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声音软糯甜美,轻快似溪水流淌。欢笑声乍起,银铃一般清脆。咚一声闷响传来,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娇憨美艳的少女自马车上跳下,似一道流云,朝着君青蓝奔来。

    然而,一条黑影却比她更快。嗖一下,闪电般眨眼便到了君青蓝近前。大而黑的粗糙舌头不由分说便舔上了君青蓝的手背。下一刻,雄狮班硕大的头颅便朝着君青蓝手中的木匣子拱了去,湿冷的鼻子呼出的气息叫人并不愉悦。

    “肉包,别闹。”君青蓝将木匣子背在身后:“这个不能吃。”

    “肉包回来,你若是惹得君哥哥不高兴,我就罚你十天不许吃肉!”

    姜盈故意抻着嗓子说话,肉包却显然给吓着了,立刻夹了尾巴躲在了君青蓝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君青蓝,委屈巴巴的似乎氤氲了水汽,瞧的人心都化了。

    君青蓝默了默,这年头,狗比人都精。

    “君哥哥。”姜盈三两步跑上台阶,拿腿将肉包的大脑袋给挤在一旁去:“你今日也是来参加花会的么?六哥居然请了你来,我真开心。”

    “呵呵,是吧。”君青蓝唇齿边扯着丝淡笑,轻咳一声掩住某种尴尬。有个想象力丰富的妹妹真是件好事。

    “你们都让开吧。”姜盈一甩袖子,趾高气扬瞧着门房:“这是我六哥的客人,也不必你们送进去了,我直接带着他找六哥去。”

    “可是……。”

    “汪!”

    门房才一迟疑,肉包冷不丁窜来,一声巨吼,一双巨目瞪的铜铃一般。

    “是!”

    姜盈是燕京城里出了名的刁蛮贵女,下人们哪里敢惹?即便敢惹她,却绝对没有一个人敢去惹她身边的肉包大爷。于是,一个个缩了手脚躲在一边去了。

    姜盈便扯了君青蓝衣袖,带着她自角门进了国公府。

    “怎么样,我们国公府漂亮吧。”姜盈指着迎面一块福寿延绵的影壁墙微笑着说道:“你可莫要小瞧了这影壁墙,这面墙可是当年圣祖皇帝亲自寻了当年最有名的巧手荀大师来雕刻的,大伯父宝贝的很呢。”

    君青蓝只顾点头并不说话。姜盈带着她一路入内,为她介绍国公府中的景致。二人并排转过了一道垂花门,迎面是占地极广的一个荷花池。池塘上临空架了座拱桥,桥两侧都是水。站在桥上,有八面来风涌动,凉快的很。

    姜盈带着君青蓝走在桥中心便忽然停了脚步,杏核大眼一瞬不瞬盯着她瞧了半晌才嘻嘻笑着说道:“君哥哥,其实我知道,你根本没有请柬。”

    君青蓝心里咯噔一声,面孔上却半分波澜也无,依旧一派的云淡风轻:“哦?”

    这般行事作风她学的是李从尧。原来,在这种尴尬的时候,只说一个字效果这么好?装深沉果真了不起!

    “自打你破了崔泰的那个案子以后,大伯父便责令六哥不许与你接触。可是,他却在当值的时候带着人跑去了义庄寻你,回来以后说你以后都要在端王府中居住了。那时,他似乎很伤心,全没有注意他提起你时大伯父就在身后。从那以后,大伯父就命令桂七跟着六哥,就是不许他与你来往,他又怎会给你送乞巧花会的请柬?”

    君青蓝听她将前因后果讲的清楚明白,面上的深沉便再装不下去了:“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何……。”

    “因为我想见你呀。”姜盈心直口快,不加思考便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说完以后便觉不妥,面颊上立刻生出两朵红云,便似上好的胭脂在两靥晕染开来,娇羞美艳。

    这可坏了!

    君青蓝浅抿着唇瓣,正思量着要如何打消姜盈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又不伤了她的自尊,便听她又开了口。

    “是六哥想见你。我刚才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你不必当真。”

    “我已经忘记了。”君青蓝长长舒口气。

    “是么?”姜盈瞧着她,眼底分明有暗淡的涩然滑过:“那真是太好了。”

    她声音听上去似乎轻快的很,然而神色却已经出卖了她。她的内心实际上一点都不好。

    “我今日来的确是想要见一见姜小爷。”君青蓝决定立刻转移话题,要不然这天就没法聊了:“不过,如今瞧着你也是极好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姜盈是个洒脱爽朗的性子,听她需要帮忙立刻就忘了方才的烦忧。

    “听说定国公府上的鲜花是整个燕京城里打理的最好的。”

    “那当然。”姜盈满面的骄傲:“皇后娘娘就说过,即便是御花园里的鲜花也比不上定国公府呢。”

    “我在博物志上瞧见了一种来自西域的奇花。色泽鲜艳,气味芬芳浓郁。却不知公国府上有没有。”

