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倒不算委屈,只是你房间让给我们,你睡哪去?”秦洵摩挲下巴,问的是关心之语,眼中却笑得意味不明。

    楚辞果然手一指沈翎刚推开的房门:“我跟小师叔挤一晚。”

    秦洵差点笑出声。

    沈翎刚要合门的手一顿,无言看着楚辞。

    楚辞也看他,道:“别这样看我,要不然就让秦微之跟你一屋。”

    “……进来。”算了,还不如楚辞。沈翎身子一晃没入房里,留了房门。

    “时辰不早,你们还是先歇息吧,有事等明日起了再说。”楚辞说完取过石桌上自己佩剑,推了沈翎给他留的门进房里去了。

    秦洵笑眯眯将齐璟衣袖扯过来在手里揉成一团:“小师叔果然是很嫌弃我啊,可我还不乐意跟他一屋睡呢,我可是很注重身家清白的,坚决不会跟表哥之外的男人睡觉!”

    秦淮干咳了一声。

    齐璟微窘:“这种话不要乱说,说也……不要说这么大声。”

    秦洵充耳不闻,拉着他往客房去:“大哥,恣意师兄交给你,我跟表哥回房睡觉了。”

    “……去吧去吧。”秦淮不忍再听,默默背着陆锋去楚辞的房间。

    已是寅时初,秦洵和齐璟脱了外衫,只着中衣一同躺在床上。齐璟着实细心,竟还记得将他在香上天沐浴时换下的衣物都带了出来,叫他明日姑且先穿自己给他那套白底金边衣裳,换下的衣物带回山庄清洗。

    药铺后院的厢房都按一人间布置,且同药铺马车一般图的是简朴实用,一张床睡着两个人总会有些挤挨着。

    “住在这没法给你换新被褥,委屈你一夜了。”秦洵道。

    “无妨,也没必要时时那么讲究。”齐璟扒了扒他黏上来的手,忍不住道,“不过床小还是有些不便,你再这样挤着我,我就要掉下去了。”

    “谁叫你睡在床边上离我那么远,那你往里面来些,换你来挤我,我不介意。”秦洵闻言缩回床里靠墙边,示意他也往里面挪。

    “别闹,这个时节还会有些燥热,体肤贴得太紧会热的。”

    “热就把被子掀了。”

    “……那样就会着凉了。”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你过来些,齐璟,我同你说事。”秦洵侧了身,手臂横过去揽着他肩膀往自己身边扳,齐璟顺着他的动作也侧身过来,二人面对面卧着。

    “何事?”

    “齐璟,你今天有些生气。”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齐璟“嗯”了一声承认。

    “几年没见齐琅,那厮确实胆子大了太多,真不知道如今长成个什么样了。”秦洵冷哼,“你那皇帝爹肯定也有份,齐琅到底还小,若是没上头那位的放任,他手伸不到平州这么远。”

    皇帝毕竟是皇帝,要折腾自己儿子自然不会使这些小儿家的稚嫩手段,但是他并不介意睁只眼闭只眼纵容自己一个儿子去试探另一个儿子,反倒省了他这当爹的自己琢磨的工夫。

    此番皇帝纵容齐琅在齐璟的督巡之事中动手脚,也是想借此观一观齐璟如何应对从而对儿子掂量一番,齐璟、齐琅和皇帝父子三人对整件事皆心知肚明,就差个打开天窗说亮话,却也是偏偏绝不会放上明面直言。只待齐璟回了长安,少不了要有一趟话中有话的过招,齐璟须得拿出叫皇帝爹满意的态度应对才是。

    “竖子缘槐,不足为惧。”齐璟淡淡道。

    “嗯?不是气这个?”

    “我气量这么小?”

    秦洵撑了半个身子起来,居高临下地垂头看着他:“那是气什么?”

    “你不知道?”

    秦洵眨了眨眼漾出笑:“想听你说。”

    他垂下的发丝轻搔在齐璟颈间,齐璟望着上方少年一双如水的眸子,喉结微微一动,揽过他的腰将他轻轻压下来,另一手抚上他的后脑。

    秦洵乖顺地伏在他胸口,听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声一声声节奏渐急。

    “下回不管怎么样,还是叫你与我一处吧,若真让你出了什么事,我……”齐璟将他搂紧了些。

    “你怎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洵轻轻笑了两声:“不会的,这回不是都在你掌控之中吗?”

