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送她出天界,只是刚到了天门,便瞧见吾期正站在天门外。他手里还拿着她的披风,迎风而立,面色冷峻,比这天界清凉的月光还要冷。英宁心中一抖,兀自叹息,怎么又被他逮个正着。看来近几日不宜出行,不宜做坏事。

    风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穿梭,静谧的月光洒了一地。吾期与夜君之间暗流涌动,只等哪一个先沉不住气。夜君手里摇着白玉折扇,眸中的绿越发地深。吾期只看着英宁,清冷地对她说:“宁儿,过来,到我身边来。”

    总归是要同他回去的,英宁往前一步,却被夜君握住了手,挑衅般地望向吾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吾期似乎按捺不住,手中幻出他的龙纹剑,寒光凛冽。

    眼见着他们就要打起来,这可是天界,倘若被天帝知道,他们三人谁都脱不了干系。此事由她引起,还需她自己解决。

    英宁急忙挣脱夜君,快速跑向吾期,搓着双手道:“我好冷,我们快些回去吧。”

    吾期的拳头握紧,英宁甚至听到骨头相错的咔嚓声。她拽了拽吾期的衣袖,他才漠然收了手中的剑,将披风披在她身上,细心系好。而后牵着她的手,转身欲走。

    夜君在身后喊道:“宁宁,记得我说的话。”

    吾期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英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在生气,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的气息。英宁想要去拽他的衣袖,却被他狠狠躲开。

    英宁心中有愧,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便也闭口不言。

    到了冥界,他送她回了房里,终于开口跟她说了一句话:“英宁,这次你总该好好休息了。”

    “对不起。”英宁喃喃道。

    “你答应我不会单独见夜君,可你两次背着我去找他。我不知你究竟和他有何事要说,你不肯对我说,我便不多问。宁儿,你说嫁给我不后悔,可是哄骗我的?”吾期眉头紧锁,眼睛里弥漫着点点哀伤。他一向意气风发,何时这般憔悴颓废过。

    英宁不忍心看他,垂目道:“我说不后悔,是真的不后悔。至于夜君,我确实是有重要的事与他商量。”

    吾期问她:“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不能知晓吗?宁儿,你将来若嫁给我,我便是你的夫君,从此要一起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你这般瞒着我,宁愿与旁人说,也不愿告知我。我有多心痛,你可知道?”

    “我错了嘛。”英宁攥紧他的衣袖,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既然知错了,你该知道如何弥补错误?”吾期要得也不过是坦诚相待,他自然愿意相信英宁和夜君之间并无不妥。

    英宁犹豫了片刻,咬牙说道:“我在查我的父亲。”

    “父亲?从未听过你父亲,玄女也曾告知,说你并未有双亲。”吾期不免诧异,她父亲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是啊,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自己没有父亲,她也从未追问过这个问题。她从前果然天真无知的可怕,不识人间疾苦。可她并不是齐天大圣,也不会从石头里蹦出来。

    她低声回答:“我父亲是戚无殇。”

    吾期更是困惑不已:“上任冥王戚无殇?”

    英宁点头,十分笃定地道:“没错,正是上任冥王戚无殇。”

    “你是如何得知的?夜君告诉你的?”吾期能想到的,便只能是夜君了,否则英宁也不回三番两次偷跑到天界,私会夜君了。

    英宁淡淡地道:“是,他无意间听到玄女所说,又加上我与《三界人物志》上戚无殇的画像有些神似,便确定了我是戚无殇的女儿。我原本以为自己可能年幼,对戚无殇全无印象。后来才得知,我是吃了逍遥散,才会忘记从前的一切。如今夜君已经帮我恢复了记忆,我才想起我是真的有父亲。与魔族大战的前一晚,父亲还跟我说,要我等他回来。可是我不但没有等到他回来,却等来了他战死的消息。最后,我便忘记了所有。”

    吾期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这些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你最近整日整日地睡不着,并不是因为要与我成婚了,而是因为你的父亲是吗?”

    吾期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指,低声喃喃道:“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有很多事情都是未知的,我还未求证清楚。”她愣了一会,才继续道:“我不想你担心。”

    吾期叹息一声,将她拥进怀里,轻拍她的背道:“你瞒着我,我才会更担心。往后你若还有其他事,能否先与我商量,你要记得我才是离你最近的那一个。”

    他的语气有几分恳求,几分卑微。英宁惶惑,她何德何能,能让不可一世的鬼王,这般低声下气。她反手抱住他的腰身,头贴在他的胸膛,她的眼睛酸涩,声音低沉暗哑:“我知道了,你是我未来夫君嘛,有事自然是要告知你的。”

    吾期最近总是惶恐,英宁忽然变得让他觉得不可控。她常常神游天外,有时苦大仇深,满脸愁绪。他开始还问一问,不过都被她草草敷衍过去。问得多了,便会沉默不语,任凭他如何哄劝,都不肯多说一句。

    这日他们一同用了早饭,英宁点了香,便半倚在床榻上看书。片刻,她见吾期还在房里,便好奇问道:“你今日无公差要出吗?怎地这个时辰还不走?”

