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春雨下了整整一天,碧峰峡训练基地的室内课程就讲了整整一天。孙洪的扫盲课程搞完后,朱平槿临时增加了宋振宗和宋振嗣两人的课程。宋振宗讲的是近期军事训练计划,宋振嗣讲的是短矛战术。最后到了晚上,朱平槿也亲自上场,给兵士们讲了一个故事。故事梗概是在一个寒风呼啸的除夕之夜,流民杨白劳给女儿喜儿讨了一根红头绳,流贼张献忠偷袭县城,见喜儿美貌,打死喜儿她爹,强抢为妾。喜儿不甘凌辱,顶风冒雪逃到州府衙门击鼓,结果州官畏惧献贼,早已逃无踪影。衙役欺骗喜儿,将她拐卖与州里大户刘胖子。喜儿受尽凌辱,趁刘胖子酒醉之际,连夜逃进山里,以山果野菜为食。

    “世子爷,那喜儿姑娘现在何处?”陈有福听得忍不住举手提问。

    “还在川东北的大山里躲着,等待护商队的勇士们去解救!”朱平槿认真地回答。

    “那献贼还会回到我们四川吗?”另一个兵士提问。

    “当然还会回来!闯贼和献贼都是流贼,哪儿有财宝、哪儿有女人,他们就抢到哪儿!献贼玛瑙山大败,把他十几个抢来的女人全部丢了,所以他又跑到我们四川来抢。前几天本世子听到传言,他在我们四川抢了九个女人!他手下的大将王尚礼、窦名旺、王复臣、王自羽、张君用、马元利、冯双礼,还有他的四个养子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和艾能奇等人,每人则抢了七个!贼酋如此,他的喽啰也不会空手而归,每人都抢了几个女人。记着,闯贼和献贼并没有全部离开四川!他们所到之处,都会留些贼人继续祸害地方!那些留下的贼人,我们四川叫做土暴子!”

    “俺的妹子也被土暴子抢了……他们还杀了俺娘……”下面一个兵士顿时痛哭起来。

    “土暴子拿石头砸死我爹和二弟,还杀了我媳妇。土暴子把她的肚子破开,把我没出生的孩子扯出来放在火上烤……我和刘三根躲在草丛中,亲眼看到了。我要跟土暴子拼命……”说到这里,悲愤的陈有福佝偻下去,泣不成声。

    朱平槿走入士兵中间,拍拍陈有福的肩膀,问道:“你想不想为你爹报仇?为你弟弟报仇?为你媳妇,为你没出生的孩子报仇?”

    陈有福一下站起来,双手纂得发白:“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杀了那些狗贼!”

    朱平槿昂起头对全体兵士大声道:“本世子就是要带领你们,杀光流贼和贪官!还我们大明朝一个朗朗乾坤!还我们老百姓一个安稳富足!你们愿意跟随本世子吗?”

    没等贺有义再次领头,全体兵士已经高举拳头大喊:“跟随世子!杀光流贼,杀光贪官!”

    朱平槿看了看他的其他干部道:“让兵士们都上台来倒倒苦水!舒先生,你舒家满门忠烈,这个诉苦运动,你来亲自带头!”

    第二日,老天终于收晴。可山道依然泥泞,部队只好将山路越野改在晒场跑圈。

    宋振嗣带队,舒国平押后,宋振宗拿着竹棍在队伍中间监视。朱平槿一身灰色棉袍,在晒场的内圈边跑边喊口令。

    “左!左!左右左!”朱平槿在内圈喊,最后站在圆心原地转圈。

    “你,跑错了!左脚垫一下!”宋振宗用竹棍指着一名步伐不对的兵士大吼。

    那名兵士左脚过完并未出右脚,而是按照宋振宗的命令又用左脚掌垫了一下,果然发现自己与前后的战友步伐一致了,忍不住笑道:“宋将军,小人对了!”

    “队列中不准随便说话!”宋振宗继续用竹棍指着大吼。

    几十圈跑下来,队伍中人人大汗。今天科目是队列训练和短矛术训练。宋振嗣平常用的兵器是长矛,朱平槿就定了他做短矛术教官。宋振宗是军事主官,训练是他的主管业务,自然留下带队;舒国平虽是书生,也手拿一根竹枪站在队列里,留下与普通兵士一起训练。

    朱平槿实际没跑几步,一身清爽回到了他的小院。孙洪、贺有义和曹三泰正在院中等候。三人见过礼,朱平槿回到他的主座上,赐了座,请了茶,然后才开口说话:

    “现在已是正月底了,离清明节也就一个多月,这茶山上的茶叶也快采摘了。曹总管,本世子知道你庄上事多。你今天就回去,先把春茶采摘之事安排了。本世子已经禀报过母妃,今年蒙顶山之茶叶除了进到宫里的,其他都要通过茶马道,运到藏地换回马匹。如今我大明官军缺马日甚,猛镇追了献贼一两个月都追不上,缺马是一个原因。以后我们军队剿贼,用马之处多得很。茶户们要给足工钱,万不可生出什么乱子!记着,茶马之事,还要落到你曹总管身上!”

