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挪不一定活,树挪却必死!”冯三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马二拐,淡淡的说道。

    “拐哥,江湖饭难吃,难在哪?你是前辈,我本不想多嘴。看这株山桃树,不知道要掉落多少枝条绿叶,方才长成这样。那些掉落的都是罪有应得吗?呵呵。眼见的风雪将至,就算你我在这场大劫中,也未见的能够全身而退。他们为人,尤有去处。你我为树,心不坚定,必死无疑。”任凯手扶着树干,喟然长叹,语气说不尽的寂寥。

    “任总,我明白了。”二拐抬头看看随风摇曳枯枝,苦笑着说道。

    “这次让小句进二看。一来是查牛洪宇的死因。一个大活人不明不白的就没了。然后,推出一个黄毛丫头拔橛子。哼哼,真拿我当白痴了。他们怎么争权夺利,我管不着,可牛洪宇进去前是找我要过保票的。现在人死了,就把我这个保人忘记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靠他们查,说不准又要查到什么大人物身上。还是我们自己查,比较放心。”说完随手从树上掰下一截枯枝,轻轻在树干上敲击着,沉吟半晌才说道,“二来,也是主要的,牛洪宇死前一定留下交代了。可能是几句话,也可能是件信物。或者是别的。找到它,带出来。说的这些,我们能想到,别人一样能。所以,小句是有危险的。这个一定要跟他讲清楚。觉得自己不行,就赶紧换人。”

    “嗯,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不过,可能需要郝队长帮忙。”二拐点头应道。

    任凯点点头,没有说话。

    二拐又冲冯三点点头,便快步走入夜色。

    “我去送送他。”冯三低声说了一句,也随后离去。

    任凯知道他们都在避嫌,因为麻四快到了。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马二拐手底下都是年纪大一点的老牌流氓,有家底,有人手,可是正因为如此,办事有顾忌。

    麻四不同,包括他本人在内,都是一群没吃饱的饿狼,嗷嗷待哺。以前被邝援朝死死压着,只能偷偷摸摸讨生活。现在邝援朝死了,一个个眼里泛着绿光,有活儿就干,不挑肥瘦。这么一搞,那些穿鞋的不乐意了。

    于是矛盾就出现了。

    任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他并不想做下一个邝援朝。

    “任总。”麻四一身正装打扮,还戴着一顶礼帽,显得文质彬彬。

    “嗯,这里就咱们两人,有话就直说。”任凯笑着看了看他,说道。

    “任总,是这样。”麻四低头小声把刚才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包括那件不可描述的。说完之后,把手里的东西一递,静静的立在那里。

    说实话,他的内心不止是忐忑,更多的是恐惧,可他必须这么做。

    眼前这人与龙爷不一样。龙爷能谈,无非是价钱问题。

    这人能不能谈,他不知道,也不敢问。只知道,龙爷去谈了,然后就没了。他不想变成龙爷。

    “嗯。你怎么看这件事儿?”任凯看了看他手里的DV机,没有接,反而转身走到那株山桃树跟前,笑着问道。

    “这……任总,那群人既然想跟咱们过不去,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了。有几个我已经盯了好久,五峰区南街的白头佬,光明区机车厂的鲍六斤,这些都是邝援朝的死忠。老东西们吃着咱们给的饭,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得寸进尺。哼哼,只要您一句话,我今晚就让他们去见邝聋子。”麻四见任凯没有接手里的东西,心下一松,可又摸不清这位的心思,便轻轻的跟着走到树旁,说了这番话。

    “呵呵。麻四,你说邝援朝为什么要寻死?”任凯拍了拍树干,回头冲他一笑,问道。

    “这……”麻四更糊涂了,便摘了礼帽,伸手在光头上摸了摸,认真说道,“自然是因为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任凯呵呵一笑,紧了紧领口,说道,“嗯。也对也不对。”

    麻四尴尬的摇了摇头。

    任凯眯着眼睛望了望远处,淡淡的说道,“邝援朝自以为在龙城根深蒂固,便把手伸得太长,有些不该沾的,他也想沾。自然得罪人。”说完他用手轻轻指了指天上。接着慢悠悠的说道,“只是光有这些,他还用不着自己寻死。”

    任凯伸手从麻四手上拿过DV机,在手里掂了掂,说道,“他有十几个老婆,亲生子女有三十多个。这只是能查到的。存款,产业,就更不必说了。再看看马二拐,白老全,帮他卖了多少年的命,连个像样的宅子都没有。呵呵。你说,他不死,谁死?”说完望着麻四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麻四心里就是一个激灵,不由的咽了口唾沫,强笑着说道,“您说的是。”

