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寂静如斯的罗桥点点灯火,痛哭过,长笑过的七月静立在罗桥之上注视这一江载满了柳叶的罗河,心中思绪万千,想来当初自己怒打郭芮那一次在乾坤殿上为自己炮轰郭安的镇国侯和襄阳侯就是冷暮的人吧,以镇国侯和襄阳侯的地位,乔预是支使不动的,冷暮曾经随镇国侯南征北战过,他们两人私下的交情应该是不浅的。

    自己的以后究竟还怎么抉择,近日冷炀一直催着自己定下和亲对象,自然还是以太子为首的,她的心已经许了人,怎么还能容得下别人,而且由太子领衔的那些王府世子们,不是长得五大三粗,就是像一个窝瓜,还有就是文文弱弱、跟一个弱鸡一样的病秧子,这让七月如何看得上眼。

    思来想去无数次,七月心里没有半点主意,心中的情绪还没有整理好,暂时还不能回清月台,一回了清月台,樰灵和即玉那里自己也不好解释,而且自己这红肿的双眼着实太难看了。

    七月就默默的在罗河静立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感到了丝丝寒意才发觉东方已经有了浅浅的白色,是时候该回清月台了,不然一月他们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蚂蚁团团转了。

    七月悄无声息的回了清月台自己的枫院,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屋子里快急得跺脚了,看见七月已经回来了才稍稍安心,即玉更是一个箭步走到七月的身前转动七月的身子前后打量了才真正的放心。

    即玉眼疾手快的替七月解下了披风,一不小心碰见了七月的手指才发现冰凉如铁,即玉喉咙略微有些哽咽的说:“公主,您何苦呢,手心儿都是凉透了,万一风寒入体了怎么办,您的身子不能受寒,您若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岂不是……岂不是白费了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即玉心中难受,七月的身子她最清楚不过了,她知道只有提到了已故的皇后,七月才会稍稍有不安,只有这样,她才会对自己的身体百般呵护。

    “即玉姑姑,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想休息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了。”七月听即玉提起了寧嘉皇后,果真就开口说话了,也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即玉听后,也没有即可离开,而是对转身樰灵她们说:“樰灵、栀灵,你们都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公主这里有我呢,不会出问题的。”

    樰灵、栀灵二人听了即玉的话,虽然心中不是很情愿,但是一想起七月之前的话,也只能瘪瘪嘴欠身离开了,其余的人见樰灵栀灵二人都离开了,也都跟随其后一起离开了。

    即玉去将门窗关好后,伺候着七月将发饰拆了以及其余的一切准备妥当后才说:“公主,您先睡着吧,奴婢看着您。”

    七月躺在床榻之上良久都未曾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里就是冷暮那消瘦不堪的身影和憔悴的面容,无论如何都驱逐不出自己的脑海,他好像就在自己的脑子里生根发芽了一样。

    “公主,有什么事情您就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即玉看不得您难受。”即玉看七月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不能入睡,便知道七月心中有事情,从七月踏进屋子的神情,即玉就知道今夜七月是做了一些事情,而且还很痛苦的事情,连眼睛都有些许红肿了。

    七月转身看着即玉说:“即玉姑姑,我今日去了沐亲王府,见了他,他已经一点没有了当初的影子,他虽然还是他,但是又已经不是他了,三年了,这三年不仅我恨他,就连老天都不善待他。”

    即玉听到沐亲王府的时候还一头雾水,可是听到七月说他的时候就一切都明了了,心里还万分胆战心惊,怪不得七月回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精神,而且眼睛还是红肿的。

    “公主,您有是何必呢?都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三年里您的痛苦和眼泪,即玉都看在眼里也痛在心里,这三年,只要一提到他,您就会无缘无故的痴狂,既然上次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了,为何又还要去见他,想必今天红月来清月台就是为了这件事吧!”即玉的指腹轻轻的擦拭着七月眼下的泪痕,看着七月红肿的双眼,心疼得不知呼吸,看七月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怜爱。

    七月知即玉是最心疼她的人,也知道她对自己的担忧,可是在听到红月传来的消息之后,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他,去看看他,七月知道这件事告诉了即玉,即玉很有可能是不会让自己出清月台的。

    “即玉姑姑,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一直都错怪了他,可是发现这和错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我该怎么办?”七月抱着即玉嚎啕大哭,似乎只有痛苦一场才能让她心中好受一些。

    即玉一头雾水,她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哪里知道七月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为了解开七月的心结,即玉试着问:“公主,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您哪里错了?即玉怎么不懂?”

