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鸟心就像是绑着块无比绝大的石头,突突往下沉,都快沉到肚子里了。他一言不发,走进屋子。

    妈妈跟着他后面,都无暇关门,还在说着:那次你不是也回来了吗?那个盈盈的妈也看到你了,她也是很喜欢你,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小姐妹,又是麻将搭子,我们就想啊,我们先做下主,定了这门亲事,等你过年回来,让你们见个面,大家认识一下,你看啊,怎么样?

    潜水鸟还是一声不吭。他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想去翻身衣服出来。

    妈妈依旧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说:我跟那个盈盈妈也说了,你如今在大城市工作,很忙的,自己又买了房子,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什么时候只要你一回来,就安排你们见面,盈盈妈也很是焦急,她也想让你们快点见面。所以,老妈我这次那么急着让你回来过年,其实就是为了这事。……

    潜水鸟换好了衣服,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依旧不言不语。

    妈妈那边说:我呆会儿就给她打个电话,看看什么时候大家碰个头,吃顿饭,你也见见那盈盈。妈是见过了,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你一定会喜欢的。妈不会骗你的。要知道,妈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我儿如今事业有成,一般的女孩子妈还是瞧不上眼的,你放心,妈替你把关,准没错。

    潜水鸟忽然静静说:我很累,改天再说。

    妈妈那里一愣,但是侧着头想了想,又笑了说:是,你大老远坐飞机,换大巴的,是很辛苦了,你先睡会儿,妈去烧饭,晚上我们一起吃顿团圆饭,妈已经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妈不唠叨了,你休息吧。

    躺倒床上,潜水鸟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心里忽然间变得很乱,比一团麻绳还乱。

    他完全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了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而自己那边和蝴蝶很多事情尚未完全敲定,这里却节外生枝地冒出了另一桩事,这两桩事情却是彼此水火不容的,他该怎么办?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妈妈提自己和蝴蝶的事情,虽然这事迟早是要坦白的,但是他想着,先把蝴蝶这里安顿好。至于妈妈那里,以后慢慢让她知晓。

    毕竟妈妈远在老家,所谓鞭长莫及。等到自己和蝴蝶这里一切都稳妥下来,妈妈就算反对,也无可奈何。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妈妈这里率先把婚姻的事情提了上来。

    显然这些年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虽说往年每次回家妈妈总是含沙射影地会说及,不过也只是说说,看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也就罢了。

    如今看,妈妈小心隐藏在心里的情节怕是搁不住了。

    妈妈这厢担心委实情有可原,自己过了这年,就上三十了。儿时那些玩伴听妈妈偶尔琐碎道都已经结婚生子,自己这些年在外面东飘西荡,虽然心有所属,但很长时间不过是镜花水月,可想而不可及。

    问题是自己的这份心妈妈又如何能理解?他有该如何向她启齿?

    潜水鸟在床上辗转良久,左思右想,想着若是如今就和妈妈说自己已经有了个女友,依着妈妈的脾气说不准立刻就冲到魔都,定是要亲眼看一下方才放心。

    但是他该如何对妈妈说,她整整大了自己近一轮?

    这道坎,潜水鸟心里明白,怕是过不去。

    所以这些年在妈妈面前一直讳莫如深,不过这也是他一贯的性格。虽说他们是母子,但彼此很少会彻心交流。

    他们两个在一处时,也只是妈妈一边嘀嘀咕咕,他沉默不语。

    妈妈对他闷闷的性格也早就习惯,他就和他那死去的老爹一个德行,闷嘴葫芦。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就坐了起来,打开电视,浑浑噩噩看了一下午的电视。

    妈妈路过房间听见里面的声音,就嘎吱开门瞅了瞅说了句:你没睡?既然不睡,就出来陪你妈说会儿子话。

    他倒是懒怠动,但是妈妈端了杯水给他后,就一本正经开始和他说起了那个叫盈盈的女孩子。

    说那个叫盈盈的女孩子不光模样水灵喜人,人也和顺温柔,上几个月自己生病那阵子她们母女又是如何地照顾她,整天在医院陪着,天底下哪里再找寻这样好的一个儿媳妇?这是天赐的良缘……

    潜水鸟默默听着。

    妈妈说:妈想过了,过了正月初一,就安排你们见个面。相信妈,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潜水鸟有些憋不住了,说道:这个事情不用那么急的。

    妈妈干脆走了进来,在床边那把太师椅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你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能不急?说实话,妈妈这些年早就急了。不见不见,说不定你哪天忽然就抬脚走人了。妈怎么会不了解你的脾气,就和你老爹一个样,倔,又硬又倔。妈什么事情都依着你,唯独这事,妈妈替你做主了。……

    潜水鸟压在心里的那句话,一个没留神就顺着一口气溜了出来:我不想见。

    这无疑像是当头一棒,愣是让妈妈一下木在那里,她出神地看着他小会儿,忽然龇牙一笑,说:我知道,不好意思?没事,妈妈也会在一边,不会让你们两个觉得尴尬的。

    那天傍晚,母子两人就为了这见不见面一事索性吵了起来。

    妈妈天生就是个刚烈的女人,本来觉得自己这通张罗可谓是天人可鉴,热热的一腔母亲的心,没想到偏偏碰来了一鼻子的灰。

    早就有些按耐不住,火气像是加了烈碳的炉子,哧溜哧溜往上冒。

    她素来知道儿子的脾气,虽说也是闷,但的的确确和他老子实在是两个不同花样的闷法。

    他老子若是看到她满面怒容,杏目圆睁早就软了半截,胆都破了,哪还敢大声喘气,便依着什么就是什么,黑的也是白的了,指驴子也当是马了。

    但儿子无疑偏偏还继承了自己刚硬的那点臭脾气,闷在那里,没事喜欢玩深沉,小时候就是一副打死都不吭气的习性,吃痛也是咬牙流泪,就是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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