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东来把孔燕燕送出门,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他坐在好友对面,把手机倒扣于桌上,不动声色的问道,“从你上小学开始,有见过比孔燕燕还漂亮的女孩吗?”

    任凯正低着头,在铜火锅里找丸子,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吃饱了就早点回家,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伤感情。”

    老于大怒,“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问道,“怎么?任师爷过亿身家,瞧不起于东来了?”

    任凯被吓得直哆嗦,已经有十几年没见到老于发火了。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他,赶紧摇摇头。

    老于见状,差点笑出声来,又使劲憋回去。声音有些走样,接着问道,“问你话,你就说,摇什么头。怎么?有钱人的嘴金贵,舍不得用?”

    任凯苦着脸,放下筷子,霍然起身,冲着老于就是一军礼,放下手,大声说道,“报告于东来区长,小的这辈子都没见过比孔燕燕更漂亮的女人,不光这辈子,往上数,八辈儿都没见过。”

    四合院外,一台宝马Z4小跑的驾驶室里,孔燕燕眼里噙着泪正偷听,放在腿上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以及可以想象到那男人的赖皮样,让她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是的,老于的电话一直都通着。他送女孩出来的时候,实在于心不忍,又害怕她回去的路上出现意外,就让她听电话,哪怕五分钟后再走。

    老于看了看手机,又对搞怪的好友说道,“这么说,你也喜欢小姑娘?正面回答。还有,请叫我于副区长。”

    任凯一挺胸,大声回道,“报告于副区长,请把‘小’字去掉,花姑娘人人都爱。”

    老于摆了摆手,对好友说道,“正常点!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说着拿起黄酒给两人倒满,继续问道,“小姑娘挺好的呀,人家也没非要死要活的跟你有个结果,就当朋友相处也行啊,就像咱俩这样。看看刚才说的那些话,她能受的了吗?”

    任凯听了,笑着坐下来,先喝口酒压压惊,然后斜过眼看着老于说道,“咱俩?她咬我了,怎么你也想来一口啊?”

    老于大咳不止。

    女孩在车里捂着肚子直打滚儿。刚才的绝望、悲伤早已抛到太平洋去了。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样,容易从一头走到另一头。

    任凯拿起酒大口喝完,又开始在火锅里找丸子。边找边说,“生活可以归结为一种简单的选择:不是忙着生,就是忙着死。很多现在觉得难过的事情,总有一天,她会当笑话讲给别人听。孔美人好不好?好,简直好的不得了。刚才虽是玩笑话,可也是真心话。”找到一个丸子夹到碗里,又喝了口酒,半闭着眼睛呓语道,“尤其是她的小嘴,翘的真想咬一口。嘿嘿。”

    老于又咳。

    女孩脸红却半边,艳若桃李。心中嗔怪男人,这也拿来打趣,却把脸凑到镜子跟前,仔细看着自己的小嘴。

    男人接着长叹一声,郁郁说道,“路长路短,缘深缘浅,见过就好。大战将起,前程未卜。哪还有心思哄女人。你倒是奇怪,以前从不关心这些的。”说完盯着老于,目光闪烁。

    老于没有理他,看着火锅下边燃尽的木炭灰,缓缓说道,“戴妍的事,你打算瞒我多久?”

    任凯闻言,慢慢低下头,摆弄着酒杯说道,“没打算瞒你,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一想就是一年?”老于本来只是想岔开话题,说着说着真动气了。

    “没法开口啊,难道我跟你说,你高中三年暗恋的人,下海当小姐了?再问你要不要去捧捧场?”任凯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你就没去照顾她的生意?”老于冷着脸说道。

    “咳咳咳。”任凯边咳嗽边急忙摆手,说道,“真没有,要找也找孔美人这样的,漂亮,有气质,身材好,还不用花钱。”

    “咳咳咳。”老于又咳嗽起来。

    车上的女孩差点没被气死,嘴里喃喃自语道,“老娘就差倒贴钱给你了。你个瓜怂。”不过,听到男人夸自己,还是有些小高兴。这些话他当面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永远都是那个清清淡淡的样子。

    任凯见到老于松动了些,心下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她老公以贩养吸,三年前毙了。留下她带着个孩子,日子紧巴巴。去年偶然遇到她在拉扯一个男人,上去还没等说话,她就跑了。后来才知道她的情况。帮着找了几个工作,都干不长。有人告诉我,她毒瘾已经戒不了了,生死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儿。这……更没法说了。”

    老于怔怔的望着火锅里翻滚的汤汁,低声说道,“有些话放在心中好久,没机会说,等有机会说的时候,却说不出口。有些人一直没机会见,等有机会见,却又犹豫了,相见真不如不见。”说完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转身就走,手机都忘在桌上。

    任凯望着好友离去,看了看桌上倒扣的手机,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拦他,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大口饮下。