    七月没有立即回答即玉的话,依旧趴在即玉的怀里微微的颤抖着,小脑袋一抽一抽的,看得即玉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我一直以为他是故意一去不返,其实他是当时毒发面临着死去,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人间才不辞而别的,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回到我的身边,可是他是靳国的沐亲王,冷炀对他的幽禁让他寸步难行,他依旧没有忘记我,依旧像以前一样守护着我,只是默默的。”七月将事情大概的经过全部向即玉和盘托出,也讲了这三年他为自己做了哪些事情。

    即玉听后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是想不到他竟然会是靳国无人不知无人不知的战神沐亲王,坊间传言沐王爷是一个双腿残疾的冰山王爷,这么多年来足不出户,整个人就像地狱的魔神,可是怎么也和玉树临风、阳光俊朗的池沐扯不上半点关系啊,怎么两人就变成一个人了。

    “真是闻所未闻,奴婢实在是难以想象……难以想象,这神神秘秘的沐王爷就是他,只不过这沐王爷似乎和益阳侯府的二小姐有婚约吧,还是当今的赐婚,而公主也是有婚约在身的,这的确是不太好办。”即玉听了七月说该怎么办,她心中也没有好的办法,就两人身上不同的婚约就很难解决了,还别说两人之间还隔了十万八千个冷炀,能容易才是有鬼了。

    “即玉姑姑,我和他一样依旧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可是今天在沐亲王府我狠下心流着血说了依旧相逢陌路,我害怕我们的关系被冷炀知道了,他是冷炀最忌惮的人,我不愿意看到受任何的伤害。”七月很想将自己的心里话就这么说说,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希望即玉不会嫌弃她。

    即玉轻轻的拍着七月的柔软的背,她知道七月此时心中的难受,换了谁也是不好过的,心中已经决定要淡忘的人的消息突然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一看的,而这一看却发现以前,害怕,一切都是有定数的,奴婢也以为我这一生就要孤苦无依了,谁也想不到自己年轻之时埋下的因会让奴婢遇见您、遇见暮西,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看似困难的事情,以后自然会迎刃而解的。”即玉害怕七月钻了牛角尖,就不动声色的劝解着她。

    七月听后慢慢的止了哭声,她明白即玉的心情,也明白即玉的苦心,为了不让自己难过,连她自己都拿出来打比方了,只为了让自己不要在想那些难以预测的事情,不要陷进去了。

    “我知道了,即玉姑姑,这些年他护我周全,七月日后定当权力相护,冷炀想要动他,我要看看合不合适宜,你说的对事在人为,总有一天七月能够踏平天下,达成心愿的。”七月也知自己是任性了,这些事情即玉阻止不了也解决不了,冷炀这个人的心太狠了,一旦自己和冷暮表现出任何的关系,自己还能安然无恙、高枕无忧,可是冷暮就不会那么幸运了,冷炀会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动手抹杀他的。

    即玉见七月想通了,也没有钻入牛角尖,心里那根弦才松了下来,不然今晚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估计这件事情暮西早就已经知道了,还不知公主有没有怨上暮西,看来等暮西回府后,自己要先提醒他,不要触怒了公主才好。

    “公主,天色渐渐亮了,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奴婢还在这儿看着的,一大早还有事情等着您处理呢,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虽然即玉当年没有跟随在七月的身边,但是也从暮西、樰灵之口知晓了很多七月和冷暮的事情,现如今冷暮现身,当年的误会也一一消除,即玉也悲愤老天的捉弄,这样的结局谁人不心痛,谁人不难过,七月还是已经很忍耐了,不然也不会自己一人躲在被窝里暗暗的哭泣,也不会双眼红肿,只敢在深夜小心翼翼的和自己诉说心中的不安和痛苦。

