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进来的两人,天生一副笑模样的王子清再也笑不出来了。

    当先一人五十多岁,须发皆白,含胸驼背,一对三角眼顾盼自雄。正是前几天在小弟面馆里现过身的光叔。

    后边跟着的是剥他头皮的丁权。

    “子清,我接你回去。”光叔走到跟前,随意看了看屋内的陈设,淡淡的说道。

    “你是不是……答应他们了?”王子清抱着半碗粥,一脸紧张的问道。

    “咱们先离开这里,路上再听我慢慢讲。”光叔上前扶起他,就想带着他离开。

    冷不防被王子清一把推开,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

    王子清失魂落魄的望着地上的光叔,惨然一笑,说道,“阿光,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事儿一做,咱们还有回头路吗?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背义弑主乃是大忌。”

    阿光慢慢的爬起来,拂了拂身上的土,苦笑道,“回头路?从咱们踏进龙城的那一刻开始,回去的路就已经断了。为今之计,只有拼死向前,还能苟活。事情我已经做了,你同意就跟我走。不同意,我也不强求。往后山高水长,井水河水各不相干。”

    王子清大怒,拿起粥碗就掼在地上,指着阿光的鼻子吼道,“放屁。你自己贪生怕死,还敢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莫非忘了还在川省的妻儿老小?丁权,你们这群小人,老子即便做不了岳父也绝不做秦桧,来吧,送老子上路。”

    丁权冷笑一声,掏出枪,开了保险,就要动手。

    “丁权,那人有言在先,只要我们做了这件事儿,就给条路走。你想反悔?”阿光急忙站在枪口前,护住王子清,说道。

    丁权闻言,略作迟疑,“呸”的吐了口唾沫,咬牙说道,“就你这鸟样,也敢称过江龙?要不是阿光,你全家早被人埋了。眼瞎不要紧,起码要识的好歹。”

    王子清大惊,望着阿光,涩然问道,“他说的……是怎么回事?阿凤怎么会扯进来?还有小勇,他们……”

    丁权冷哼一声,说道,“腿脚没问题就快点走,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说完自顾自推门离开了。

    阿光一见瞒不住,长叹一声,说道,“边走边说吧。阿凤跟小勇已经都安全了,正在来龙城的路上。以后……川省……怕是容不得我们了。”

    王子清眼睛一闭,身体晃了晃,扶着桌子站了老半天,才缓过来,黯然说道,“是不是……那女人?老板……怎么说?”

    阿光冷冷的哼了一声,咬着牙说道,“上百亿的家业,两个儿子争,多死几个人,有什么奇怪?老板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子清刚才还挺得笔直的腰,一下子塌了下去,良久之后,才问道,“是弟兄的们的意思?”

    阿光犹豫一下,说道,“除了乌鸦,大家都同意留在龙城。家小能来的,都过来了。老板不仁义,那就换个老板。到哪里不是干活吃饭?”

    王子清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来,颓然叹道,“是我糊涂,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不想得罪,结果是两头得罪。弟兄们跟着我受连累,现在是有家不能回。”

    阿光叹了口气,从旁劝道,“子清,走吧。弟兄们都等着你。”

    王子清摆了摆手,缓缓说道,“既然是大家的决定,我听从便是。不过,我却不能走。”

    阿光苦笑一声,说道,“你还在怪我自作主张?无论如何,先见到兄弟们再说,哪怕是让我磕头认错,也绝无怨言。”

    王子清望着阿光,整了整满头的纱布,笑道,“阿光,你做的很好,我怎么会怪你。只是,你还没听懂我的意思。”

    阿光疑惑的看过来,没有说话。

    王子清斟酌了一下说辞,笑道,“秦桧是不能做的。可我也不想作岳飞。祁宝山既然不讲江湖道义,我们换个老板也无可厚非。只是眼下这个老板,有些不好伺候。尤其是我们与他为敌在先。我要是出头,大家今后的路就窄了,怕是走不远。我只有放开手脚,兄弟们才能在龙城站稳。客大欺店、奴大欺主的道理,你……明白吗?”

    阿光连连摇头,说道,“你要这么想,兄弟们还有脸在龙城待下去吗?”

    王子清一拍桌子,呵斥道,“兄弟们碍于情义,有些话不好开口。可你不能也装糊涂。再说,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兄弟们,更是为了我自己。老板只能有一个,要事事令出我口,你觉得我能还有好吗?”