    任凯点点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笑道,“江湖道,从来就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你来我往才是江湖。”说完拿起DV机对准大树狠狠的砸了下去,“啪”的一声,变得粉碎,零件散的满地都是。

    从门口立刻探出一个脑袋,看了看,又消失了,正是冯三。

    麻四面无血色,腿都有些发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了这位的霉头。想张嘴解释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麻四。算了。”任凯指了指满地的零件,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无非是一群孤魂野鬼,底下的人一奉承,便被硬生生的架到台子上了。搞我?呵呵。即使真的把我搞掉,谁来接邝援朝的班?谁能保证其余的人都能服他?那才叫天下大乱,自找死路。人老成精,他们可能一时想不通,等过几天自然就明白了。”

    麻四脸上阴晴不定,低头看看满地的碎片,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另一个邝援朝,不用他们,拐哥,全哥,还有你麻四爷怕是要第一个站出来反我。”任凯眯着眼睛,淡淡的说道。

    麻四一听,魂飞魄散,心里慌作一团。还没等他开口,任凯已经摆了摆手,阻止了他,接着说道,“这个毋庸讳言。想让人跟着你走,首先要让人吃饱,其次要让人讲话。饿着肚子,还不让提意见。那就只有打。自古如是。”

    麻四长出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摸了摸光头,才发现上面已经满是冷汗了。心下想道,爷,您再这么一惊一乍,我就提前去见邝聋子了。

    任凯叹了口气,说道,“至于柳嫣然,这件事儿上你做的有些欠妥。好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人,而且里面的东西至始至终只有你自己知道。麻四,生死由命,可有些仇是不能结的。”

    麻四听了,心中一暖,低头应是。

    里边两人的谈话,冯三听的一清二楚。他知道,有些话不只是说给麻四,也是说给他听的。

    江湖是人情世故,这句话也是在这个晚上种在他心里,让他记了一辈子。

    “郭书记,这月黑风高的,不知驾临寒舍,有何贵干?”赵洪笑眯眯的对着郭建军就是一顿跩文。

    郭建军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的办公室,看样子,这里有日子没打扫了。于是,喟然长叹,说道,“愿赌服输,老躲着算怎么回事?”

    赵洪呵呵一笑,拍了拍桌子,说道,“不错,我又押错宝了。唉。真的有些嫉妒你,明明是死路,却硬是让你走活了。说吧,趁着调令还没下来,只要不犯法,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郭建军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墙头草居然在散场的时候,爷们儿了一把,也不好再取笑,就把事情讲了一遍。

    赵洪更诧异了,这事儿不只不为难,反而是大功一件。不过,他也懒得深想,今日不知明日事儿,都是要滚蛋的人了,只要不是违法乱纪,像郭建军这种正走鸿运的人,多送个人情,没坏事儿。

    沉吟片刻,拿起手机点将,照例是纪清河。

    纪清河正对着妹妹苦劝,“他都多大年纪了,说句难听的话,跟咱妈也差不了几岁。你要是真图他点什么,我也认了。可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啊。”

    纪婉彤正在神游四海,右手的食指轻抚着嘴角,听了哥哥的话,一脸无辜,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声说道,“怎么会无所图?”想到那人在自己嘴角的一吻,又呆呆的发起春来。

    纪清河大怒,一拍桌子,喊道,“你图个屁。矜持,女孩子要矜持。唉……”还待接着训,却被电话铃声打断了,有心不理它,再一看,是赵洪。

    瞪了妹妹一眼,接起电话,“厅长,嗯,我在家。好的。马上到。”挂了电话,又拍了拍桌子,喊道,“知道什么是矜持吗?”

    女孩儿“扑哧”笑出声来,说道,“哥,翻年我就二十七了。已经不是小孩子。”

    纪清河被噎的话也说不出,气呼呼的穿戴好,拉开门就走,关门的时候,尤不忘回头瞪了她一眼,狠狠的说道,“矜持,要矜持。”说完关上门,快步离开。

    纪婉彤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自语道,“矜持?矜持个屁!”说完拨通任凯的手机放在耳边。

    任凯刚回到四合院,看看来电显示,皱了皱眉头,接起来,“有事儿?”语气淡淡,极尽疏离。

    “老公,我是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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