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客在网咖中连战四个小时,一共打了四十八局游戏,平均每局5分钟,去掉进入游戏,死亡画面,在出生岛等待的时间,他实际在游戏中存活的时间不到一分钟。任何玩家在碰到如此凄惨的战绩后,必定卸载游戏,逢人便骂这款游戏是垃圾中的垃圾,不过关客倒是没有这样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中的黑白画面,一动不动如同一块石头。

    中午时分,一些小贩出入网咖,给网瘾少年们带来了午餐。

    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关客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不过他本人倒是没有饿的感觉。关客无可无不可地在手机上订了一份黄焖鸡的外卖,便又进入游戏中。

    外卖很快就到了,还没开封香气却已四溢,一条黑瘦黑瘦的小狗从门里进来,伸着舌头喘着气,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上还在冒着热气的黄焖鸡。

    关客打开外卖包装,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那条黑瘦的小狗坐在地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了看黄焖鸡,又看了看关客,见他停了下来,便吠了几声。

    关客不想搭理它,事实上他现在不想搭理任何人。

    小狗见自己的吠叫无法吸引面前人的注意,它于是开始连续的狂吠起来:“汪汪,汪汪,汪汪汪!”

    网咖中的网瘾少年们全都回头望了过来。

    关客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直视着小狗的眼。

    小狗不在吠叫,一双明亮的狗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在说:“你看我这么可怜,赏我口饭吃吧!”

    它全身长满了粗而硬的毛发,上面染了米饭粒,南瓜汤的汤汁,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一股股食物的馊味从它的身上扩散,稀释了空气中的消毒水的味道。好几只苍蝇在它的两只尖耳朵上飞来飞去,时不时会试探着停靠在上面,它就会反射性的摇摇脑袋,将它们赶走。

    关客掩着鼻子,还是难以抵挡食物馊味的入侵。那些苍蝇可能觉得这只狗比较难欺负,于是转移了对象,开始在关客的周围飞来飞去。他的身上虽然没有那么多的食物残渣,但是味道却也差不了多少,也是一处很好的休息场所。

    苍蝇的嗡嗡声时有时无,开始侵扰着关客半黑不白的衬衫。他的两道眉拧在了一起,有些愠怒地盯了坐在地上的狗一眼。

    小狗回以无辜的眼神,他的头微微低垂,两只前腿轻轻地蹬着地面,整个身体向后退了两步,复又坐好,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继续盯着关客。

    关客既惊讶又怀疑地看着这条狗。一只小狗竟然聪明到能听懂人的话,肯定是和人类相处了很久。看它脏兮兮的模样,应该有好多天没有碰过洗过澡了。它可能和它的主人闹了脾气,愤怒之下离家出走了。

    “你的主人呢?怎么不回去?”

    小狗耷拉着耳朵,不时地看一眼桌子上的紫砂陶壶,那里面盛着香喷喷的带着肉汁的米饭。它的舌头扫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这个动作看起来极像一个三五岁的孩子,看着别人吃着糖葫芦而自己吃不到的模样。它的狗脑袋向右边歪了歪,轻轻地摇了摇头。

    关客看它的垂涎都快流下来了,便将紫砂陶壶放在小狗身前的地面上。

    “摇头是表示你没有主人吗?”

    紫砂陶壶还没有落地,小狗的舌头已经伸到了伴着肉汁的米饭里,吧嗞吧嗞声中,大半碗的饭已经下去了四分之一。听见关客的疑问,它含糊地叫了两声。

    关客听不出叫两声是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便又从反方向问:“那就是有主人喽?”

    小狗的黑鼻子拱在紫砂壶里,叫了两声表示回应,只是声音传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呜咽。

    关客摇了摇头,“小狗就是小狗,我还以为你和人一样的聪明呢?”

    小狗的黑鼻子终于从香喷喷的米饭中移了出来,它朝着关客叫了两声,“汪汪汪”,声音很大,再次吸引了全体网瘾少年们的关注。

    网咖的老板也不知在不在,如果他知道今天的网管放了一条脏兮兮的狗进来,必定要炒他鱿鱼。关客如是想着,也听出了小狗这两声吠叫所传达的含义,那时一种否定的含义。

    “你真的和人一样聪明?”

