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宁与阿茶说了许久的夜君,阿茶也似乎对夜君十分感兴趣。阿茶闲适地坐着,倚在树干上,手指上捻着一片叶子。英宁心中纳闷,这树明明没有叶子,怎么这树下竟有许多落叶?

    阿茶来来回回地搓着那树叶,几乎快搓出了火星子。英宁问道:“这树叶是哪里来的?”

    阿茶终于停下手指,将那叶子又翻来覆去地瞧上几遍,幽幽道:“这树叫做幽思树,原来也是生叶子的。数千年前,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掉光了叶子。从此便成了这番光怪陆离的模样,无论使什么样的法子,都再不能恢复到从前。”

    英宁也捡起一片,细细地观察:“这些叶子不会是那时候落下的吧?可为何就像刚落下的一样,难道这么些年,都不会腐烂吗?”

    阿茶哈哈笑了几声,随手将他手里的树叶抛向空中,那片叶子翻滚了几圈,便化为乌有。他拍拍手上的泥土,说道:“我叫它有它便有,我叫它无它便无。”

    英宁惊叹道:“你的法术这样厉害吗?我可不会这些,想当初我在玄女宫里,折的花养在房里,早早就凋落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本事,那花儿可不是会常开不败吗?”

    “只是一些不太入流的法术而已,并没有什么。你若想学,我改日教你好了。”阿茶慢悠悠地说道。

    “那自然是好的,你不会骗我吧?”英宁看着他,认真至极地问。

    阿茶微微一笑,和煦地开口:“怎么会?你这般不信任我,好似我曾经骗过你似的。”

    阿茶刚说完,英宁就接口道:“你当然骗过我。”

    “哦?我哪里骗你了,说来听听。”他们也不过见了这两次面,他可不觉得哪里有骗过她。

    英宁开始控诉:“你上次告诉我,巫灵鸟通晓天文地理,还十分慷慨地将鸟儿送给了我。”

    阿茶眼眸里有着温润的光芒,他看着英宁问:“我确实说过,可这是事实,怎么就叫做骗你了呢?”

    “吾期告诉我,巫灵鸟通晓天文地理,只是一些没有一句的传说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害得我还得到处给它找虫子,日夜好生伺候着。我伺候自己都没这样尽心过,结果养成了一只大肥鸟,还什么都不懂。整日就知道吃喝拉撒睡,现在居然还化成了人,依然什么都不懂,我还是得尽心照顾着。你分明是在坑我,你也是觉得养两只太费劲,才找了我这么个傻子,急急地脱手。”

    英宁的血泪控诉,引来阿茶的一阵笑。他笑得甚是开怀,笑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终于笑完,神色恢复了一片淡然,他轻声开口:“那只巫灵鸟先前并不这样,大概是你要娇惯与它,它才会那般……那般单纯。”阿茶其实是想说,才会那般愚蠢。他养的巫灵鸟可不是这样,聪明伶俐,再过些时日,就可以为他独当一面了。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养得出什么样的鸟儿。

    若是换做前些日子,她说不定真就给阿茶还回来。只不过灵儿已成人,也算帮了她的忙,虽然最后还是被吾期拆穿。毕竟相处了这么多时日,她和灵儿还是有些感情的。

    又坐了半日,阿茶闭目养神。英宁以为他睡着了,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阿茶忽然开口:“你若是觉得烦了,就自行回去吧。想见我了,还是老日子,我在这里等你。”

    英宁也觉得时辰已经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临走前,阿茶在她背后又说:“你的那位朋友,我听你说觉得甚好,有时间带他过来,我们认识一下。”

    英宁转过身,笑着说道:“我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她犹豫了一下,阿茶蹙眉问道:“只是什么?”

    英宁答道:“只是吾期不准他到冥界来,因为他私自带我去凡间,吾期特别生气。你又不如吾期的品阶高,这件事想来不能成行。”

    阿茶勾起嘴角笑笑,十分有把握地道:“你只管带他来便可,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吾期不会生气吗?他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的,我可不想再被罚了。”英宁想起被关的一个月,她还心有余悸,毕竟对于她这种没有自由,毋宁死的人,实在是很残酷的惩罚了。

    “你且放心去做,我自不会让你在受罚。”阿茶完全笃定的样子,英宁狐疑地瞧着他,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鬼差吗?怎么觉得你说话这样有底气呢?”

