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老爷回来的时候,矮桌上已经布好了菜,大太太则在炕上坐着发呆。

    秦大老爷咳嗽一声,大太太反应过来了,忙起身为大老爷换下了身上的直缀,披上一件短衫。

    “怎么这几日气色不好,孙大夫不是给你开药了吗?”秦大老爷端详着大太太,皱眉问道。

    大太太摸了摸自己干巴巴的脸,心里不太舒服,面上却笑道:“老爷,人常说急脉缓灸,再好的药也得慢慢来不是?”

    秦大老爷整理了下衣襟,临着迎窗大炕坐下,问道:“今日去看妙姐儿,怎么样了?”

    大太太用为秦大老爷斟了荷花酒,叹道:“唉,这事儿,说起来也挺……”

    便将今日所见所闻皆说给了秦大老爷听。

    “……那道姑说妙言也可怜,我琢磨着,虽说她爹娘太不成体统,可毕竟也就这么一个闺女了,倒也是挺可怜的。”末了,大太太犹疑道。

    大老爷则是皱着眉,酌了口酒,不悦的下结论:“学医做什么,一个姑娘家家的,学这些东西怎成体统!”

    “老爷说的很是,可……唉,我也亲眼瞧见了,那观里的婆子们,一个个还真不是好东西,妙言要是不会点子医术,当时那个情形,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大老爷霍然放下手中的酒杯,溅出几滴酒花在矮桌上。

    “还不是她娘自找的!身为一个姑娘,虽说不是大家闺秀,可到底我们秦家祖上也是书香世家,读书人!”

    “读书人家的小姐跟个穷光蛋跑了,说出去谁不笑话?年纪轻轻又丢下自己闺女给我们,这不是自找的是什么!”

    这个“她”说的当然是秦妙言的娘。

    秦大老爷一想起秦妙言的娘,就忍不住气,虽说过去了这么多年,人也死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气。

    “老爷,”大太太看上去有些担忧:“你话是这样说,可我们给妙姐儿看了这么多年嫁妆,知道那些嫁妆有多值钱。若日后傅家欺负妙言,我们,我们真能袖手不管?”

    她看着大老爷慢慢涨红的脸,忍不住又补充了句:“反正我晓得,二房那个样子,大约是不会给妙言撑腰了!”

    “当年傅老太爷和老爷子关系那么好,更何况,明哥儿自小和妙姐儿青梅竹马,妙姐儿嫁过去,哪里会过什么苦日子!”秦大老爷混不在意。

    “看老爷说的,都是你的妹子,你还不晓得二姑太太和大姑太太自小有多不对付啊?”大太太叹了口气。

    妙言的娘,自小就是老太爷和故去老太太的眼珠子,要不是她后来和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私奔,恐怕……唉,秦大老爷想起妹妹走后,似乎老太爷就再也没笑过。

    直到后来再有音讯,却是她的临终遗言,托老太爷照顾好妙言。

    “那太太以为呢?”秦大老爷反问道。

    “怎么办,能怎么办?”

    大太太看貌似也没多大兴致,她咬了一口白炸猪肉,恹恹说道:“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常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我就知道他对妙姐儿的娘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事不好办就在这里,老爷子是糊涂,可我们还得顺着他,总不能大不孝不是?”

    大太太想的很简单,老爷子给妙言的嫁妆她和老爷守了那么多年都没拿一分钱,只要秦妙言回来后不作妖,她也不是个没度量的,定会分文不少给她进傅家傍身。

    嫁进傅家后,若是持家过日子还能生下一男半女,不给秦家丢脸的话,给她撑腰倒是没什么。

    毕竟她丢脸不要紧,可不能丢了秦家的脸!

    大老爷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大太太的话。

    “太太,这么多年,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真娘如此狠心?”

    秦大老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若不是当初她和那个男人私奔,老爷子也不会重病,秦家的铺子个个缩水,以至于如今不光被人戳脊梁骨,还每况愈下!”

    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做生意很有一手,又乐善好施,因此将不光将祖业回春医堂、回春药铺的生意做的蒸蒸日上,就连其它生意都得心应手,也因此在昔年的清平富甲一方。

    可好景不长,自从那个穷酸鬼认识妹妹,并将她拐走之后,老太爷就一病不起。

    不曾想同伴竟也多半见利忘义,趁着老太爷一病不起对秦家的生意大加打压,还是靠着故交傅家老太爷才总算没有全赔进去。

    “老爷做的很好了,”大太太忙安慰道:“回春堂还没倒,绸缎庄、米铺也都是因为老爷力挽狂澜才留下的啊!”

    “话是这么说,”秦大老爷又连着啜了两口酒,无比烦闷的说道:“到底是落魄了啊。”

    大太太说到这里,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我还没跟敬言说,妙言要回来。”

    “你不说,敬言也得知道,”秦大老爷哼了一声:“也不知敬言是中了什么邪,偏跟这丫头好!”

    “不跟妙言,跟其它的呢?”大太太摇头说道。

    光二房的蕙言就够人受的。

    “她娘早死,也算是跟妙姐儿同病相怜,不过。”

    秦大老爷咬了口乳饼。

    不过怪就怪在,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关系却差的水火不容。

    …………

    “阿韵,你确定真有其事?”

    大太太看着女儿,一脸的惊疑。

    难道之前蕙言告诉她的都是真的?她还当是蕙言那丫头瞎掰呢!

    就妙丫头那个哑巴性子,还能做出私会外男的事?

    “阿娘!”秦韵言嘟着嘴说道:“你不信姐姐,还不信我,这可是芳蕊告诉我的,芳蕊你还不信?”

    “哎呦……照你这么说,若是真捉住了,妙丫头德行败坏,傅家一定不要她了,那些嫁妆老太太也一定不会给她了……”

    可不就是她们大房和二房平分了!

    “可现在没了阿娘,”秦韵言戳破二太太美好的幻想,无比讥讽道:“她这么一回来,只要没有错处,嫁妆还是她的,她还是得嫁给表哥。”

    可她配嫁给表哥么!

    “也不晓得老太爷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这个死丫头,爹娘都死了,还给她那么多嫁妆,大房一家也真是,跟哈巴哥儿似的,老太爷说什么他们都听!”说到这里二太太不由得忿忿。

    先不说那些良田铺子几车几车的嫁妆,单说回春堂,那可是秦家上溯两代都生意兴隆的回春堂!

    好家伙!那么大的产业,老太爷竟是说给一个外人作嫁妆就她给作嫁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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