    吾期握着手里的杯子,淡淡道:“我们今日一起去凡间逛逛可好?从前说带你去,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英宁放下手里的书,抿了抿嘴唇,脸上并无欣喜的表情,她道:“也好,我似乎许久没有去过凡间了。”

    “谁要去凡间,可否带我一个?”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娇俏的声音。

    英宁抬头看,便见着一个身着蓝色外衫,头上的发饰尽是珍珠贝壳的少女,正站在门口,一脸笑意盈盈地瞧着吾期,满目含情。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鬼差,吾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鬼差,他立刻心领神会地道:“南海龙族公主,说有要事找您。”

    英宁即刻明白,这不是被吾期的父亲私下许的亲事吗?不是已经解决了,怎得又找上了门?

    吾期先是看了英宁一眼,她脸上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转头看向龙族公主,淡然问道:“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冥界,是有什么要事?”

    公主欢快地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吾期身边,托着脸颊,喜笑颜开地道:“你莫要叫我公主,我叫龙灵儿。你我二人的父亲,给我们定下了婚约。只是不知何故,却忽然取消了。我甚是不解,便亲自过来问一问。或许你未见过我,不知我生的什么模样,才给推了是不是?”

    龙灵儿的热情,让吾期极其不适,他皱眉道:“并不是我未见过公主才推掉的,是吾期心中已有他人。”

    龙灵儿仍然含情脉脉地瞧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盯上几个窟窿。她笑着道:“你心里有了旁人,是谁?可有我漂亮?可有我温柔?你定是没见过我,才会喜欢旁人的吧。不如你莫要喜欢她了,喜欢我才是正确的选择。”

    吾期忽然起身,语气变得有些凌厉,他朗声道:“吾期只喜欢她一人,纵使旁人美如天仙,也入不了吾期的眼。公主不要妄言,况且,我已于她有了婚约,是天帝御赐的,无人可抗。”

    “既然是天帝御赐的,你可是心甘情愿?不会是被逼无奈吧?你若是不愿,我便去请我父王,到天帝那里,求他收回你们的婚约。”龙灵儿道。

    吾期冷声反驳:“公主不要乱来,我是与她情意相投,才请天帝下旨赐婚的,绝不是公主揣测的那般。”

    龙灵儿哼了一声,噘嘴道:“可是你都未与我相处过,怎知你以后会不会喜欢我呢?你们不是还未成婚,你同我试一试也是未尝不可的。”

    吾期冷了脸色,看向英宁,她一直端正坐在那里,面色虽不悦,却是一言不发。他的眼神停留在英宁身上,却对着龙灵儿道:“当今之时,五光十色,如入万花竟开之中。然逢花就爱,见花就采。有所得否?君必情有独钟,方应物于不迷。我既然与她订婚,便不可再与旁人暧昧不清,这是为人本分。还望公主莫要纠缠,失了分寸,也丢了脸面。”

    龙灵儿也是娇生惯养,被人宠着惯着长大的,何时也未被这样拒绝的干脆。吾期一直盯着的那个姑娘,她一进门便看到了,在她眼里,英宁瘦弱无骨,面色青白,并没有什么风姿,她也便未放到眼里。不曾想,吾期的眼睛像是长在她身上一般,一刻也不曾移开。

    龙灵儿便指着英宁道:“你就是那个她吗?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如我们比试比试,输了的那个,没有资格站在吾期身边,就自动退出好了。”

    英宁终于从床榻上起来,窝了一肚子的火,今日不发泄出去,看来是不行了。她走到龙灵儿身边站定,怡然道:“吾期本就是我的人,我为何要听你的与你比试?你根本不在他眼里,也更不配在他身边。所以我不屑与你比试,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早些回你的龙宫里去吧。”

    龙灵儿急道:“他是睥睨众生的鬼王,站在他身边的,自然是这天下最优秀的女子。你是怕输给我,才不敢与我比试的吧?”

    英宁勾起唇角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道:“他不需要最优秀的女子,她也不喜欢动不动就要与人比试的女子,更不喜欢死缠烂打的女子。”说完还伸手戳了戳龙灵儿的额头,十分不解地问:“你不是龙吗?怎么不见你头上有龙角?还有,听说龙的尾巴极其好看,你不如变出来看看,兴许吾期就能喜欢你了。”

    “你……”龙灵儿自然是不能随便就变龙尾出来,龙角也是她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若是被吾期看到,再吓着他。

    “我不与你计较,听说你是天界的神仙,我们就切磋一下灵力又有何妨?”龙灵儿仍旧不放弃说服英宁,与她比试的心。

    英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问一旁的吾期:“你不是要带我无凡间,若是再与她纠缠,天都要黑了。”

    吾期过来牵她的手,柔声道:“好,我们这就走。”

    龙灵儿被孤零零地扔下,她心有不甘,抬腿便跟了过去,小声道:“你们不许我纠缠,我偏要纠缠,看你们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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