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子所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懒惰的这个计划即直接又方便——不惜一切代价血洗懒惰镇、掘地三尺地找勤奋的扶心铃。一开始,他们不愿意相信懒惰会采用如此激进的方法,尤其是芙蕖,她自认为比较了解懒惰。她觉得,懒惰这个人虽然如今变得心狠手辣,但从来不是一个极端的人。莫清言则分析道,懒惰性情大变之后,他们对他的变化也只能把握一二,但到底他如今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他们的确不清楚。可是,为了以防万一,为了避免懒惰真的会这样做,他们还是不得不着手准备一些反击工作。

    接连的几天里,芙蕖和莫清言都不见了踪影,听老许说他们整天都在与其他几位领队商量拯救镇子的对策。不光是他们忙了起来,基地里的其他人都被分配了工作,每个人各司其职,都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演练出一个最佳的对策。

    老许把我拉到他的物资处,是负责物料分配与供应的部门。虽然这里的智能机械能帮我们做很多的事情,比如就分配物料这件事情来说,机械可以帮助我们计算出最好的分配比。但是,老许每每看见机械上的数据,他都会摇摇头,说这些数字再精确也只是数字,它不懂每一个地方的特点,也不知道每个地方使用者的习惯。如果物料的分配里如果完完全全按照它来弄,迟早会发现这里多一点用不完、那里缺一点没得用,慢慢的到处都是怨言。

    老许对于物料分配从不看机械的数据,但他总能分配得合情合理,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一开始,农作处需要不少新的植苗,我按照机械上的数据取出了植苗。可正当我要把手上的植苗送过去的时候,老许走了过来,在植苗箱中抓了一小袋植苗放在送过去农作处的植苗箱上,让我一并送过去。我十分不理解,这一小袋植苗能有什么用?于是,就把这一小袋植苗放回自己的兜里,和植苗箱分开了。他笑了笑,觉得我不信任他,于是他让我跟着他一起过去农作处看看。

    到了农作处以后,我将手上的植苗箱递给了那边值班的人。然后,我们两个人在农作处待了整整一下午,农作处的工人与机械人终于将所有植苗耕种完毕。我走到田地里一看,密密麻麻都是植苗,没有一个地方是空出来的。

    “你看吧,你那一小袋植苗一点用都没好,这地种的刚刚好。”

    “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正当我想嘲笑一下老许的时候,农作处值班的人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向老许再讨要一点植苗。老许伸手从我的兜中取出早早准备好的植苗,递给了他。这个举动让农作处的人都看傻眼了。我一脑子的不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农作处的人还需要这一点点植苗的。

    “小琼,你服了没?”老许大摇大摆地走着。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还要这么一点点的植苗啊?”

    “唉,你看那边。”

    我随着老许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田地外边竟然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土地,农作处的人将那一小袋的植苗就种在那里。老许边叹气边向我解释道。

    “唉,今时同往日了,这些土的养分越来越低了,粮食的产量也大不如前。”

    “这里的土是从哪里弄来的?我刚进来的时候就很惊讶,沙漠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沃土。”

    老许带着我走到农田旁,蹲了下来,抓了一把土,继续向我解释道。

    “这些土是利用沙子和粘合液弄出来的,这些粘合液能让沙子快速的黏在一起形成新土。据我所知,粘合液是勤奋发明的,他人不在,粘合液也自然越用越少,现在啊,已经没有新土了。”

    “那田地外面那些土堆是怎么回事?”

    “唉,那是工人们用来种盆栽的。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张,还面临着要和懒惰开战。为了保证足够的粮食,工人们就将自己盆栽里的土拿出来,希望着多一粒米算一粒吧。”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许,没想到他平日那么不正经,却连这一些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都注意到了。

    “唉,前些日子,在食堂听到农作处的几个兄弟在讨论这个事情,本想着向队长禀报的,可是他们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这些琐事呢,今天过来送植苗,想着来看看他们是否真的这样做了。”

    “噢……原来你是早就知道有这件事情啦,还以为你真的神机妙算了呢。”

    “哈哈哈,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让你打心底的崇拜我吧!”

    “我发现你真的没正经的!快干活去吧!”

