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汇聚,奔流入海。

    当朱平槿向总参下达向川北、川南进军的命令之后,贺有义等人立即根据朱平槿的总体意图,调兵遣将,筹备军资。一道道调动命令越过成都府封闭的城墙,通过刘名升的情报与通信局,向分散在北至汉州,南至嘉定的商庄两队传达。一支支部队根据命令,开始向松林山集结。松林山就像一个巨大的洼地,敞开怀抱接纳来自各地的部队。

    “除五蠹”之乱平息后,成都地区局势重归平稳。巡按刘之勃新官上任,他的耳朵到处打听,寻找可以给皇帝报告的重大消息。在省城周边的县城,比如新繁县、彭县、彭山县,保留一支完整的正规军遂行守备任务,既浪费兵力,也容易招惹麻烦。成都府外的各州县,被张献忠、土匪和乱民留出的知县空缺,不知何时便有新任官员填补衙署。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大好良机,将护商队调离大城市周边,分散到广阔的王庄去,借助王庄发展壮大,可收一举多得之效。

    贺曾柄的建议提醒了朱平槿:成都府东边左护卫的地盘上,可以整顿左护卫为名,堂而皇之摆放大部队。除此以外,松林山基地更可屯集重兵。此地地形隐秘,补给便宜,更是易守难攻。此外,新近加入商庄两队的兵员较多,成分复杂,有必要集中整训,重新编组,强化朱平槿对军队的绝对领导,防止出现山头。

    按照这个思路,朱平槿通过总参调整了护商队的配置部署。第五连两个排前往泸州,一个排留驻雅州,第二连一个排留驻双流县的收租院火器局,第六连两个排留驻新繁县和彭县,分别作为当地护庄队的种子,护商队的其余部队和部分护庄队,全部集中于松林山进行重新整编。整编之后,护商队将形成四个营级规模的野战军。

    第一个驻扎松林山,担任训练和机动任务,策应成都府和川南地区作战;第二个是川北的特遣支队,任务是与土暴子进行接触和交战;第三个是华阳左护卫驻军,他们与贺曾柄的华阳县护庄大队合并,任务是作为机动部队,保卫成都,保卫朱平槿和他老婆,必要时控制成都周边县城。第四个是川南的特遣支队,他们担负川南重庆府至嘉定州长江、岷江一线的机动防务。

    由于最近加大了护庄队的建设力度,护商队的兵力有了一定的消弱,目前能集中于松林山基地的兵力并不多。护商队原有六个正规连,两个招募的特务连,一个董卜民族连。第一、二连剩了三个排,第六连剩了两个排,第五连只剩了一个排,还没有连部,只有第三连和第四连经过迭次补充,建制较为完整。按照护商队的一营四连的编制,四个营应该有十六个连。即便把两个特务连和华阳县护庄队全部编入,缺口仍然较大。所以此番整编护商队,除要将雅州、名山、彭山、仁寿四个县的护庄队各抽调一个小队(排)编入,还要将孙洪在嘉定州各县新买的一千难民及从成都五卫中精选出来的三百人补入。至于其他能补入的兵力,便只剩王府左护卫的那一百九十多名世袭亲兵了。

    部队整编,任务繁重,而且涉及大量干部调整,非朱平槿亲自坐镇不可。到七月一日下午太阳落山之前,护商队最后一批部队——驻扎新繁县的第六连、驻扎华阳县王庄的护庄大队以及一个新编成的天全土司排,在宋振宗、高安泰和贺曾柄、贺仇寇的率领下到达了松林山。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所有的人,都等着第二天早上世子和罗姑娘大驾莅临。

    第二天早晨,山间落了几粒小雨。到了己时,太阳依旧高挂,照得偌大的操场一片通亮。

    松林山基地的部队破例取消了早间的晨跑。士卒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收拾营房和操场,并且把个人的衣甲穿戴好。雅州皮革局这次运来了近千副皮甲,几个连的主官都看着眼红,便一起找到兼管后勤的贺有义。

    贺有义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计算了兵力,立即拍板:护商队一到六连、天全土司排全体换装新皮甲,应对世子检阅。针对不满的声音,贺有义 解释,换装只是暂时的,等编组完成,还要重新分配。再说皮甲是我们自己的雅州皮革局生产的,只要有了皮张,经过脱毛、硝皮、蒸煮、定型、晾晒、刷漆几道工序,皮甲生产快得很。最多两个月,下批皮甲又可到来。

    内务整理即将结束,部队已经拉到了操场列队,贺有义、宋振宗等王府的文武大员这才结队出了松林山,前出到十里之外迎接世子一行。可左等右等,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还是不见车驾人影。于是高知聪再次有幸扮演他的老角色,去寻找世子的车驾。

    朱平槿这时在哪里呢?

    他正站在官道边上与郑安民有句没句的闲聊。

    “世子待罗姑娘可谓一往情深。”郑安民说得一本正经,可是言语中分明有些戏虐之意,“蜀地百姓都盼着世子早日大婚,让蜀国宗嗣后继有人。”

    “那是!王妃娘娘也是这么想!她抱孙子都想疯了!”朱平槿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却直往路那边的篷车瞅去,“可惜本世子重孝在身,结不成婚啊!”

