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还是把天葬错过了。

    路上的车实在是太多,侧面证明喜欢血腥是人的天性,无论男女。

    赶到天葬台山下,看到有人已经下来了。拦住个小伙子问,回答比较幽默,基本是完了,就剩几只鸟在那啄呀啄的。

    既然来了,能看几只鸟也不错,说不准,鸟吃不干净,还能近距离看看。

    任凯有些累,就没去。李亚男也留下来作陪。其他人都去看剩下的秃鹫。他把驾驶座放平,车窗拉开点缝,躺着看手机。旁边女孩有样学样,还时不时用手撩泼一下他。

    “嗡嗡”,手机开始震动,任凯下意识接通以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等待已久马颉的电话,一时间竟然有些忐忑不安。

    电话那头不像上次那样安静,有些嘈杂,像是人群比较密集的地方。

    “从马颉死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你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声,就不要装神弄鬼。我明白,你可能有某种顾虑。不过,既然跳出来,恐怕怎么都要赌一把。”任凯瞟了一眼旁边的好奇宝宝,也没有刻意回避。

    “马颉的死不是交通意外,是谋杀。”电话那头明显用了变音器,说完后迅速把手机挂断。

    任凯有些茫然,没有理会旁边女孩探寻的眼神,迅速回拨过去,关机。他直挺挺躺下来,推敲其中的一些细节。

    马颉出事的那天,任凯正好因为一桩涉黑非法拘禁在外地的看守所取证。得到噩耗的时间是下午4点多,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2个多小时。等他又赶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天已经黑了,到省人民医院后,人已经进了太平间。拉开放尸体的抽屉,脑袋已经没有了,脖子粗的有些变形,其他部位没有明显伤痕。

    那天正好是西方的圣诞节,任凯的印象特别深。漫天的雪花整整飘了一夜。他和于东来也在太平间门口站了整整一夜。

    马颉很早就是龙城公安局开发区分局治安大队的副队长,因为上边有些关系平时出手也大方,所以分管重大治安和公共场所。任凯和于东来在发迹前没少跟着马颉沾光。三人是高中同班,后来文理分班,马颉选择了理科,而任凯和于东来学了文,但这一点没有影响三人的感情。

    马颉出事前,任凯已经跟郝平凡搭上线,也介绍马颉与大BOSS吃过几回饭,洗过几次澡。而且,马颉私底下也给局长烧过几次香,下了重注。路已经铺好,就等上边空出位子,好补缺。结果,却出了这个意外。

    据开发区公安局的领导说,马颉是去临县参加一个警校同学的二婚宴。连假都没请,属于擅离职守,又是酒驾,开的还是警车,影响极坏。如果不是看郝平凡的面子,这个定性就不好办。最后还是郝平凡出面,以外出办案因公殉职定的性,可追悼会上的悼词念得含含糊糊。

    私底下任凯和于东来喝酒时无意也聊起过,马颉对酒精有轻微的过敏。除非特别好的关系,就像跟任凯和老于这种,他一般不会喝酒,最多沾沾嘴。不过,两人很快又推翻了臆想,毕竟马颉穿的是警服,想要动警察,那的多大胆子?况且他平时为人八面玲珑,干的也不是刑警,结不下死仇。所以,两人虽然有些许疑虑,不过,也没往深里想。

    谁想到,时隔两年,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居然说是谋杀。是确有其事,还是有人混淆视听?

    “怎么了?”李亚男探过身子轻轻问。

    “我的一个朋友,关系很好的那种,两年前死了,刚才就是他的电话。”任凯看了看女孩,也轻轻的说道。

    “你开玩笑吧。”女孩脸色一下白了,犹自强笑道。

    “有人开玩笑,但不是我。”任凯说完看了一下女孩,发现女孩脸色大变,知道女孩想歪了,解释说道,“有人用他的电话打来的。”

    “呼,吓我一跳。那有什么,也许他的号码早让别人用了。也许那个人打错了。”女孩风情的白了男人一眼,怪他没说清楚。

    任凯笑了笑,没说话。他不想让女孩牵涉太深。

    “说起这些,你这么狡猾的人,打这个电话怎么没躲出去?”女孩笑吟吟的说道。

    “我又没什么不见光的,躲什么躲。”男人笑了一下说。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在车上接你老婆的电话,根本就是在试探我。”女孩狡狯的眨了眨眼睛。

    “哦?”男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女孩,“理由?”

