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慎只在荀府停留片刻便拱手道了告辞,邢氏指了心腹妈妈亲自送他离开。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在午后便传了出去,豫安长公主得了消息,在午后便收拾行装入宫探望。

    岑黛心中按捺不住欣喜,也挑了时候入宫探望。

    东宫现下可算是重重设防,岑黛在进门前还得先过了搜身,幸而豫安及时指派了张妈妈前来接迎,这才免去了小姑娘同侍卫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我就知道你这小妮子忍不住好奇,一定会过来瞧瞧。”豫安忍着笑,牵住岑黛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着:“你惯是没心没肺,嫁出去数月也不见你回来看看娘亲,也唯有好奇能驱使得动你了。”

    岑黛抱住母亲的手臂,紧紧地挨着她,笑眯眯道:“我不是每隔一段时候都会往长公主府送信笺么?至于抽身看望母亲……荀府中事务繁多,到了年关,更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她软软地撒着娇:“等以后我上手熟练了,一定时时回来看望母亲,好不好?”

    豫安哼笑一声:“等你有空,为娘却未必有空了。”

    她抬了抬下巴,看向坐在对面眉眼含笑的李素茹:“这皇宫里没有主事的女长辈,你表嫂有孕在身,为娘无事一身轻,总得过来帮衬帮衬。”

    岑黛好奇地看向李素茹的肚子,瞧见她的小腹依旧十分平坦,好奇凑了上去,瞪大了眼:“这与往日无异的肚子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了?”

    李素茹抿着嘴笑,温声道:“这才两个月不到了,距离显怀还得有些时候。”

    岑黛轻轻在她身边坐下,好奇发问:“那在这两个月里,你有什么不适的症状么?”

    李素茹迟疑片刻,脸颊微红:“前段时间倒是一直无甚异样,只是到了最近才有些明显的不适。譬如嗜睡、胃口不佳……”

    豫安眼皮一抬:“乖宓阳问了也是白问,你什么都没经历过,让人说了你也不懂。”

    她眼里含笑,朝着岑黛眨了眨眼:“倒不如尽快也来点儿动静,切身体会体会,还怕不知道么?”

    岑黛托着脑袋撑在桌案上,脸不红心不跳的:“八字还没一撇呢,母亲着急也急不来。”

    还特地学了豫安那句“问了也是白问”的语气。

    豫安却没闲工夫理会她的耍宝,蹙眉问:“这么久了,还八字没一撇?”

    岑黛心里一突,抿着嘴偏过头,不敢看向母亲。

    豫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手,好笑道:“你这小妮子,一整天儿的都在想什么呢?看似天天在荀府里忙活,可一颗心早不晓得晃悠到哪儿去了。”

    岑黛抱着母亲撒娇:“好娘亲,您别说这个了,今儿咱们是来看表嫂的,宓阳可不能抢了表嫂的风头。”

    豫安也不好在李素茹面前提及自己闺女女婿之间的私事,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之后就搁下岑黛的手,转而同李素茹道:“这宫中虽多得是有经验的嬷嬷宫女,但终究与你不算多亲厚。待晚些时候,我命人将一枚令牌送入李家,也好方便你母亲时时入宫探望,李家的婆子,你用着也能更踏实。”

    李素茹感激道:“多谢姑母。”

    豫安摆摆手,继续道:“这些日子外头不会多安定,说不准往后就要出些乱子,承君那孩子也无法多看顾着你。你且记着好生照顾好自己,无论外头发生了什么,你都莫要动心动怒,自有本宫和陛下为你撑腰。”

    她面色郑重,就怕京中世家反抗的动作太大,伤及了李素茹腹中孩儿。豫安始终记得璟帝的发妻就是在那场混乱中因故流产,而后日日缠绵病榻,最后更因此丢掉性命。

    李素茹抿了抿唇,小心道:“姑母放心,素茹定会谨慎行事。”

    岑黛面上沉寂,突然发问:“往后就要出乱子?娘亲,外头的形势很艰险么?”

