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宁楚毫不犹豫答道。

    君青蓝没有立刻回话,认认真真瞧着宁楚。那人眼眸晶亮,眼底燃起两簇火焰,烧出一片汹涌澎湃的激情。她缓缓垂了眼眸,无论将来如何,至少如今的宁楚对邓柔的感情是真挚的。

    “那么你们便记住,你们并不是月下私奔的无媒苟合。是由燕京锦衣卫作证,在父亲长姐见证下的合法婚配。自此后当相互扶持,不离不弃。能做到么?”

    宁楚和邓柔目光交错一碰,眼底皆有万般情绪涌动,连嘴唇都似在微微颤抖。良久,两人十指交缠,异口同声答道:“能。”

    “好。”君青蓝瞧向邓春旺,那人只管闭着眼,似将周围一切都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邓春旺,你这女婿是个不错的男儿,你当珍惜。”她慢悠悠说道:“当初在公堂上,他分明处于劣势随时可能身首异处。但他的脊背始终挺的笔直,眼神始终清澈而骄傲。你是生意人,接触的人并不比我少,自然明白什么样的人可交。如宁楚这样的人绝对称得上坦荡,他会对邓柔真心实意。自然,也会对你和邓娇真心实意。”

    她探出手去,在邓春旺肩头上重重一拍,将面颊凑近他耳畔轻轻说道:“你千万莫要辜负了端王殿下给你的恩典。”

    邓春旺猛然睁开了眼,眼底情绪复杂,张着嘴似要说些什么。君青蓝却摆了摆手,示意大理寺两位衙差可以启程了。囚车率先出了城,宁楚则带着邓柔恭恭敬敬给君青蓝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追着囚车去了。

    君青蓝站着没有动,瞧着城门口人来人往,似已经痴了。

    “大人。”容含与她身边站定,冰冷的声音淡淡说道:“姜百户要过来了。”

    君青蓝侧目瞧去,果见遥遥街角那一侧,姜羽凡一身鲜亮的剑袖飞鱼服端坐于马上,正朝着城门口来。于是,她立刻低了头:“咱们回府去。”

    容含眸色一动,俨然有几分不解。君青蓝却并不去解释,解了踏雪的缰绳,飞快没入一册巷道中去了。容含打马跟上,二人恰与姜羽凡擦身而过,并没有碰面。

    “头,咱们这么急着出城,可是城外又有什么案子了?”

    远远的,锦衣卫兄弟的声音合着风声传来。

    “君青蓝今日没有来应卯,不知是不是病了。咱们瞧瞧她去。”

    容含瞧着君青蓝,她似全没听到街口的声音,一鞭子抽下,踏雪的速度更快了。她竟真的一路回了端王府,才准备要绕到后门去,冷不丁瞧见端王府的靑顶马车自街口缓缓驶了来。容喜眼睛尖,一眼便瞧见了君青蓝,遥遥朝她招手。

    君青蓝拨转了马头凑进马车,便瞧见李从尧自窗口探出头来:“本王在清露园等你。”

    “……哦。”君青蓝怔忪了片刻才能回话。依稀记得清露园是自己在端王府的居所,李从尧在清露园等她?他要去自己的院子??干什么!!!

    “君大人,王爷传召,还请尽快。”容含冰冷的声音钻进耳朵。

    君青蓝立刻皱了眉:“我不知道么?”

    她从不轻易发怒,愤怒会让人丧失理智,做出错误的判断。却不知为何,李从尧总能轻易将她改变。她深深吸口气,自角门进了王府。一路不敢耽搁,直奔清露园而去。

    李从尧并没有进屋,只站在束素亭上等她。束素亭极高,穿堂而过的风将他纱衣卷起飞扬。自亭子下面瞧去,只觉缥缈似仙。李从尧似乎很喜欢高处,无论是揽云阁还是束素亭都比燕京旁的建筑要高上许多,也是她最常见到李从尧的地方。他总站在那里,莫非就丁点体会不到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来了。”李从尧声音清淡,并不曾回首瞧过君青蓝。如玉长指仍旧搭在亭子前面的白玉栏杆上,一张面孔也不知是冷还是因为昨日的发病显得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却神奇的玉一般晶莹。瞧着几乎与白玉栏杆融为了一体,恍惚中叫人觉得那只是一尊雕像。这般完美的容颜越发叫人觉得惋惜,怎么就生出了那般凶险的病症?

    “崔泰的案子已经定案。”他缓缓开了口,声音没有半丝起伏。

    君青蓝眯了眯眼,这才注意到李从尧今日穿着的是石青色的亲王朝服。朝服宽大厚重,在这样的季节瞧着原本便闷热难耐,他却在朝服里面又穿了足足五层的纱衣,真的就……不热么?

    “崔泰的案子已经定案!”李从尧的声音忽然添了几分冷意。

    “……哦。恩?”

