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风苑,花园中的小石桌上摆了精致的饭菜,美轮美奂的雕饰生动的诠释了此景只应天上有这句话,王母坐在桌前静静地等候,手侧一个小巧玲珑的酒壶摆放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雅致。

    “娘娘,您唤我?”玄女轻轻走了过来,跪在地上,这几日王母的异常尽收眼底,虽然跟随王母多年,然而自己始终不能洞悉王母的心意,有时候竟有一种反复无常的感觉,仿佛自己伺候的是两个人,对!就是这种感觉,甚至有一段时间,自己以为王母是两个孪生姊妹,然而,细细想来又没有任何的不同之处,也便只是以为自己多想罢了,可是这段时间,这种感觉又是如此清晰的浮上心头,自己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时间的事务繁杂,导致自己神不守舍。

    “起来吧!”王母见来的是玄女,淡淡一笑“坐!”

    玄女正想起身,听到王母的话,心思一滞,大惊之下,竟又跪了回去,服侍王母多年,深知王母的心性,最是重视长幼尊卑,自己哪里敢有丝毫的造次。此时,王母的异常之举让自己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地砖冰凉,如同这空旷的昆仑墟,透着一股难以释怀的森冷凉意,即便是那神族也经不住这长年累月的寒意侵袭。

    “你跟随了本宫这么多年,怎的还是如此多礼?”王母笑道:“来,今日本宫心中烦闷,你来陪本宫对饮几杯!”说着,看向玄女,衣袖微微一动,玄女便觉察到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托了起来,身体竟是不受控制的坐到了石凳上。

    “这才对嘛!”王母微微笑道,神情懒散,将手侧的酒杯一拂,便见酒壶已经自己升至空中,为两人各斟满一杯。

    清冽的酒液在月光照耀下泛着碧落色的琼光,王母对着那琼光灿烂的笑,执起酒杯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淡淡的忧愁在眼底泛滥,终是被那长长的睫毛层层遮挡,琼脂玉液在喉舌间流动,仿佛一股涓涓细流冲进心底,将那所有的一切冲的凌乱纷杂。

    见王母已然举杯,玄女自是不敢怠慢,立刻陪饮了一杯,淡淡的酒香清雅醇厚,带着几分甘冽充斥在四肢百骸。

    王母一笑,又是一杯下肚。

    王母不说话,玄女自是不敢多说,就这样,静谧的空气中隐约可见那醇美的酒香,时间一长,竟让人有了一种醉意。在酒精的催动下,玄女竟然生出一种念头,或许,王母只是一个人待得苦闷,找一个人作伴而已,也就慢慢的不再拘谨,神色间也有了几分放松。

    玄女乖乖的坐在那里,微微有些出神,这是自己自小生长的地方,然而,却也是自己自小敬畏的地方,慢慢的,长大了,却越来越不明白,究竟是敬多一点还是畏多一点。昆仑墟的宫娥们总是羡慕自己的地位,总是认为,在这昆仑墟中,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是认为,在这昆仑墟里,自己就像公主一般集百般恩宠于一身。然而,只有自己才清楚,那一切一切只是自己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活着很难,在昆仑墟活着尤为艰难,没有人知道,自己整日里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哪怕是夜

    里睡觉,都唯恐自己说出什么梦话,就这样,小心翼翼的,也便过了这万千载,只是,光阴虽逝,这无穷尽的生命里,在这华贵苍凉的巨大牢笼里,自己还要心惊胆战的生活多久……

    凉意瑟瑟,却是无语相顾,不知过了多久,王母突然开口道:“你在本宫身边这许多年,有没有觉得这山中苦闷?”

    “奴婢不敢,奴婢自幼长在娘娘身边,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玄女一惊,不明白王母此话何意,自然是大惊失色。

    “你是个听话的!”王母微微一笑,看向玄女“自小你就小心谨慎,从不干任何出格的事情,即便是日常里,不在本宫眼前的时候,也是时刻谨守规矩,倒是难为你了!”

    “娘娘过誉了,这本就是奴婢的本分!”玄女低垂眼睑,不敢直视。

    “本宫记得儿幼时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不过她可没有你那么懂规矩,那段时日,只怕要将这昆仑墟翻过来了!”王母低低笑道,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儿身份高贵,自是与奴婢不同!”玄女心头一滞,悠悠的应和道。

    “对啊,她是轩辕的小帝姬,自小便是众星捧月,自然是与你们不同!”王母沉声道,语气中倒是有了几分讥诮“不过,她的命数远不如你好,这点相信你也看出来了!”

    玄女一愣,立刻起身又跪在地上,再不敢多言,立刻垂目盯着自己的衣摆,竟是不敢与王母对视。

    “玄女!”王母轻轻的握住玄女的芊芊玉手,轻轻的拍打着,缓缓道:“本宫知道这些年你心中的委屈,你正值年少芳华,却在这深山中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实在是难为了你!”