    “你的户籍证明显示,早在一年前就跟你老婆离婚了。更主要的是,你那天的表演有些过了。”女孩笑了笑说道。

    “呵呵,你真是个聪明孩子。不过,你如果假装不知道,就更聪明了。”任凯不以为意,一年前他预感风雨即来,开始布局退路,与老婆协商很久,瞒着所有人,协议离婚,目的是保全家小,免得受到波及。老婆跟随他多年,自然理解丈夫的用意。李亚男是警察,而且家庭明显不一般。要想知道这些,不要太简单。

    “我要装不知道,你肯定离的我远远的。”女孩并不傻,知道男人忌讳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其实他们还是有不知道的,早在马颉在世的时候,由他亲自操刀,任凯老婆赵薇就以赵丽丽的户籍带着两个孩子移民多伦多了。办这事的知情人只有有数的几个,加之赵薇毕竟目标不大,没人盯着,所以这事神不知鬼不觉。赵薇早想让一家飞离是非。可任凯不敢,事情不解决,逃到哪也不得安稳。况且,妻儿老小,怎么能过不见天日的生活。

    正想着,外边突然一阵风刮来,雨云迅速集结。不一会下起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四处飞溅,气势惊人。

    李亚男的手机响了,是赵玫玫。让大雨截到半路了。任凯让李亚男到牧马人上去,自己开着普拉多去接人。

    赵玫玫坐副驾驶,四个男人挤作一团在后边。与李亚男的牧马人碰了头,大家也懒得换车,直接开往S达县城。

    S达的海拔就明显高了,植被也少,人还多,任凯到了酒店就有点头疼。登记好就回房间。照例不敢洗澡,浑身的味儿自己闻着都过分。

    照顾到他的情况,刘姥姥跑到老薛房间,好让他能休息好。

    晚上八点多,任凯被叫醒,说是叫醒,其实他根本没睡着,脑子糊里糊涂,越睡越难受。其他人都没事,就连俩女孩都活蹦乱跳的。

    一行7人冒着雨找了个川菜馆子,随便吃了点。尽管已经吩咐少放辣子,可是吃起来仍然被辣的涕泪直流。俩女孩反倒是越吃越娇艳,让几个男人色授魂与。

    任凯没胃口,强逼着自己喝了点白饭泡水。吃完饭,雨小了,大家在S达的金马广场周围转了转。本想唱唱本地特色的KTV,被俩女孩搞砸了。

    回到酒店,各回各家。任凯嘴里难受,连刷了好几次牙才稍微觉得好了点。托着洗漱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好几天不洗,黏在一块像盖了个盖子、面色苍白、摘了眼镜的眼珠向外突出、满脸的络腮胡子,形象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想想自己现在的鸟样,有家不能回,下一步还不知道往哪迈,突然有些情绪化,眼泪一下没忍住掉了下来。

    正在这揽镜自伤呢,李亚男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转脸就看到卫生间里男人的鸟样子,一下有些不习惯,假装没有看到,走过卫生间坐在另一张床上,还欲盖弥彰的说,“你不是上大号吧,快出来聊会。”

    任凯叹了口气,洗了把脸。戴了眼镜出去躺在女孩对面的床上。把被子拽开,盖在身上,对女孩说,“女孩子,矜持一些比较好,你说你门都不敲一下,万一我刚洗了澡没穿衣服呢。”

    “那怎么了,我又不吃亏。”女孩看出男人的心情不好,善意的开起玩笑。

    “呵呵,”男人无奈的笑笑,“大晚上来,不是专门看我的洋相吧。”

    “我和玫玫想请你喝酒,然后聊聊。”女孩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今天不行,我有些高反,明天我们去羊茸哈德,你们如果不急着回川都,在那我们可以好好喝一顿。”任凯拒绝了,而且他也摸不透赵玫玫想干什么,他不想冒险,但他也想看看女孩的用意,或者是佟京生的用意。

    不要以为他好像几次都胜过佟京生一筹,其实,他清楚,那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对方的目标,而且人家明显手下留有余地。即便这样,他每次交手过后,还是感到心力交瘁。能近距离观察一下对方的人,对下一步怎么走也算有个参考。

    “好啊。羊茸哈德我去过,是藏寨。挺不错,有篝火歌舞哦。”女孩没有深想,随口同意。这让男人有些惭愧,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利用眼前这个善良女孩的嫌疑。

    聊了一会,女孩看出任凯精神不好,就告辞了,临走还嘱咐他把门锁好。等女孩走后,他精神反而越发亢奋起来,就索性坐起身子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捋了捋。