    由于有即玉一直守在七月的身边,这一浅眠,七月很安心,连平日里时常的呓语都没有了,一觉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即玉知道七月心中存的事情多,自然不敢离开半步,一整夜都没有合过眼,生怕七月有什么动静,自己却睡熟了没有听到,直到天色大亮了,她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急忙的唤来了栀灵为七月准备清淡的饮食。

    斜光到晓穿朱户,直到温柔、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七月脸上斑斑驳驳,七月才刚觉到了一点点的明亮晃得眼睛微微眯起,她才悠悠转醒,想要喝水却喉咙哑痛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即玉看七月一手摸着自己的喉咙一手指着桌上的茶壶脸色发白的渴望着,她心中暗道不好,本已经放松的心瞬间提心吊胆起来,看七月一副不能言语的样子,即玉立马按照七月的提示连忙送上了一杯热茶,当指尖碰见七月的时候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看来作为真的是受寒了,这可如何是好,七月本就体弱,如果真的是寒气入体,自己真的是不知道还怎么办了,亲手喂下七月喝了热茶后,即玉立马扶着七月躺下,不准她有任何动静,更不准她挣扎着说话,本就嗓子哑了,即玉看了都心疼,怎能让七月忍痛开口。

    “公主,您先休息,奴婢这就去吩咐栀灵给您炖一个雪梨盏润润嗓子。”即玉忍下心中的焦急,只当七月是普通的嗓子哑了,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只当,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寒气入体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遇见过,在靳国反而弄出了一个寒气入体,这里可不比唐暮,全国最好的大夫和药材都备足了,现在寄人篱下,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所有的东西自然不是可劲儿的紧着七月了。

    七月眨巴着一双桃花眼说:“即玉姑姑,你去吧,我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今儿的早膳我实在是没有胃口了,感觉一点都吃不下,让栀灵不用准备了,不必浪费了精力,让她好好的歇着吧。”

    即玉匆匆的离开了房间,一脸严肃的对守在屋外的樰灵说:“樰灵,你好好的照顾公主,我先去樰灵那儿一趟,公主身体有恙,让一月立即通知随行的御医前来,只有李御医尚且能稳住公主的身体?”

    即玉的话让樰灵也紧张起来,她只知道七月不能受寒,难道是昨夜出门后迟迟未归受了风寒,从今儿早上起都没有听见公主的动静,枫院也一直静悄悄的、连风拂落叶的声音都很清晰,要是平日里,这枫院早就已经嘈杂不已了。

    樰灵看着的即玉离开枫院的背影,想着即玉的嘱咐,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吱吖’一声开门进了七月休息的屋子,正好看见七月倚着床榻想要下地,吓得樰灵一个箭步什么也不敢多想的冲上去扶住了七月。

    “公主,即玉姑姑刚走,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是了,即玉姑姑说了您要好好的休息,可不能任性了。”樰灵将即玉交代自己的话说给了七月听,自己的话公主不一定会理会,可是即玉姑姑的话她或多或少会听一听的。

    七月被樰灵及时扶住了并且顺利的重新塞回了被窝,她也不挣扎了,挣扎也没有意思,自己浑身上下都无力,我幸好刚刚樰灵及时的进了屋子,不然自己恐怕也是很难走到桌子跟前的,更别说喝上一口水了。

    七月指指桌上的茶壶又指指自己的嘴,让樰灵明白自己是口渴了想喝水,自己的嗓子现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看来真的是昨天夜里在罗桥受了风寒,想起刚刚即玉离开之时的眼神,七月就忍不住一阵恶寒,想来是对自己无话可说了吧,不然怎么她出去一趟就换了一个樰灵进来。

    樰灵也是聪慧机灵,见七月指了指茶壶,她就猜到了七月下床是没了什么,立马很有眼色的倒上热茶端到了七月的身边,一手轻轻的扶起七月喂她喝下后才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杯具放下。

    不一会儿,即玉就匆匆忙忙的回了枫院,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个神情紧张的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见即玉推门进了屋子,他还是依礼在门外等了片刻,这件事可是不能耽误的。