    “要不然臣等在京师下点功夫?然后再以传袭国祚之名,请王妃娘娘写封奏折去闹一闹?”郑安民的意思是要行贿。

    行贿不难。只是行贿谁,才会效果最好?毕竟世子封国和成婚,都是要皇帝亲自点头的。

    朱平槿刚要说话,便瞅见一支细手无声无息从篷车边缘伸出来。几根欣长的手指,使劲往篷车方向勾了勾。

    朱平槿来不急回答郑安民,连忙一路小跑过去,把暗自窃笑的郑安民丢在原地。

    “能不能不穿这身衣服?”罗雨虹把帘布轻轻掀开一条缝,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半张脸,“这衣服穿起来像戏台上的穆桂英,人家见了肯定会笑死!”

    “那衣服不是谁都能穿的!”朱平槿严肃回绝了老婆的无理要求,“没有军衔的军装,意味着我们对军队的统帅权!记住,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军队不是有你吗?要不然我平时多给你一点零花钱?”他老婆试图用行贿大法兼撒娇卖萌来软化朱平槿。

    但朱平槿作为D培养多年的干部,这点自觉性还是有的。在原则问题上,他怎么会被金钱所腐蚀,被美色所诱惑?

    “不行!我们俩都必须有统兵权!加入哪天我领兵出征去了,后方军队必须由你统帅!这既是对我负责,更是为你负责!没有军队保护,你我就是一只臭虫,随便哪个混蛋都可以捏死!”

    或许昨夜的噩梦还停留在罗雨虹的脑海中。恐惧终于战胜了女人爱美的天性,让她赌气掀开了帘子。

    哇!朱平槿大叫一声。

    “表情不要那么夸张行不行?”罗雨虹跳下了车子,叉着腰翻了个大白眼,“你一身大红大紫,比我还妖艳!”

    “啥妖艳,不会说话!”朱平槿摇摇头,金盔上的一簇红樱和一面青色盔旗随之摇动。盔旗上绣着真武大帝像。真武大帝是北方的主神,是大明朝的皇家战神。

    “感觉怎么样?”老婆在朱平槿面前转了一圈。

    “好看!”

    好不好看也要说好看,老婆这身衣服花了五百两以上的银子和承奉司宫女们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罗雨虹伸出细长的手指在头领的翎毛上刮了下,下巴一扬:“就是头上这两根孔雀翎太招摇了!太阳一晒,熠熠生辉!”

    “还是不会说话!”朱平槿又摇摇头,“那叫光彩照人!”

    “我不会骑马怎么办?”罗雨虹还在找理由推脱。

    “让魏辰好生牵着!要是摔了你,我就杀他的头!”

    “大清早的就说杀人,也不嫌晦气!”罗雨虹知道最终跑不掉,只得妥协:“把马牵来!”

    老婆的合作让朱平槿如释重负。他向魏辰招招手,后者立即牵了一匹黄骠马过来。

    “毛色不好!与我的衣服颜色不相配!”两根孔雀翎在空中摆动起来,“我喜欢你的大白马。”

    “I服了YOU!”朱平槿哀叹一声,“行,我们换马!不过,我要事前说明:我的马乃是匹儿马,若是……”

    又一个大大的白眼甩过来,毫不留情打到朱平槿的脸上。

    “我就是喜欢男马!尤其是年轻英俊的男马!骑着舒服。怎么样?”

    朱平槿恶狠狠道:“敢跟本世子抢女人!回去我就把他阉了!取个名字,叫做曹四马!”

    “报!”

    骏马飞奔回来。没等宋振嗣开口相问,汗淋淋的高知聪已经报告,“世子他们过来了,就在三里之外,还有罗姑娘和郑长史。哇!各位大人不知道,今天世子和罗姑娘那个……”

    “给诸位大人将军说清楚!”高安泰呵斥过去的手下。

    “是!小人说清楚!”高知聪深吸一口气,“他们头上都有毛!”

    迎接的队伍顿时哄笑一片。

    贺有义强行憋住笑,憋得脸红筋涨。好一会儿,他才对高安泰叹道:“老高啊!你们天全土司营,还是要开办个学习班啊!世子道,一天不学习,赶不上……”

    高安泰被笑得受不了,只好把气撒在高知聪身上:

    “毛!你说过个毛!哪个人头上没有毛?没毛的那叫秃驴!”

    “小人是说……”高知聪知道自己说岔了,扭捏中连忙分辩,“小人是说他们头上都戴着头盔,头盔上插着那么长的毛!”

    “世子戴了,罗姑娘也戴了?”贺有义警觉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报告贺大人,正是!世子头盔上插着红樱和盔旗。罗姑娘头盔上插着两根那么长的毛,绿莹莹、亮晶晶的,小人也不认得那是啥毛!”

    “翠羽没有那么长。不是孔雀翎,便是野雉翎!”洪其惠向贺有义点点头,意思是他也明白了。

    贺有义抖抖自己的青色官袍,又正正自己的乌纱帽,对四周肃色道:“世子的心意很清楚。这是戎服在身!吾等以后有个女主了!”

    “诸位见过世子的大旗吧?”舒国平环顾一圈。有些人点头,有些人摇头。

    “那是世子亲自设计的。红底金边、五彩七章、金织蟠龙的“蜀”字长三角旗。”舒国平解释道。

    “旗上除了金龙,以后还会有金凤!”洪其惠和程翔凤异口同声补充道。

    “你们还在傻等什么?还不赶快回去通知部队?”宋振宗对刘连鹏等几个连级军官吼道。

    “我等当按君臣之礼下马跪迎世子和罗姑娘。”贺有义吩咐道。他是今天出迎队伍中唯一的文官,所以众人以他为首。

    “朝廷的老规矩,文左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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