    雅州是茶马道的起点,蒙顶山又是茶叶的出产地。茶马互易,自然非曹三泰不可。曹三泰心中早有计较,听世子爷吩咐,便干脆应了,然后道:“看这天时雨水,今年的茶叶收成应该不错。这几年藏地芽茶的行情好得很,今年奴婢准备多出一些芽茶,少出些茶砖,筛下来的茶末也碾成茶片一并拿出去发卖。奴婢自从被世子爷抬举到军中,奴婢就常想这军中之事。世子爷,这次能不能换些牛皮回来?也好给兵士们做些皮甲。”

    这个主意好!朱平槿端起茶盏喝了几口道:“牛皮是个好东西,除了皮甲,还能做皮鞋皮衣。”

    贺有义插话道:“牛肉用盐腌了烘干,吃了耐饿。战时发给兵士做干粮自行携带,会省了很多辎重!”

    朱平槿点点头道:“贺先生所言极是。可天全并不产盐,全靠我们这边运过去。盐、茶都是朝廷管制专卖之物,盐课提举司、茶局,还有税课司那边都盯得紧,如何出关倒是需要仔细斟酌。”

    曹三泰不以为然道:“世子爷,我们王府的货谁敢查。他不怕丢了脑袋?”

    孙洪也道:“世子如不放心,不如先派一小队人马过关试试。只是我蜀王府的旗帜,暂时不要打出为好!”

    贺有义接着孙洪的话道:“如果关将懂事,我们也不妨给些好处。”

    朱平槿想了想,觉得现在只剩运输这个最大的难题了,于是道:“盐没有备货,只好以后补运。马帮准备怎么样。”

    联系马帮是曹三泰的事情。他道:“奴婢已经联系了邛州、雅州几个马帮,他们都愿意运我们的货。奴婢自己也准备了几十匹驮马,只是这帮头还没有找到。”

    朱平槿摇摇头道:“一股马帮的帮头不重要,找不到可以去挖人,也可以我们自己培养。关键在于雅州到天全、芦山的商道,我们要全面控制。控制了商道,这道上的货物,无论是茶、盐、铁、还是棉布、丝绸、瓷器,我们自然都控制住了。谁不听话,我们就半路收拾了他!我们把军队放在蒙顶山这儿练,不就是为了这个?曹总管,从碧峰峡到飞仙关,路程有多远?”

    曹三泰心里估计了一下答道:“七十到八十里,两头都是山道,中间雅州城外一截是平路。”

    朱平槿笑笑道:“这就是了!步兵急行军,一天可以赶到,骑兵只需两时辰。曹总管,本世子听你说过,雅州到天全的路是溯青衣江(又称雅河)的左岸而上。雅州在青衣江右岸,那么从雅州与这条商道间有几座桥?”

    曹三泰不知世子问话的用意,但他还是就所知如实答道:“雅州城与大道就隔着一条江。从雅州北门出来,有一座大石桥。沿青衣江上行约两里,小北门外还有一座木桥。无论过了哪座桥,过了桥就可上到管道上。另外,雅州北城边的河岸还有几个渔船码头。世子爷啊,雅州的鱼是很有名的!肉美刺少,鱼头中有根鱼骨好似宝剑。所以雅州最有名的一道菜,便是砂锅豆腐鱼!世子爷,您回府前不妨到雅州尝尝,这也是奴婢们的一点孝敬……”

    跟着美食家,生活太美好,可惜朱平槿意不在此。他微笑着对曹三泰道:“曹总管有心了。既然要做天全的茶马生意,就要提前准备。你派人去雅州看看,如果最近有人愿意出手,你不妨在雅州对岸的两桥之间买个庄子。院子一定要大!这个王庄可以作为我们货物的中转站!”

    贺有义觉得朱平槿的话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轻松,正想问个清楚,发现孙洪眼睛的余光瞟向自己,于是及时收住了话头。曹三泰正在问朱平槿这王庄要买多大,朱平槿简单回答道:“足够一两千人吃饭睡觉!”

    几人又将今年茶马对榷价格等几个关键问题讨论一番。末了,朱平槿对孙洪道:“等高先生前来,本世子准备亲自前往天全与那六番招讨司的高将军和杨将军一晤。这几日练兵,以本世子之见,这些流民都是些好兵源,孙先生这次在人市选得好!”

    孙洪连忙谦逊。

    朱平槿又道:“去年大灾,今年四川各地的流民不会少。本世子到天全,孙先生就不要跟着过去了。你要尽快返回成都,再买一批流民过来。本世子总觉得,这三百多人实在太少了些!真的有事,顶不了多大用场!先生上次碰到的那个牙侩包仲,本世子觉得他有些路子。先生不妨让他动一动。除了成都,其他州府也可以买些流民回来嘛!”

    孙洪连忙问这次买多少。朱平槿答道:“一营兵至少八百人。现在的人除了王大牛他们,只有三百五,孙先生可按补齐一营兵来买。多买些也无妨,就算做了功德。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几个人连忙恭维,朱平槿长叹道:“可惜啊,天底下有本世子这样慈悲心肠的人太少了,不然我大明天下何至于大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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