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秉一行人追丢了“国贼肖蠡”之后,只得结伴回了侠客行客栈。这出闹剧之前,客栈里的各路侠客还是心高气傲,谁也瞧不起谁,只等明日一战分个高下。可只是一起跟肖蠡打了那么三五回合的功夫,这关系居然热络了起来。
    十来个人在客栈大堂坐下,推杯换盏,相互报了名号,居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李秉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环境,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人,都怀着踌躇志向,聚在一起,不知明日在比武台上谁会对上谁,又有谁会被选上,可至少今晚,都是还是可以谈天说地,共饮一杯的好友。
    喝的微醺,困意上涌,李秉半趴在桌上,一群人拥在身边,畅所欲言,嬉笑怒骂。眼前忽然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的这样的情形,人影变得迷糊,连客栈都似乎回到了“峨边县”。
    对桌端着酒杯对他说话那人,同样穿着白色长袍,气度不凡,连容颜都像极了那晚想谈甚欢的“吕臻”。
    李秉对着“吕臻”微微一笑,从腰带里摸出些铜板拍在桌上:“吕兄!这次你就别抢了,该我了!总不能老让你请客。”
    “嗝!”他喉头一辣,猛然惊醒,吕臻早已死在峨边了呀!
    一个激灵吓浑身一哆嗦,直起身来,酒也醒了大半,看着眼前的人,思绪才回到现在。他懒懒的撑起身子,端了一杯酒,摇摇晃晃走了两步。
    安子看他起身,也跟着起来:“秉儿哥,怎么了。是喝多了不舒服吗?”
    李秉轻轻摇头,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客栈门口,抬头看着一帘星海中,那半弯的月亮,将酒水洒在门前:
    “故人入梦,可是有话要托给我?接着今日的水酒,敬你们一杯,我们相识不久,可我是真心拿你们当朋友!”说完居然借着酒劲,在门口又哭又笑起来,也不知道他又想起来什么事情。
    他原本只看得见江湖的任自豪侠、放荡洒脱。一遭下来,才之后江湖上真真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几个月的感悟,此刻借着酒劲全都迸发出来。
    盈澜儿酒量比李秉好不少,淡酒下肚,还是清醒如初,看着他在门口的怪异举动,也跟了过来,问着安子:“他这是怎么了?”
    安子拉过她到一边:“没事,秉儿哥真的喝醉了,又想起亡故的朋友了。”说完,大概提了一下峨边县和他们大战吐蕃三喇嘛的事情,又道:“秉儿哥看起来大大咧咧,心境豁达,实际内心最是柔软,是个长情的人。只是不擅长表露罢了。”
    盈澜儿站在李秉身后,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愈发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纨绔公子不是真正的他,这个喝醉了,大发酒疯的人才是。
    可是再一回想,人生在世,谁又不是披着一副假面具在生活,自己在姜崇景面前,不也是想表现的端庄大方吗?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柔软的地方,而李秉,每每谈到国家大事,都是一腔热血,满怀雄心。但这热血之中,怕是有比谁都柔软细腻的内心。
    整个侠客行,少有如此热闹的时候,不少人犯了困,直接趴在桌上睡着。
    李秉在门口哭闹一阵,又回到大堂耍了一通酒疯,实在困的不行,才被安子掺回厢房。
    “喔!喔!喔!”
    刚合眼,就又道了清早。后院的三只雄鸡攀比着啼晓,这才把李秉叫醒。
    他刚伸个懒腰,才发觉脚头好像有人,微微侧身瞥一眼,果然是安子——他穿着白色内襟,身子团成一团,睡在床角落里。因为一床铺盖被自己扯过来多一半,他的半截屁股晾在外面,嗖嗖发凉。
    李秉翻身起床给安子掖了掖被子,却不想把他也吵醒了。
    “秉儿哥!你醒啦!”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刚想起床,又觉得手脚冰凉,索性用被子白自己团团裹住,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嗯!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李秉太阳穴微疼,又觉口渴,拿起这隔夜的茶水牛饮起来。
    “我扶你回房的时候,街上寅时初刻的更都敲过了。你在大堂里面撒酒疯,拦都拦不住,等你疯够了,我才把你掺回来。”
    “发酒疯?我都干什么了?”李秉刚拿起皮褂子准备穿上,听着安子的话,立马愣住,扭头问道:“没出什么岔子吧!”