    “小琼,今天呢!是想告诉你,”老许忽然很正经地对我说道,“这里的机械再精良,再不会出错,可是终究是冷冰冰的机械,它们不懂人的不得已,不懂人的痛苦。人会为了谋生存而想出各种各样的点子,机械是永远也做不到的。”

    “老许……”我看着他,他的脸上多了些许忧愁,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忽然我竟觉得有点伤心。

    “怎么了?小琼。”

    “这些天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说来听听。”

    “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我看向老许,他眺望着远处,哽咽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嘴唇不自觉颤抖。他转过头来,笑着跟我说。

    “小琼,你想什么呢!我们当然可以赢。”

    我看着他的笑容,瞬间忘记了他刚刚的愁容。如果能赢当然是好,如果不能……

    老许和我正在回物资处的路上,忽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地吼叫,这个吼叫的声音很熟悉。我们两个人随着声音,来到了放着玻璃笼子的房间里。而玻璃笼子的正中间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顾城子。只见顾城子全身被绑的很严实,人已经没有意识的耷拉着脑袋,看样子好像经历一场痛苦的折磨。玻璃笼子的外面有一群走来走去的机械人,在机械人中间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这个人竟然是莫清言。

    “莫清言!你们在干什么?”老许见到这样的场景,二话不说就向莫清言冲了过去,抓住了他的领子。

    ……

    “你们!你们竟然这样对城子!”

    “对啊!顾城子才刚经历那么多事情,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我也十分不理解莫清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替顾城子不值。

    ……

    “喂!莫清言!你说句话啊!”老许怒吼道。

    ……

    “莫清言!!”老许抓住莫清言的领子,将他往后推。

    “你给我放手!”莫清言忍无可忍将老许的手推开。

    “你们竟然!对一个刚恢复没多久的人!下这种毒手!”老许指着顾城子,对莫清言咆哮道。

    “老许!你冷静一下!”莫清言低着头说道。

    “你叫我怎么冷静!”老许走过去趴在玻璃上,对着顾城子说道,“城子!我对不起你!”

    “莫清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站在一旁问莫清言,他没有回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老许。

    “老许……你没有对不起他!”莫清言很无奈地说道。

    “什么?”老许惊讶地看着莫清言。

    “这全都是他自己要求的!”莫清言闭上了眼,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自己要求?你当我傻吗?谁会让自己受折磨!”

    老许看着玻璃笼子里的顾城子,十分的不甘心。莫清言叹了口气,很无奈地给我们解释道。

    “这全都是他自己要求的。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线索实在是太少了,要悄无声息地回到镇子上拿回勤奋的扶心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不小心,就是一场你我生死的大战,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

    “然后你们就是这样对他的!”老许一拳打在了玻璃笼子上。

    “老许,你都误会了。顾城子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是他主动找我们帮忙的。他知道我们现在急需要更多的信息,所以让我们来帮他找回记忆,他不想当个一无是处的闲人。说到这一点,小姑娘,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怎么忽然之间所有事情,都和我有了关系。

    “嗯,有天他在基地里逛,刚好碰见你在给武械处送物资,他看你一个外人都能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助我们,可他呢?醒来以后,人人都让着他,让他少干活多休息,他觉得这样下去别人不说他什么,他也瞧不起自己,所以他就主动找到我们,让我们帮他。”

    “……武械处吗?……”武械处,怎么老是武械处。

    “老许,他知道你会介意,所以没有告诉你。”莫清言走到老许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受得了吗?”老许担心地说道。

    “他的身体倒还扛得住,可他的精神实在是太脆弱了,已经接近崩溃了。我们也不忍心让他受太多折磨,可每次停止之后,他都跟我们说‘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找到了’,我们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找什么。”

    我看着笼子里昏迷不醒的顾城子,心里即同情又敬佩,同情是因为他的精神受到太多的折磨了,原本以为他醒来之后就不用再痛苦的,没想到才过了几天,新的一轮折磨就开始了。而敬佩是因为他竟然主动要求莫清言他们用这种方式对他——莫清言给我们解释说,他们在用生物脉冲电刺激他的神经系统,让他可以准确地回到意识世界当中,不至于向我们平常做梦一样迷失掉。可每次生物脉冲电穿过他的身体,他都会感觉全身的细胞被撕裂,十分的痛苦,所以方才我们听到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就是他被电流穿过时所发出的。