    英宁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阿茶说话掷地有声,连鬼王也不怕,与他相处也觉得他见识多,气质高雅。在冥界里这样出众的人,想来只有那一位了。只是这只是英宁心中的推测,也做不得准,也许阿茶的人缘好,吾期也愿给他几分面子也未可知。

    英宁终于答应,又与阿茶告别一次。走了没多远,就看见钟吾期抱着手臂,倚在一面墙上。

    英宁欢喜地朝他跑过去,伸出手攥住他的衣袖,问道:“你何时回来的?你每日都有公事,到底是是做什么?能不能带上我,我在这里待着真的事很无聊。”

    吾期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指,紧紧握着他袍袖的一角,他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习惯,她不自觉就攥他衣袖的毛病。从前觉得不妥当,如今觉得甚是安心。

    “你去哪里了?”钟吾期并不接她的话,而是开口反问。

    “哦,我去那棵好大好怪的树那里了,阿茶说那树叫幽思树。只有树枝,无花无叶,甚是奇怪。”英宁抬起下巴,瞧着他好看的眼眸说道。

    吾期瞧着她手舞足蹈地区描述那棵树,表情丰富,眼神灵动,心情也不自觉的轻快了起来。他伸出手拂了她飘在额头的发丝,柔声问道:“可见了什么人?”

    “就是阿茶啊,他也很奇怪,说话的语气觉得他品阶不低,可他自述只是普通的鬼差。你管了这么多鬼差,可知道他是谁?”英宁觉得自己似乎问过吾期这个问题,他答的也含糊。

    钟吾期沉吟片刻,不知道神荼为何不肯告知英宁自己的真是身份。他自然也不能多嘴,只好答道:“并不十分了解,但也不是坏人。”

    英宁点点头道:“倒也看得出来,我和他相处起来还算愉快,他好歹也是送过我一只巫灵鸟的。虽然总觉得他送我鸟儿的目的并不单纯,他可能是怕灵儿那厮砸到他手里吧,才让我稀里糊涂地给收了。”

    英宁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阿茶想要见夜君的事情,告诉吾期。只是在妓馆的时候,她隐约觉得吾期和夜君并不太对付,当初罚她的时候,也是明确说过,不准夜君再来冥界。如今阿茶说自己又办法,她就不多嘴了,免得惹出了什么是非。

    吾期送英宁回房,她自是十分欢欣,这样安静的独处时光,并不常有。很快就到了房门口,英宁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路程又太短。

    英宁开了门,绞着手指站在门口不肯进去。想要说些什么,又忽然觉得羞涩。吾期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问道:“我从前到你房里,总闻着一股奇异又好闻的香,可是你在房里焚了什么香?”

    英宁眼睛一亮,可算有了留他下来的借口。她攥住他的衣袖,将他拉进房里。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的罐子,献宝似的打开给吾期看。

    她用小勺子舀出一点香粉,送到吾期的鼻尖。吾期轻轻嗅了嗅,一股子清淡那点花香扑鼻而来。正是他每次过来就闻到的,大概熏得久了,英宁的身上上也总有着似有若无的清香,闻着让人陶醉。

    “这香叫做醉花间,是用许多花瓣研磨调制成的。这香只有我在用,我送你一些,这世间便只有你我二人用了。”英宁眯着眼睛笑,想想以后这香就独属于他们二人,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吾期心思一动,笑了笑说道:“你舍得便好。醉花间倒真是个好名字,我不知你竟还有这样的手艺。”

    “我以前倒是不会的,这香是夜君教的如何调制的。”英宁随口说道。

    兴许是听见夜君的名字,吾期瞬间沉了脸色,手里握着的小勺子也丢进了那瓷罐里。英宁见他脸色不对,慌忙开口解释道:“确实是夜君教我调香的本事,只是这香是经过我改制的,我在里面多加了梨花,便和夜君的香的味道极是不同。况且他也是不爱熏香的,你可莫要胡乱生气。”

    吾期敛着神色,眉宇间依然有几分不快。英宁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夜君?”

    吾期抬眼瞧着她,冷冷清清地反问:“你觉得呢?”他当然不喜欢夜君,带她私自下凡,还带去那种地方。长得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看人是却透着一股算计,尤其是那双妖艳的绿色的眸子,令人心生不悦,他要是喜欢了才怪。

    英宁叹了口气,柔弱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手,道:“他是我的朋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稍稍喜欢他一下。”吾期的脸色又难看几分,英宁无奈改口:“不喜欢也不要紧,不要与他为敌就好。”

    吾期反握住英宁的手,纤细白嫩,柔若无骨。握在手心里凉凉的,似是握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他什么时候动了心的,是在妓馆捉到她时,她仰起好看的眉眼,不知死活地问他:“你也是来找姑娘的吗?”抑或是他罚她抄写一千遍规矩,她让灵儿做帮手,还对他撒谎,最后被他拆穿,却抱着他的腿哭闹时。或者是她吃醉了酒,窝在他的怀里,对他又咬又舔,做着美梦时。大概还要早一些,他们初次见面,她痴痴地望着他,娇声问:“公子是找我吗?”

    她如夏日里皎洁的白月光,轻柔的凉风,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心扉,从此他觉得他不再那样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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