    齐璟没说话,手又收了收勒紧他的腰,叫他有些喘不过气,却是笑意更深。

    事前的确一切安排得井然,事后却不免叫齐璟后怕,万一,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别说叫姜轲他们得手把秦洵掳走,就算只是在打斗间刀剑无眼伤了秦洵一分一毫……齐璟心疼得不敢往下想。

    当时推开房门看到姜轲一方居然动了迷晕掳人的心思,他便不自觉火气上窜。

    只是他习惯神情带笑说话柔和,非亲近之人自然觉不出他按压的火气,秦洵会知道他生气了,是因为那时分明可以容姜轲自行善后,他却逼着姜轲当面斩杀四人,着实不符他对外仁善的三皇子形象。

    不过形象崩塌也并无大碍,毕竟与那姜轲,哪还有什么长安再会,此一别怕是后会无期了。

    “姜轲自以为圆滑,实则蠢得可以啊。”秦洵取笑。

    齐琅十四之龄,却每每能折腾几番事情来,自然比寻常十四岁少年精明过甚,姜轲之流哪能轻易糊弄得了他,自以为八面玲珑,实则是八面漏洞,此番姜轲不想得罪齐璟而自作主张违抗了齐琅,以齐琅的性子,怕是留不得他了。

    齐璟拍了拍他后背,到底还是搂着他往靠墙里边挪了挪:“睡会儿吧,再不睡天亮了。”

    “等等再睡,我再问你个事。”秦洵说着觉得手痒,也不老实地摸上他的腰搂着。

    “你问。”

    “香上天是你的地方吗?”

    齐璟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阿洵很聪明。”

    “一般聪明。”秦洵拿脑袋蹭了蹭他,“本来就觉得,在那样的光景下,你不可能会单刀赴会的,不过是在那个店小二来敲门的时候才真的确定。”

    “说说看?”

    “我们在香上天要房投宿后姜轲的人确定我们住在这里,便也要房投宿,那时掌柜分明同他们说靠中间位置最后余的三间方才正好被我们订了,再余的只有边上偏僻处的房间,他们的行动对房间方位没有什么特别要求,所以没有注意。当时姜轲杀那四人,在深夜里动静并不算小,既然我们周围房间都住满了人,常人听这动静哪会不好奇,就算不敢出来查探总也该有点反应,居然个个悄无声息的,未免太奇怪了。”

    “嗯,还有呢?”

    “还有就也是这个理呀,相邻甚近的房客都像没听见一般,那店小二却说起夜听见动静过来询问,想不叫人起疑都难。而且嘛,一个酒楼的店小二,深夜听到呼救声居然敢一个人过来问,胆子也太大了点吧,要么实在是胆肥,要么就只有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才说得通了。这店小二过来敲一敲门,无非是敷衍一下姜轲,姜轲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若真的是没任何人觉出我们房里动静,难免是会叫他事后回过味来要疑上一疑的。”

    秦洵稍稍抬起头,几乎是咬着齐璟的耳朵:“齐璟,若我没猜错,今晚那整个香上天酒楼里头,除了姜轲的七八个人,其他的,从酒楼掌柜杂役到投宿的房客,全是你的人吧?”

    齐璟动了动头避开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嗯,你晚上不是问我,那封信写给谁的吗,便是写了留给香上天老板的。”

    “香上天三四年前初建,齐璟,你那会儿才十三四岁诶,你在这里开了家酒楼是做什么,总不会是真的就开家酒楼吧?”

    “茶楼酒肆最是人言混杂,早些备着,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言下之意,茶楼酒肆是收集情报的佳地。

    秦洵了然:“你想把控江南之地?”大费周章自然不会只为了个小小的平州,齐璟最终的目的自然是整片江南区域。

    齐璟点头坦言:“江南鱼米乡乃富庶繁荣之地,又离皇权中心地带甚远,是最适合先拿下的一块地方。”

    “也对,江南确实不错,尤其是我们南边那金陵之地,听闻可是得了名家赞誉‘虎踞龙蟠’。唔,我只是在想,既然是你的地方,怎么会起个香上天这俗不可耐的名字,都不比对面天香楼别致。”秦洵想了想又笑道,“不对呀,我这算不算在说你俗不可耐?”

    齐璟低低笑了声:“你这算说的是我手底下掌管着香上天的赵食,当初我想起个招牌叫馔室,赵食说对大多数百姓而言这样的招牌并不能吸引他们来觅食,简洁直白的才好叫得上口些,他便替我拿主意起了如今的这个香上天。”

    秦洵闷笑出声。

    齐璟再次拍了拍他的背,哄道:“好了不说了,再有什么事也明日再问,再不睡就真的天亮了。”

    秦洵听他一说竟真觉倦意上涌,调了调姿势窝进他怀里,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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