    安子傻笑一声:“有个大哥看你喝醉了,就说不要再给你劝酒,然后你非不听,说自己还能喝,抱着酒坛就开始灌自己。酒还没喝完,就当场吐了出来,吐得旁边一人,满身都是……”
    李秉听着,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光是想想就觉得胃里一酸。
    “啊!你怎么也不拉着我点!”
    “拉了!不光我,澜儿姐姐也拉了。可是拉不住啊!你的劲那么大!喝完酒,你还要给大家表演舞剑,舞完剑还不算,还要吟诗。”安子本来一本正经,说道吟诗一词,又噗嗤笑出来声,摇头晃脑,学着李秉昨夜的模样:
    “一抹白月光,
    照在酒中央。
    举杯喝下去,
    相思愁断肠!
    痴人为何酔,
    舞剑为谁扬。
    欢喜道不出,
    澜儿好姑娘。
    哈哈哈哈哈……”
    安子笑的开怀,李秉却羞愧难当。一把抓起衣服捂在脸上:“这下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全毁了。这还怎么出去见人!”他看着安子笑的开心,妒火中烧,一把将安子扑倒在床上,扯开被褥,把他压在身下,狂挠他腰窝:“你还笑!还让我出了这个大个糗!都怪你……都怪你……”
    安子那里是李秉的对手,双手护住腰身,连连求饶。
    两人在床上玩的正欢,忽然有人敲门,声音正是那客栈账房小二哥:“李侠士?已经起了吗?”
    李秉和安子一听,连忙停下了动作,将床边的长衫一把薅过来,披在身上:“还没,稍等!”
    “哦!不碍事,不着急起来,昨日大家闹的晚,多睡会吧。“说完也笑出两声来:“我只是来通知两位一声,原本定在今天的比武要推迟了,因为主家有事,临时来不了。不过不要紧,几位如果还想继续等着。之后的酒菜费用,都是全费。”
    “啊!”李秉狐疑,和安子相视一眼,又嚷到:“怎么会这样?要推迟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嘞,是主家临时告知的。后面的时间还没定,可能是一两天,也可能要等到年后了。”
    “哦!我们晓得了!谢谢小哥。”李秉放开安子,坐在床边,叹口气:“本来还指着今天看大家比试呢,这下也没得看了!”
    事实上,那小二哥也是没办法。陈青牛昨夜一言不发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本来还指望鹰尊者能早些到这里主持大局,可他迟迟不出现,没有消息。
    这所有人都在大堂等这着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比武,可要比给谁看呢?两个大人都不在,自己虽然是这侠客行的管事的,可是要给东四堂选人,这责任重大,自己哪敢做主,只能把这比武推迟,择日再定。
    李秉二人穿好衣衫,下楼找盈澜儿商量,从楼梯下来的短短几十步,遇上人的都点头,笑嘻嘻跟李秉问好。
    自然猜得到是昨日酒后无状,惹了笑话,脸上一红,心道:这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不能再喝了。可是这话,好像自己上次就已经说过了。
    盈澜儿见他下楼,噗嗤一笑,竟然惹得李秉更加害羞。
    他先问了声早,又道:“你听说了吗?那个比试要推迟。”
    盈澜儿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笑盈盈看着李秉:“刚才小二哥已经说过了。你怎么打算的,要再等等吗?”
    “他没个准信,我不想等了,得赶快回长安去。”李秉将声音压低:
    “一来,原本也打算在年之前赶到长安,还能和家人一起过个年,只是时间比较充裕,才在这里多停留了一日。二来,上次我和那个‘黑衣人’打架,这‘三金锁脉’的术又碎了一环,得去长安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鬼谷的传人,否则这劳什子内功再发作起来,可是大大不妙。”
    说到‘那个黑衣人’的时候,目光瞥了瞥门外,又把声音压的更低:“另外,鹰尊者已经死了,万一融教的人查到这里……”
    这真是骑着驴儿找驴。三人处心积虑躲着融教,结果硬生生闯到了融教的情报据点来,幸得陈青牛已经走了,不然以他的内功,听到李秉这耳语,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变故来。
    三人打定主意,就此离开。安子去后院牵马儿,李秉和盈澜儿上楼将行囊收拾好。
    回到大堂里,二人挥手和其他侠客告别,只是短短半天时间,这关系却已经十分热络。
    还不急转身,却听见门外安子吼的声嘶力竭:
    “俏胭脂!停!停!不要!”
    “啊~!”一声柔弱的惊呼之后,又是双马嘶啼,尖锐长啸。
    再之后,就是马蹄乱踏的踢踏之声。
    “不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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