    君青蓝半晌没有答言,显然消耗了李从尧的耐性。于是他重复了方才说过的话,在声音里毫不犹豫的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定案了?”君青蓝一把攥住李从尧的衣袖:“怎么说?”

    良久,男人却始终不曾开口。原本淡漠的狭长眼眸半眯着,渐渐生出几分幽冷。在这炎热的盛夏里,忽然就叫人生出了周身的冷意。而那人冷冽眼眸的焦点,便是她攥住他衣袖的那一只素手。

    “对不起。”君青蓝飞快抽回了手,罕见的有些手足无措,眼底生出几分尴尬:“我……。”

    “皇上下旨将长乐公主禁足。”李从尧已然收回了目光,方才那一瞬间的冷意似乎只是人恍惚中的一个错觉:“并擢升了你为锦衣卫总旗,即日上任。”

    “恩?”

    君青蓝一愣。

    崔泰的死与长乐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虽然没有在公堂上亲口指正长乐公主买凶,杀人。但是她所列举的种种证据,无一不在表明长乐公主才是幕后真凶。她为了掩盖与崔泰私会的事情杀了阿勇,又因为崔泰的不忠杀了崔泰。这是事实。

    然而,她从没有指望皇上会让长乐公主给崔泰那样的人渣来偿命。但,这案子一早便被太师严禄出于各种目的给推在了风口浪尖上,必须有个定论。

    所以,长乐公主会被禁足是必然的。

    可是……忽然升了她的官是什么情况?

    “在咱们北夏,驸马不可出仕为官。皇上的意思,你该明白。”

    原来如此!

    皇上在表明一个态度,更是一个告诫。告诫长乐公主不要再纠缠君青蓝,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惩罚。她长长舒了口气,无论如何,能摆脱长乐公主便算是圆满了。

    “你有何感想?”李从尧瞧着她,眼神淡漠如水。

    “皇恩浩荡,君青蓝谢恩。”

    李从尧瞧着她,面孔上半分情绪也无:“皇上还说,君大人连续查办两件大案辛苦的很。自今日起准你沐休两个月再回镇抚司应卯。”

    君青蓝眨了眨眼。所以,这便是皇上对她的惩罚?

    所谓沐休,不过是个好听的说辞。实际上便是叫她停职。燕京的官场瞬息万变,每日都会有不同的状况,何况是整整两个月?

    两个月后,待她重新回到镇抚司,只怕早已物是人非。

    李从尧目光如炬,仍旧一瞬不瞬瞧着她,俨然在等待她的反应。

    “皇上体恤下臣,臣感激不尽。”

    “呵。”李从尧唇畔微勾,笑容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本王从未想到,君青蓝竟也是个口是心非之徒。”

    君青蓝也勾了勾唇角:“王爷能同卑职说这些,便证明王爷早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您一定不会叫卑职失去在镇抚司中的地位,不是么?”

    劲风如鼓,夹杂着几分燥热的暑气。将高高亭台上男女的衣袂卷起,与风中飞快一碰却又立刻分开了去。便似人生中总有相遇,但往往擦肩而过,生不出半分的波澜。

    “君青蓝,你果然大胆。”良久,李从尧才再度出了声。

    “这大约便是王爷选择卑职的原因。”此刻的君青蓝,再不似从前一般,总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她发现,李从尧似乎并不需要那样的自己。

    “杀害崔泰的凶手已经缉拿归案,是大兴市一个肉铺的屠夫。据说是因为瞧见崔泰调戏她娘子,他激愤之下才将崔泰杀死。三日后,那屠夫便会问斩。崔泰的案子,只能是这样的结果,你明白么?”

    “明白。”君青蓝点头。

    长乐公主不能伏法,便总得有一个替死鬼。那被她收买的屠夫当然是不二人选。至于百姓们会不会对夜半三更调戏妇女的事情产生怀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案子已经结束了。

    皆大欢喜。

    李从尧定定瞧了她半晌,方才别开了眼:“还记得那里么?”

    男人悠扬淡漠声音如琴,语声轻飘飘的,一出了口便被劲风给吹的散了。除了离他最近的君青蓝,再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君青蓝顺着他目光瞧去,那里是端王府的西南角。远远瞧去,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粉。她脑中忽有灵光一闪,立刻浮出突兀而尖利的一声女子尖叫。

    “海棠苑?”她说。

    李从尧瞧她一眼:“你果然心细。”

    当日容含带着她在海棠苑匆忙而过,并未刻意介绍和停留。她却在匆忙之间已经将海棠苑的地形名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李从尧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海棠苑,一定有着重要的意义。君青蓝抬头瞧向身边男子。却瞧见男人素来淡漠的眸子深处忽然氤氲出薄薄一丝水汽出来,悲伤而愤怒。

    那个神情叫李从尧一下子跌落了神坛,忽然就有了生气。君青蓝惊着了。原来,李从尧也会悲伤?为了海棠苑里的女子?

    那该是他相当在乎的女人吧。

    “君青蓝。”李从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氤氲尽去,彻底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和清明:“本王需要你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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