    门外车上的女孩见老于出来,挂掉电话,迎上前去,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老于冲着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她昨晚死了。没想到的是,一别竟是一辈子。希望你好运。”说完转身离开,只是眼角的泪却留在当地,人生有时候,总是很无奈。就像手里的沙子,抓的越紧,流失的越快。

    几天后,天南省律协对任凯的处罚定了,通报批评。还有余燕来代替他写的《致全体道歉信》也发在处罚通告的正下方。

    任凯自从那晚老于走后,就再没有出过门。每天早早的起来,锻炼身体,收拾院子。

    帮着看院子的老牛夫妻十分过意不去。老百姓非常朴实,总觉得拿人钱财,就要付出劳动。有些担心是不是东家要换人了?所以,不管任凯怎么解释,夫妻两人总是笑着在一旁打下手。到后来,他只干个开头,夫妻俩就接手做完。也幸好如此,否则靠他一个人,这点活要干到翻年了。干农活毕竟与打官司还是有区别的。

    这天午觉后起来,他趁着老牛夫妻不在,把上午刚种的小葱又浇了一遍,顺便规整规整了畦子。

    连日来,太阳底下劳作,脸被晒成了暗红色儿,头发乱糟糟的像松狮的毛,连鬓胡子被枕头压的黏在脸上。最奇葩的是,红配绿的穿着:上身是肥大的暗红色毛线衣,下身是草绿色的大裆子绒裤,光脚趿拉着大头皮鞋。这一身是老牛从家里专门找来的农活专用战衣,非让他穿上,盛情难却。

    初冬的太阳还是很温情的,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心生懒意。

    任凯正哼着小调,抱着大白菜往菜窖里放。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老牛夫妻,也没在意。背对着大门,还在抱白菜。过了一会儿,有些奇怪,怎么来人走到跟前不走了,悄无声息的。就转过身来,一看,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李诚和李亚男!两人都是一身警服,崭新崭新的,没戴帽子,庄严不足,亲近有余。

    李诚倒是没什么,李亚男不是在川都吗?

    女孩本来是想吓他一跳的,结果被他吓哭了。心上人这是受了多大的罪啊,就是关到劳改农场一个月,也成不了这样。那泪啊,成串的往下落,开始哭的时候,还没声音。后边就是惊天动地,嚎啕大哭了。

    李诚本来还想端端架子,一看这个场面,赶紧搂住妹子安慰起来,连拍带晃。

    任凯愣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赶巧,老牛两口子进来了。一看俩警察,还有一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吓得腿都软了,想跑又不敢跑。东家这是犯了多大错,警察都撵家里了,可哭的不应该是东家吗?

    任凯看着痛哭的女孩,再想想一个月前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一热,站在那里,对着啼哭不止的女孩张开双臂,就是一阵大笑。

    女孩见状,“噗哧”一声破涕为笑,推开哥哥,飞一般的跑过去扎在男子怀中,也笑作一团。

    李诚见妹子高兴至此,也嘿嘿乐了。

    老牛两口子明白了,这是老板娘啊。东家真有本事,这么年轻貌美的老板娘,还是个警察。

    客人进门,这身打扮就不合适了。

    他回屋冲了个澡,把胡须刮掉,换了便装。嘱咐老牛夫妻安排晚饭,尤其是大铜火锅。

    冬天黑的早,外边也冷,三人都来到正房聊天。肉菜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儿,桌子就摆满了。大铜火锅也点着了。酒是国酒茅台,2斤装的大瓶。

    三人边吃边聊。其实一直都是女孩在讲,俩男人在听。

    原来李亚男回了川都,直接就跟家里人摊牌,要辞职去龙城。大哥侯奎反对,去龙城还需要辞职吗,调动过去不就结了吗?

    跨省调动手续太复杂,即便是侯奎推动此事,侯勇、李诚亲自办,也用了一个月。其实这已经是神速了。可女孩着急啊。

    女孩从川都公安局调入天南省公安厅,毕竟她亲哥哥是市局一把手,起码的回避还是要讲的。还是负责宣传工作,级别没变。

    女孩边吃边嗔怪男人,分别那么久都不知道打个电话,让自己牵挂,连觉都睡不好,皮肤差了许多。

    俩男人知道女孩就是个直肠子,存不住话,不以为意,听了也就哈哈一笑而已。

    三人正其乐融融的吃着,有人推门进来了。

    任凯对着门坐着,一看是孔燕燕,以手附额,头痛的厉害。

    女孩在这方面的第六感真的是太准了。一个进门,一个转身,眼神掠过一切,直接就对上了。旁边俩男人都能觉察到气场的摩擦。

    李诚皱着眉头看向任凯,任凯苦笑着摇了摇头。

    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今天,时光与岁月都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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