    “公主,李御医来了,让他老人家为您诊诊脉可好?早起露重,他老人家好不容易过来了一趟,您还是看看,可好?”即玉希望七月能够同意让李御医进来为她诊治,七月最厌恶的就是喝那些黑黑的、苦苦的汤汁,每次一生病,就要费老大的劲儿才能劝住她,不然她肯定会讳疾忌医的。

    七月原本在床上躺着就没有精神,可是一听李御医来了,眉头微微一皱就要张嘴撒娇,即玉一切都是以对七月好为准则,即使七月心中百般不情愿,即玉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这风寒入体可不是一件小事,暮西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还不得直接杀到沐亲王府跳起来三丈高,甚至去指着红月的鼻子臭骂一顿,七月的体质受不起寒气侵入,会弄出大事情的,即玉才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当年寧嘉皇后宁宁生七月之时是早产,当时宁宁遭后宫之中女子的暗算中了寒毒,拼尽全力生下了七月,那毒全部聚集在了胎盘,七月也渐渐的染上了些许寒毒,尽管后来暮瑀和宁宁费尽心思、遍求唐暮名医竭尽全力将七月体内的余毒清除了,可是身体却不能受寒,一旦寒气入体将会非常的棘手,重则危及性命。

    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影响了七月的体质,这么多年即玉一直注意着不让七月受寒,没想到昨夜的疏忽就真的出了事情,即玉才如此的紧张,连忙去将李御医请来了,只求能让七月快快的好起来。

    李御医是从从七月婴儿时期就一直为她诊治的御医,除了这位有点严肃、黑脸的李御医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曾经被七月指着鼻子骂过,甚至幼时还以整蛊这些御医为乐趣,当然也是七月为了掩饰自己这一刻已经老化了的心,总要做出一些小孩子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不过却每每被宁蝶捉住把柄去向暮瑀痛心疾首的告状。

    “让他老人家进来吧。”李御医是七月又敬又怕的老头子,本来他都已经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可是念及靳国寒冷,还是义无反顾的随着自己来了靳国,李御医的一身医术也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在这天下很难找出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人物了,而他既没选择告老还乡也没选择留任宫廷,反而一大把年纪了还随着七月到了靳国的做法让皇后气得直咬牙,可是又无能为力,自己总不能没有气度的派人去将他从七月和亲的随行人员之中拖出来吧,这可不是中宫皇后该做的事情。

    杨流遇的身体就是李御医一直精心调理温养着,不然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流遇哥哥,也是他说他治不了杨流遇的病,那是一种胎毒,虽然他对毒药略知一二,可是这解读却是不会的。

    李御医在外面自然听见了七月的声音,那沙哑的嗓子听得他又忍不住黑脸了,还没等即玉出来叫,自己提着药箱就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子,依旧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看得七月不敢有半点言语,直接都把自己的手臂伸了出去,不敢有任何的抵抗,万一他又像以往一样给自己熬世界上最苦的药就得不偿失了。

    七月最怕的人可能就是李御医了,因为他总以非常人的手段对付你,每每想和他对抗,可是一看到他那白花花的胡子就忍住了嘴痒,这么大的年纪了,万一一下没受住被刺激了怎么办?七月每次都本着尊老爱幼的态度,对李御医忍着忍着就成了习惯,习惯性的害怕他了,即使他是一个很和蔼的人。

    “你以为你这么配合、这么乖巧,我就不找你的麻烦了吗?那是不可能的,老头子果真是老了,所有的话都成了耳旁风了?”即使李御医看见了七月的无比配合,心中的那点怒意还是没有消除,他和其余的人一样担忧七月的身体,可是七月的所作所为却让着实担心,都已经交代了无数遍,还是放了这样的错误,也不知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想到这里,还无由头的瞪了身边的即玉和樰灵一眼。

    就李御医这一眼,看得即玉和樰灵摸头不知脑,想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一个傲娇的老头儿,好似自己还没有开口说话,怎么就扯到了自己的身上,难道真的是炮灰?

    “咳……咳……咳”七月猛烈的咳嗽了几声,连咳嗽声中都带着嘶哑和力不从心,七月浑身软绵绵的,脑中不知怎么了,就像是有上千只虫子在自己的脑中爬行、噬咬,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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