    豫安看了看懵懂的李素茹,忍不住叹了口气:“素茹既然做了我杨家的人,生死早已绑在一起,是以有些事情,你总得掂量清楚。”

    她看向岑黛:“此番邢副都督回京,你舅舅必然会毫无保留地出手,虽现下未曾表露出半分的预示,但那场无硝烟的斗争已经近在眼前。世家在京中盘踞多年,皇兄虽并非没有胜利的底气,但怕就怕在那群人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反抗。”

    豫安轻声道:“杨家就这么点儿人了,如若真的要一命抵一命,我们抵不起,故而只能事事小心谨慎,只求能够尽力地保全自身。”

    她眼中微动,同岑黛道:“鹰犬会告知宓阳所有消息,只是在计划定下之前,宓阳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豫安知晓岑黛一个女儿家做不出什么大的影响,只是岑黛身边站了一位内阁首辅,此番与其说是想要劝诫岑黛,不如说是想要借着她劝诫荀钰不可轻举妄动。

    毕竟荀家永远不是杨家,两家的利益虽相同,但最根本的目的却并不一样。他们都想各自保全自己的家族。

    岑黛自是听懂了她的深意,眉尖微蹙,轻声道:“母亲尽管放心,师兄行事向来谨慎,他只会听舅舅的吩咐。母亲与其告诉宓阳这些,不如去劝诫表兄。”

    她深知前世荀钰与杨承君之间的矛盾有多深。

    那个在早年,心甘情愿斥千金购置荀钰画作的杨承君,却在短短的两三年之后,做到了视荀钰的性命若无睹,甚至亲手下达了对荀钰的斩首宣判,也不曾怀疑荀钰弑君究竟是否有说得出口的杀人动机。

    他有多恨荀钰?杀父之恨?

    岑黛却觉得不止于此,或许更早之前,杨承君就已经对荀钰丧失了所有好感。她始终记得,前世那个荀钰和杨承君互相对立、分庭抗礼的阶段,还未真正到来。

    以她的认知,荀钰臣服于璟帝,他懂得作为臣子的本分,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可杨承君呢?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大越太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未来栽一跤?

    房门“吱呀”一声,杨承君一脚踏进暖阁。

    岑黛错愕转头,却见杨承君笑着进门来,上前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温和道:“宓阳今日也过来了。”

    岑黛有些窘迫,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在背地里说表兄的不好,就被正主逮了个现行。

    虽说杨承君面上并无异样,似乎并未听见方才她的轻声言语,可心里终究是有些过意不去。

    岑黛胡乱应着:“嗯……过来看看表嫂。”

    她坐不大住,总归也无话可说,只得同一群人道了告辞。

    她将将出了暖阁,杨承君的嘴角就沉了下来。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相伴十数年的小表妹突然反水,不再信任自己了?

    杨承君觉得心里涨得生疼。想气,却又气不起来。毕竟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她既然有心搪塞过去,那么他就只当做方才没听到好了。

    豫安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温声安抚道:“承君……宓阳方才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

    杨承君摇了摇头,握着李素茹的手坐下来,温和道:“我不气她,只是有些感叹……”

    他眉眼弯弯的,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可眼里却没了璀璨的光亮:“咱们杨家,竟然也会出一个出家从夫的女儿?”

    豫安长公主也好,在她之前的其他杨家公主也罢,几乎从没有秉承着“出家从夫”的女儿。她们不出意外地足够聪明,分得清事情轻重,唯独只有一个岑黛……

    豫安脸色微凝,正色道:“宓阳没有从家从夫,承君误会她了。”

    究竟是不是真的夫妻,在杨家人中,没有谁能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清楚。

    杨承君却道:“若不是出家从夫,那么宓阳方才所言,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认为我的确不如荀钰、我是错的?”

    他的嗓子有些涩得发疼:“宓阳从来不曾对我那样不信任过。”

    豫安宽慰他:“宓阳方才是说错话了,你别听进心里去。”

    李素茹也回握住他的手:“宓阳妹妹只是一时嘴快。”

    杨承君轻声道:“或许罢。”

    豫安这才舒了口气,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一旁吐露着暖香的铜鉴雕花熏炉,眸中复杂。

    她清楚地知道,纵然如今杨家与荀家之间有着如何深厚的信任,可两家就是两家,是不能混作一谈的。她不想宓阳因为荀钰的缘故,而对自己的表兄心有不虞。

    豫安突然对荀钰产生了些许的隔阂。她清楚荀钰的本领,也知道荀钰对岑黛的好,更愿意相信荀钰和杨承君之间的矛盾终有一日会消除……但在此之前,她不希望看见荀钰带着岑黛对杨家心生抵触。

    因为她也姓杨。

    ——

    渤海侯府的夫人不顾遥远地乘车从天津乘车赶至燕京,好生地陪了周芙兰与宝髻几日。

    若非是因着年节将近,林氏甚至还打算多留渤海侯夫人些许时日,只可惜侯府中需得有夫人操持事宜,荀府中也要忙着过年,林氏只得同周芙兰送走了仓促来回的渤海侯府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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