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袁萧,是前朝四大盛门,皇帝有所赏赐并不稀奇,不稀奇的事,周云卿怎么会特意提起?

    “次年,周灵帝御驾亲征,以天门阵击退吐蕃大军;后,帝幸终南山,五年后终得返朝,又次年,周灵帝再次同时恩赏王谢袁萧,再次年,周灵帝驾崩。”

    钟迟迟目光一凛。

    周云卿朝她轻轻点头。

    这段周灵帝的经历是他研究后总结的,必然是他看出了其中某些联系。

    周云卿都能看出来,钟迟迟怎么会听不出来?

    “大慈恩寺的窥机法师,他生母是什么出身?”钟迟迟低声问道。

    周云卿略加思索,答道:“是陈郡袁谢

    窥机的母族是陈郡谢氏,而柳静姝之母则出身琅琊王氏。

    巫族灭顶后,那六件法器应该不是落在萧倩手中,而是分别落入了王谢袁萧四大家族中。

    周灵帝当年也不只是用赏赐换了萧仁远的玉璧,而是先后用赏赐暗示四大家族交出所有的法器!

    后来御驾亲征用的天门阵,终南山闭关五年,应该都与法器有关。

    之后大概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才出山安排后事,将六件法器分别还给了四大家族。

    兰陵萧氏一直保留着玉璧,琅琊王氏的玉璜则被出嫁女带去了柳家,玉琮同样被谢氏的出嫁女带去了宇文家。

    那——

    “袁氏后人如今何在?”钟迟迟问道。

    周云卿道:“前周末年,吐蕃入侵,袁氏族长时任太尉,率全族子弟严守长安,城破后举族覆灭,无一幸存。”

    钟迟迟皱了皱眉,如果排除流落民间的可能,袁氏手中的法器很有可能被吐蕃人掳走了。

    这六件法器除了有助修行,最厉害的是催动阵法。

    万骨噬魂阵……

    “我明日回秘书省,查一查当年袁氏的情况。”周云卿道。

    钟迟迟看了他一眼,道:“不急,你先养好身子吧!”

    需要查的还很多,袁氏手里的是哪一件法器,是不是确实到了吐蕃,以及还剩下一件——

    “身子我会养的,但是《晋书》还没修好,我也静不下心养。”周云卿道。

    钟迟迟劝道:“《晋书》也没什么好修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余下慢慢来就是!”

    周云卿忽然笑得温柔:“修复《晋书》,于秘书省来说,是陛下的旨意,于陛下来说,是为了讨钟娘子欢心,于钟娘子而言,是为了其中的秘密,但是于十一娘而言,只是为了周版《晋书》本身……”

    钟迟迟翻了个白眼,走了。

    崔文姬坟头草都长出来了,还有个痴情种子想着讨她欢心。

    她好好活着,那个曾经万般讨她欢心的人却已经三天没出现了……

    话都说穿了,他也该灰心了吧?

    做皇帝的,缺的不是女人,而是皇嗣。

    最无奈的是,她不但给不了他皇嗣,甚至连女人也给不了,想想还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就这样断了也好……

    “怎么无精打采的?”温柔关切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钟迟迟抬头时有一瞬的茫然,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回了常乐坊。

    “周少监情况不好吗?”沈三知面露担忧。

    钟迟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他不好好吃药,我已经骂过他了,接下来应该会好一点。”

    沈三知端详着她的神色,问道:“迟迟为何事忧愁?”

    钟迟迟支吾了两声,道:“还有两味药材没着落,正想着呢!”

    沈三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摆弄着院子里晾晒的药材,语气随意地问道:“你和陛下怎么了?”

    钟迟迟怔了怔,嘟囔道:“什么怎么了?”

    他纵容地笑了笑,道:“你自己喜欢的话,我原本不该多说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天子多情,不是良配。”

    钟迟迟嗤笑了一声,道:“我也不是良配啊!”

    沈三知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柔声道:“迟迟很好,是无人堪配!”

    钟迟迟“噗嗤”笑了,上前帮着他整理药材。

    静默了一会儿,钟迟迟突然开口:“你上次给我的药,是不对症的。”

    “我知道。”沈三知温声道,“我还没找到对症的方子,只能先这么温补着——”

    他说到这里,忽然悟到了什么,抬头看她,眼眸亮如星辰。

    她却一直低着头,仿佛以她这么高的武功,也没能察觉近在咫尺的打量。

    沈三知缓缓地笑了起来,语声中满含欢欣:“你先把那个功法停了,我每日给你细诊脉象变化,一定能找到对症的方子!”

    钟迟迟手上动作一滞,沉默着停顿了一会儿,抬起头,唇角扬起时,笑意如云雾笼罩双眸。

    “阿知,其实没有什么功法——”她笑着说,“我从来都没有练过什么会致寒闭经的功法……”

    ……

    日暮昏黄。

    钟迟迟闭目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听着两人走动的脚步声,空气中食物香气未散,又添了几分药香。

    不由得勾了勾唇,这日子还挺惬意的。

    “娘子用药了。”江靡的声音柔软地响起。

    钟迟迟睁眼起身,刚从江靡手中接过药碗,忽然眸光一闪,道:“到后面去!”

    江靡顿时不知所措,直到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过来,才慌慌张张往后院跑。

    几乎是江靡刚跑进后院,就响起了敲门声。

    “自己进来吧!”钟迟迟放下药碗,懒懒道。

    门是栓着的,门外人只能从翻墙进来,不一会儿,出现在了钟迟迟面前,语气木然道:“钟娘子今晚值夜!”

    钟迟迟端起药碗,叹道:“可惜我今天病了,辛将军就替我请个假吧!”说完就开始喝药。

    辛别皱着眉看她喝完,半信半疑问道:“真的病了?”

    “没病我喝什么药?”钟迟迟睨了她一眼。

    辛别犹豫着看了一眼药碗,钟迟迟立即挑眉看了回去。

    辛别只好放弃拿走药碗的打算,默默离开了。

    沈三知走过来收起药碗,轻声道:“是陛下想见你吧?”

    “可我不想见他!”钟迟迟笑眯眯地说。

    相见争如不见,他想要的,她一件都给不起。

    沈三知没有再说什么,轻柔地抚了抚她的秀发,温声道:“我合了一味安神香,你今晚试试?不喜欢的话,我再改改方子。”

    钟迟迟微微一怔,含笑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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