    小狗又用舌头扫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这次不是馋的,而是在回味这鸡肉的香味。它抗拒着浓郁的香气,慢慢点了点狗头。

    “那你是有主人还是没主人呢?”

    小狗的脑袋摇了三摇,看到关客的脸上犹有不信之色,复又将狗头摇了三摇。

    关客现在确定这只狗没有主人了,他动了收养它的念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聪明的狗,不只是它能够完完全全听懂人的话,而且还很有个性。他喜欢有个性的东西,通常有个性的生物都会有着一颗有趣的灵魂。

    在与这条狗的交流中,关客第一次感觉到轻松了很多,有可能是自与润可分手以来最轻松愉快的时候了。不过他的脑海中仍然隐隐地残留着一个疑问,一只小狗只有与人类相处地久了,才能隐隐约约听懂人说的话,这条小狗却能够无师自通,难道是狗中万里挑一的天才?它是很聪明,但是有些太聪明了。

    不过关客自动把这些疑问忽略了过去,人生末路,有一知己陪伴,即使是条狗,也能让自己死得不太过于寒冷。

    关客正发着呆,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他转过身去,立刻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关客感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一头撞在了桌子上。桌上的电脑晃了晃,关客赶忙抱住电脑,不让它摔在地上。网咖里的电脑很贵,要是弄坏了少说也得赔个好几万。自己的脸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电脑不能坏喽,他可不想在剩余的日子里被追债的人烦。

    一位头上百分之八十都是白发的婆婆此刻拉着同样是满头白发的一个老头,苦苦地哀求着:“你怎么打他打得这么重?好歹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关客站直身体,因营养不良而苍白的脸上笑了笑:“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来了就来了,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招待啊!爸爸您也不致于发那么大的火。”说着就要上去扶着白发苍苍的老人。

    关客的爸爸甩开了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骂:“不要跟我花言巧语的,你看你的模样,脸色苍白,身体瘦的跟竹竿似的,有气无力,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精神气!我听说你成天跑来网吧里打游戏--”

    “爸,那叫网咖,网吧已经是过去式了。”

    “甭给我打岔,我管他是啥!你毕业也有些时候了,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不去好好的找份工作,就知道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荒废时日,能有什么出息?你别不听我的话,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到你老时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

    “是。”

    “我怎么看你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服气?”

    “没有的事,我服气着呢。”

    关客爸爸呼呼地喘着气,他不再说话,良久,待气息平复下来,望着关客脸上红肿的右颊,问答:“疼吗?”

    关客原本又热又痛的右脸颊经这么一问,竟然感觉到热乎乎的。于是说道:“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你还有脸笑?”

    关客立马收紧神色,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回家。”

    “是,是。”

    网咖里传来阵阵的窃笑声,那是网瘾少年们的嘲笑。

    关客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那条聪明至极的狗早已不见,想来是在爸爸来的时候乘机溜走了。一些应该上学的孩子坐在座位上对他挤眉弄眼,有百分之六十的网瘾少年们对他竖起了中指。

    关客毫不示弱,一只左手一只右手分别竖了一根中指。

    网瘾少年们见这个打游戏特别菜的人竟敢反抗,纷纷愤怒了。一些孩子冲着他张嘴吐舌头,翻白眼,一些孩子背转过身,左手在自己的屁股上拍了又拍,低垂着头,用嘲笑的眼神望着他,暗示他真是一个乖宝宝。

    关客使劲向上翻着白眼,关妈妈拉了拉他的手,他才作罢。心想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他以为自己小时候算是够皮的了,今天一见,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到了家里面,关妈妈发现冰箱里空无一物,便要责怪他。关客赶在她开口前解释说,所有的菜前天吃完了,刚准备今天要去买。关妈妈摇了摇头,想着出去买点菜,又怕把关客单独留下来,关爸爸又骂他,便拉着儿子一块儿去逛菜市。

    出了嘉和世纪城,穿过一条小巷,便到了菜市场。一些年迈的老人捡拾起自家的菜。自发形成的菜市场多半是附近的老人在卖东西,他们的儿女大多是在外地打拼,在家太过于无聊,便种一些菜,即可以自己食用也可以卖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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