    当前最重要的是,张恒究竟出了什么意外,这个意外真是个意外还好说,就怕这个意外是冲着张景瑞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有些棘手了。说明,张景瑞已经到了第一线,不论下一步怎么走,张景瑞都没法继续躲在后边布局,这种近身厮杀,只要一个不慎,恐怕就沦为弃子。

    自己还是缺帮手啊,以前行事顺当是借了景瑞集团的势,现在景瑞麻烦在身,自己成了瞎子、瘸子。看也看不到,跑也跑不了。

    想到这,打了个电话,“三哥,彩票,5、1、7、8、4、2,蓝号16。好的,家里一切都好吧,嗯,再见。”挂了电话又寻思了一下,给老婆赵薇拨通,“最近家里好吧,嗯,估计过几天回去。没事。有事去找老于。嗯,好的,挂了。”

    于东来是龙城市光明区的副区长,老早以前因为肾衰竭摘掉一个肾,身体不怎么好,基本就是泡着病号,两年前把自己的分管工作让出去,落了个好名声,现在基本就在家休养,辅导孩子作业。

    马颉、于东来、任凯三人,别人评价马颉滑头最适合当官、任凯敢拼最适合创业、老于实在最适合当管家。其实,马颉还活着的时候,就和任凯私下讨论过,三人最聪明的其实是老于。老于这个聪明就聪明在看破不说破,难得糊涂。其人智商高、情商更高,有手段有手腕,可惜就是运气不好,否则早就官至厅级了。

    假设马颉的死真有意外存在,不像看到的这么简单,那么老于一定早有察觉。现在看来,马颉前脚去世,他后脚就养病,确实有些蹊跷。这些事不能电话里说,只能回去当面见到老于再问。

    “嗡嗡”手机震动,看了看来电显示,香港的一个固定电话,这次他犹豫了一下就接起来。

    “是耳朵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拿腔拿调的男人声音。

    “不是,你打错了。”任凯沉声说道,然后挂掉手机。

    是崔颉,声音虽然听不出,不过耳朵这个外号,只有他知道,是两人在WOW中角色扮演中一个巨魔盗贼的名称。看来他是安全的,说明那次仓皇出逃HK是完全有必要的。

    既然崔颉是安全的,那证明事情出岔子的关键不在自己这边。张恒的事情不能主动去打听,一方面怕张景瑞想歪,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这是一个局。只能等,等着事态逐渐明朗。非常时期,小心无大错。

    就这样断断续续折腾到夜里1点多了,他才勉强睡着,呼吸不是太顺畅,睡的很轻。朦胧中觉得有人进来走到跟前对着自己说着什么,可就是听不清,火急火燎的凑过身子去,仔细一看,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马颉,他有些迷糊,问道,“你不是死了吗?”说完后,心脏突然跳动的厉害,猛的坐起,才知道是一个梦。

    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半。起来撒了一泡尿,滴滴哒哒的,也不是太舒服。知道自己怕是睡不着了,倒了杯温开水喝了两口,拉开窗帘,望着S达县城的夜景,想着心事。

    今天正好是农历八月十五,往年的今天,一定是一家老小早早的就去了父母那边,中午陪着老父亲喝几樽小酒,到晚上敬完月神,吃完月饼才能回去。

    他脑子里突然显出几句话,上蔡城外狡兔肥,李斯何事忘南归?功成不解谋身退,直待咸阳血染衣。想退,谈何容易啊。

    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一个短信:龙城国土房产局副局长李水龙因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

    李水龙是龙城本地人,背靠省里某常委领导,与景瑞一直不对付,好几次官司都打到省委常委会上去了。他进国土系统前是省常委某领导的大秘,因为一次错误,被迫离开这位领导,折戟龙城。进入国土系统后,别看只是副职,风头却盖过一把手。刚刚上任没几天,那位省常委领导就去视察了,点名让其全程陪同,让龙城市的领导以及国土系统的领导非常尴尬。短短几年内,他把持了该局的所以重大决策,一把手完全被架空,气的请了病假,长年在外省疗养。

    也有不服气的,明里暗里给使个绊子,结果那些人无一幸免,晚节不保。这次没有预兆的突然倒台,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是三国鏖兵还是两军对垒?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景瑞肯定在近期会有所动作,凭他对张景瑞的了解,这个动作的动静决不会小了。

    就这么瞎琢磨,直到天光放亮。外边飘起了雪花,若柳絮因风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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