    “奴婢不敢!”此言一出,玄女心中大惊,仓皇之下立刻跪在地上。

    “今日就你我二人,你不必拘束,起来说话!”王母轻轻扶起玄女,面色柔和。

    玄女迟疑着起身,小心翼翼的在石凳的一角坐了下来,神色间却是更加忐忑。

    “本宫知晓前段时日你对蚩尤动了些心思。”王母缓缓说道,眼睛却紧紧的看着玄女,似乎想在其中看出些什么。

    “奴婢不敢!”果然,玄女立时仓皇失措,脸色煞白,惊恐万状。

    “怕什么!你正值年少未艾,春心萌动自是常理,虽然本宫与蚩尤之间有些误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蚩尤年少英雄,相貌俊朗,就算是本宫年轻几岁,也会为其倾心,更别说你这样的小姑娘了!”王母微微笑道,只是,不知怎的,玄女看着那笑意,总觉得那些微笑只是浮在面皮之上,而不是自内发出来的,带着几分难以描述的诡异,竟有些心底发凉的感觉。

    “奴婢,奴婢……”

    “本宫原本是赏识蚩尤的,不然也不会将万物生赐予他,更加不会任由你将百润草送与他。”王母满含笑意,仿佛在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如此和蔼可亲“原本,蚩尤和儿在一起,虽然本宫知晓你对蚩尤的心意,却不愿意见你们姐妹为了一个男人伤了情谊,所以一直装作不知,可是,前几日你也看到了,儿已经被别人的魂魄附了身,如今的儿已经消失不

    在,剩下的只是一副皮囊。而在儿身体内的那个魂魄才是真正害了儿的人!才是儿的仇人!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儿报仇?!”王母的眼中流露出几许冷意,一眼望过来,玄女立刻寒意四浸,冷彻心扉。

    “娘娘……”此时,一向自诩聪慧的玄女已经如同坠入迷雾之中,竟是看不懂今天王母的心思。

    见玄女眼露迷茫,王母眸子中闪出一丝寒意,嘴角却是微微扬起,笑道:“蚩尤毕竟是个好孩子,如果让他被那个早就应该消逝的魂魄蒙蔽,我们又于心何忍呢?!所以,本宫倒觉得,既然儿已经不在了,你心里又有蚩尤,那何不如你们在一起,也好过他被蒙蔽终生,再做出什么伤及自身的事情,那岂不是嗟叹终生吗?!”

    此时,玄女才终于明白王母的心思,原来是要自己去分化蚩尤和水洵美。心中一叹,微微自嘲,难道自己心中真的还寄希望于王母对自己又一丝半星的怜悯吗?!

    心微微一痛,却又瞬间平复,这些年,早已习惯了不是吗?!再则,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和蚩尤在一起,那倒真是,那倒真是……

    想到这里,玄女已经是心思荡漾,双颊微微红润起来。王母冷眼旁观,便知晓玄女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便再不遮掩,继续安抚道:“现如今,本宫虽与九黎宣战,可是你与儿的情谊却仍在,你可以直接前往九黎,就说是不想和儿决裂,却无意间得罪了我,所以前去投靠,那个贱人必不会疑心与你,到时候,你便有机会动手,只要将那个贱人除掉,自然再没有人可以阻挡在你和蚩尤中间。”

    一字一句传入玄女耳中,刹那间,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一般,有一股彻骨的冰冷在自己的经络间流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那所谓的成全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阴谋,原来那所谓的恩宠也只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只是,纵然知晓,又能如何呢?!

    玄女深深的低下头,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绢帕,那绢帕绞来绞去,在她的指间勒出了深深的印记。

    王母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讥诮,她看出了玄女心中的纠结,可是她也读懂了玄女的犹豫,就算她如何迟疑,可是她一定会去做的,自小她便是如此,此时的所有迟疑,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轻轻抚上她的长发,语气变得异样的轻柔“难道你不想和蚩尤在一起吗?”

    这句话一针见血,直直戳在了玄女的心头,是啊,不想和蚩尤在一起了吗?当真不想吗?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吧?如果这次不能除掉轩辕,想来,即便是蚩尤和自己两心相许,王母也绝不会容许自己离去,也绝不会成全自己,可是,如果这次,真的可以将轩辕除去,那么,不止自己可以得到自由,而且,还可以得到蚩尤,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吗?!

    “你放心,只要将那个贱人除掉,你就可以和蚩尤在一起,本宫承诺,到时候,本宫会亲自为你们主持大婚。”眼眸中冷意肆虐,声音却是出奇的温暖柔软。

    微微的笑意在玄女的唇角慢慢扩散,一切虽然艰难,但终归是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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