学习掌家的本领。岑黛最不缺的就是空闲,于是提点了她几句,又传授了几个做账的小技巧。

    待忙完了手头的账本,外间有婆子禀说荀钰已经归家。

    被账本折磨得头昏脑涨的荀铃儿哀嚎一声,趴在桌案上头也不抬:“算了,今儿就学到这儿罢。瞧我这脑子,一时半会儿是学不会掌家看账了。”

    “别泄气,你这才刚开始学掌家呢,不明白是正常的。”岑黛眉眼弯弯,起身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我先回风来堂了,你有空就来找我。”

    荀铃儿揉着眉心,起身叹气:“我送嫂嫂出门罢,顺道去看看子锦那只皮猴儿。”

    ——

    回到风来堂,院中众人只说荀钰正在书房处理今日捎带回来的公务。

    岑黛扬了扬眉,捧着账本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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