    阿光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建国哥,他走了,是一个人离开的。你看……”不远处的一间平房里,丁权皱着眉头对正在喝下午茶的丁建国说道。

    丁建国其实最讨厌喝茶,慢慢腾腾,大半天喝一小杯,还没他吐口痰的分量大。可纪清河在一次谈话中,无意说起,那人爱这个调调,便有样学样,耐着性子装风雅。

    “呵呵,王子清是个明白人。由他去吧。等他老婆孩子到了,再一起安顿到公司后边的小楼里。嗯……,算了,还是安排到翠府酒店吧。其他的,等师爷出来再决定。”丁建国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居然开始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

    丁权脑子里过了几次,才明白这么安排的区别,心里有些钦佩,说道,“建国哥,他们去机车厂,我要不要也……”

    丁建国呵呵一笑,不忙回答,抬手倒了两杯清茶,又招了招手,示意丁权坐在对面,才说道,“丁权,鲍六斤这次跳出来与师爷作对。为龙爷报仇占了一成,被逼无奈算是两成,想赌一把风光一世,却有七成。富贵险中求,这本没有错。”

    他见丁权听得入神,有意提点,说道,“可他太急了。连水里是虾米还是大鳄,都没有看清楚,就急着下钩。呵呵,真以为有那些大人物在背后撺掇,就能为所欲为了?笑话!大人物是吃肉的,能跟你一个吃糠的同舟共济?况且,连全盛时期的龙爷都折在那人手里,他却猪油蒙了心的跳将出来。无论有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丁权看着比酒盅还小的茶杯,迟疑片刻,吞吞吐吐的说道,“建国哥,你看六哥……能活吗?”

    丁建国笑了笑,扭头望着窗外,缓缓说道,“那人什么都没有说。可马二拐没了,所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听我一句劝,别

    去。郎全义虽然不是东西,可毕竟是我姐夫。龙爷呢,对我也不错。可我为什么还跟着那人?呵呵,因为我胆子小,怕死。”

    丁权不再作声,粗犷的脸上现出几丝挣扎,良久之后才长吁一口气,黯然低头。

    腊八傍晚,光明区机车厂宿舍门口,因为争抢停车位,一位外地务工人员与机车厂住户发生口角,直至大打出手,双方各不相让,呼朋引伴,引发大规模械斗,场面一度失控。

    据在场群众讲,参与械斗的两方人数之和将近三百人,不亚于一次小规模的狙击战。有人动用了砍刀、铁棍、射钉枪、钢1珠1枪甚至五1连1发!远在一公里外的人都能听到爆豆子似的响声,还以为是谁在放鞭炮。

    奇怪的是,那些外地人只要一受伤便自动退出战场,借着夜色远遁,消失不见。而机车厂这边却成片的倒在血泊中,以至于到后来机车厂的人个个胆寒,连门都不敢出了。

    由于事发突然,涉事地点又属于老旧城区,路况相当复杂,当时正好是下班时间,人流量大。给抓捕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

    当大批警察赶到后,斗殴的双方人员趁着夜色一哄而散,除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外,竟然只是抓到几个趁火打劫的毛贼。

    人没抓到,可械斗现场的小视频却在网络上流传开了。

    龙城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诚、公安局代局长纪清河、副局长菅刚、郝平原,以及光明区委书记于东来,都急匆匆赶赴现场,进行现场办公。

    在京城参加会议的天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寇思文更是通过电话做出紧急批示,限时破案,严查到底。

    在现场救治过程中,没有发现人员死亡,而受伤倒地的人全部都是机车厂的子弟,不是没了左右手,便是脚筋被斩断。反倒是因为天冷的缘故,衣服厚实,受到枪击,只伤及到皮毛。

    李诚急得嘴上都起了水泡,一个劲儿的在雪地里转圈圈,嘴里不住的说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在他任上出现如此恶劣的大规模械斗,一个处分是免不了的。这个处分带来的后果,是他将在两年内不能受到提拔、重用。

    旁边的纪清河、菅刚、郝平原、于东来一脸凝重,说话声音都不敢高了,唯恐触了霉头。光明分局局长要国平更是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哪黑往哪钻,嘶声裂肺的跑来跑去指挥救治,安抚群众。

    李诚好半天才勉强把火搂住,看着四只“鹌鹑”,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平时看你们挺能说的啊。怎么现在一个个的哑巴了?想学徐庶进曹营?我知道,有人想看我的笑话。确实,他成功了。可是诸位,你们也好不到哪去!”

    菅刚看了看左右,干咳一声,说道,“李书记,我刚才在现场看了一下,伤者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筋。可见,行凶者的目的极为明确,就是为了使对手失去再战能力。所以,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并不是一次因偶然引发的意外斗殴事件,而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带有黑恶性质的团伙犯罪。”

    “我不同意菅刚副局长的推测。”于东来跺了跺脚,淡淡的说道。

    。零点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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