    姜盈眼睛一亮:“君哥哥原来也是个惜花之人呢。却不知你说的是什么?长公主伯母最爱惜鲜花,但凡发现了奇花异草必定会移植会府中来悉心照料。若你说的真是什么西域奇花,连公主伯母的花园子里都没有,那么你在整个燕京都不可能找到了。”

    君青蓝点点头:“那花开花时鲜红如火,触之花瓣如丝缎般光滑,开花时馥郁芬芳。故而,古人在书中赞其曰‘玫,石之美者,瑰,珠圆好者’。此花名字叫做玫瑰。”

    “原来是玫瑰。”姜盈微笑着说道:“这你可真是问对了人。因公主伯母最喜欢鲜艳的红色,大伯父出外游历时偶然见了这花,便千方百计的弄了来,偷偷养了一大片。待到长成开花时才叫公主伯母来观看,公主伯母自然万分欢喜。于是,国公府里便专门建了一座玫瑰园,专门来培植各种各样的玫瑰。到了今日,玫瑰的颜色已经不仅仅只有红色了。”

    “你瞧。”姜盈抬手朝着桥下某处点了点:“下了桥往正西去走过两个路口,再往北一拐会有个月洞门。那里就是玫瑰园了。”

    “居然真有此种奇花临世。”君青蓝微笑着说道:“我着实有些好奇,不知今日赏花会中可否有幸瞧一瞧。”

    “那是自然。”姜盈抚掌笑道:“在我们姜家,都传说这玫瑰园子就代表了大伯父对公主伯母的深情,自然要让所有人都来好好观瞧一番。走,我带你去。”

    姜盈提着裙角,似一只小鹿般欢快朝前奔去。

    “你跑的慢些,并不着急。”

    君青蓝含笑瞧着姜盈,信步跟在后面。小丫头这种欢快的性子叫她非常羡慕,她如今的人生早就已经远离了这般的单纯快乐。人只有在失去了某些东西之后,才会觉出原先不起眼的东西是多么可贵。她羡慕姜盈,便想同她多相处一会。只有与她在一起时,她才能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般的快活。

    姜盈显然将她的话给听了进去,放缓了脚步,跟在她身边。君青蓝便将手中小木盒递给了她:“这个送你。”

    “什么?”姜盈杏核眼中泛起水盈盈的光亮,接了木盒打开便是一声惊叹:“君哥哥居然买了这么多样子的针?”

    盒子里的绣花针是君青蓝走遍了大兴市的摊位搜集来的,有单孔,七孔,九孔不一而足。北夏历来注重乞巧,每到七月初七,皇上会许百官沐休一日。各府中的女眷乞巧的方式多种多样,其中之一便是投针验巧。七夕这日正午,女人们会在院里晒一碗水。时间一长“水膜生面”,她们便会将一枚绣花针投进水中。若针沉下去,不得巧。如果不沉就有巧。水下的针影也有讲究,成云物花头鸟兽影者,谓之得巧;其影粗如锤、细如丝、直如轴蜡,便是不得巧了。

    君青蓝从前在管州府的时候,每到乞巧日最爱玩的就是这种游戏。自然也总结出此中的门道,投影的形状多多少少与针孔的造型有些关系。所以,她才会选了大兴市中各不相同的绣花针买了送给姜盈,希望能给她添个彩头。

    姜盈自然不胜欢喜:“多谢君哥哥。六哥总说你心细如发,如今瞧着果真如此。你竟对我们女子喜爱之物也这般了解。”

    君青蓝呵呵淡笑,这话要怎么接?听上去姜盈似乎是在夸她,但她此刻到底是个男人。这样的夸奖叫人听着,一点都不觉得光荣。

    姜盈并未觉察出她眼底的异样,面颊上却悄然浮起两朵红云出来。偷偷瞧一眼君青蓝,见她并未瞧着自己便将木盒子扣好,小心翼翼收在腰间荷包中去了。

    二人都没有再开口,才下了桥迎面却撞上一群人说笑着自花树下走出。姜盈眼睛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里的姜羽凡,于是高声叫了声六哥。

    姜羽凡瞧见君青蓝眼睛立刻亮了:“青蓝?你怎么来了?”

    他将唇角一勾便要朝这边凑过来,却叫桂七伸手给拦住了:“七爷,公国爷说过,您……。”

    “我爹只说不许我找君青蓝,可如今是她来找我,这可不归你管。”姜羽凡插着腰:“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让开!”

    桂七皱了眉,并没有动弹。姜羽凡面色渐渐变得难看。姜羽凡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今日是定国公府的乞巧赏花会,府里不但来了各府的女眷,还来了燕京城里的各勋贵世家的公子们。

    桂七在这么些外人眼前一点情面不讲,姜羽凡脸上哪里能挂的住?眼看着便要发作。

    君青蓝眯了眯眼,她今天来可还带着重要的任务,姜羽凡是其中关键的一环。万不能叫他出了丁点差错。

    于是,她伸手入怀,将李从尧从前交给她的王府令牌亮了出来。

    “我今日乃是替端王殿下前来为定国公府添巧。不知,可有资格同姜小爷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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