    老许听莫清言说完之后,发现是自己一时冲动了,便向他抱拳道了歉,莫清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很理解。莫清言回到控制台继续工作起来,我和老许则是站在玻璃外,一语不发地看着笼子里的顾城子,真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不要再受任何的折磨了。

    我的想法才刚刚落地,玻璃笼子里的顾城子就开始抽搐起来,房间里亮起了红色的警报,莫清言在控制台上快速的调试着,身边的机械人在操控面板上有序地点击着。莫清言的脸色瞬间煞白,我和老许的心也开始忐忑不安了。

    “莫清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许很着急地问道。

    “系统显示他的精神受到剧烈的冲击,现在很不稳定。”莫清言一边在操控面板上快速的点击一边回答道。

    “那该怎么办?”我也不免紧张起来。

    “你们先让开。”

    莫清言吩咐我们离玻璃笼子远一点,我们乖乖地退后了两步,这时,莫清言按下了一个按钮,玻璃笼子里释放出一股白色的气体,瞬间充满了整个笼子,遮挡住了顾城子。过了一会儿,白色的气体慢慢散去,等到顾城子再次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时,他已经醒了,没有痛苦的表情,没有莫清言先前说的“差一点点”,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地。

    莫清言打开了控制台上的话筒,对顾城子说道。

    “顾城子,你还好吗?”莫清言很严肃地问道。

    ……

    “你找到了吗?”莫清言弱弱地问了一句。

    “没……”顾城子仍然看着地,他一边摇着头一遍回答道,“我没找到。”

    “那你还要再回去吗?”

    “不用了……我的记忆……”顾城子抬起头来看着我们,他的眼神看上去一点生气都没有,十分的空洞,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

    “你的记忆怎么了?”莫清言问道。

    “我们一直以为懒惰是将我关于机械的记忆封锁起来,不是吗?”说着说着,顾城子自己突然笑了一下。

    “嗯,是的。”莫清言从原来的严肃和认真开始变得困惑。

    “呵呵,可是我们搞错了,他将我关于机械的所有记忆,从我的脑袋里,连根拔起,拔出来了。”顾城子痴呆地看着前方。

    “什么?真的?”

    “我找到了记忆被抽取前的一点记忆,千真万确,不用再花力气去找了,我的脑袋里根本一点记忆都没了。”他开始自己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苦,很让人觉得可怜。

    ……

    “可是我们的努力不是白费的,我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庄周盒!”

    莫清言和老许听到“庄周盒”三个字,好像脑袋被猛然锤了一击纷纷向后退了一步,老许跑上前去,手掌贴着玻璃对顾城子很急切地说道。

    “庄周盒?你怎么找到的?”

    “许大哥,你也在!”顾城子这才发现我和老许的存在,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原来在我的脑袋里一直有一条关于庄周盒的线索。在梦里,总有一些事情引导我去发现它。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可是刚刚,我终于把这个谜题给解开了。”

    我实在不明白庄周盒是个什么东西,于是便凑到老许身边,悄悄地问道。

    “老许,庄周盒是什么啊?”

    “小琼,庄周盒,是一个很特别的盒子,相传是一个能隔绝扶心铃的盒子,一般来讲,扶心铃的铃声可以穿透万物穿行千里,可唯独这个盒子,它能将扶心铃的铃声牢牢地锁在里面。”老许很耐心地给我解释道,可说完他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说道,“可是,这么久以来,没有人找到过庄周盒,我一直以为那是个传说而已。”

    “没错,以前一直没有人找到,可他找到了。”顾城子笑了一下。

    “谁?”莫清言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很认真地问道。

    “勤奋,他临走之前,将这条线索放在我的脑袋里,放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面,我竟一直都没有察觉。莫清言……”

    “怎么了?”

    “叫芙蕖不要去镇子,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去哪里?”

    “废械谷。”

    莫清言惊愕地定了神,老许也看着顾城子沉默了,我心想,废械谷?废械谷又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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