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三天。满心里想的都是这阴兵的事情,草草收拾完了三间屋,那个玉管的事情也暂时放在脑后,单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林小强约好了车,晚上九点多钟,请杨大爷动身了。

    杨大爷施法,召出土地仙蒃,带在身边。林小强扶着大爷,坐车往江边去。刚开始,林小强还不知道要去哪儿,听杨大爷一说,居然就是以前自己经常过去练功的江边城墙。这地方熟悉啊,林小强一听就知道在哪儿下车,怎么走。下了车,也就十点多钟,林小强李兵有点激动,都想看阴兵过境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杨大爷一离开阵法的支撑,那身体真就见衰弱,走几步,歇半天,歇半天,走几步。林小强要背,杨大爷还不干。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愣是磨磨蹭蹭走了半个小时。林小强看得心疼,李兵看得心酸,只有扶着大爷往前蹭。时间渐渐就近半夜了,这一片本来就没有什么居民,说晚上七八点,来江边散步锻炼的人是多的,到半夜了,那就没有人了。不然林小强当初也不会长期的选在这一片练功。四面就是安安静静,路灯的灯光亮着,都显得凄清。就只有等下环绕的飞蛾是唯一能看见的动静,树木花卉暗处,透出黑漆漆的阴森来。

    好容易挨到了城墙边,下一个楼梯就是往江边走了。时节已是初秋,江风拂来,微微带着凉气,江水夏汛已退,露出了大片的泥滩。城墙之下,水线以上的芦苇,正在开花,就听得江涛阵阵,拍岸如诉,四面花木,刚有飞黄,江滩被月光照映,隐隐约约,水退杂物半埋半露,恍惚之下,却似狼藉战场一般。正当此西风初起,秋色刚来,肃杀之气,微然泛起,杨大爷又是这番模样,林小强李兵心里,不禁是一阵的翻腾。

    扶着城墙喘息一阵,杨大爷却变了一个人。提起精神,昂首挺胸,大步往下就走。到了江边,到了一处石头之上,就站立不动。林小强诧异,李兵可知道,这可不好,杨大爷这是强行的提起真气,拼着消耗生魂,才能这样的利索。正想开口劝,就觉得从河上游,一阵阴炁卷来,眼看就到近前,不问可知,这是许无常到了。

    许无常到了近前,见杨大爷神采奕奕,也是暗吃一惊。过来行礼客套不提。林小强站在杨大爷身旁,听李兵一说,差点没跳起来。大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许无常在,也不敢说话,就是心里着急。杨大爷和许无常客套完了,又都不说话,就是站着望着江水。时间过的就慢了,一秒一秒的,过的就怎么那么慢啊,这阴兵什么时候才来啊,这样拖着杨大爷可受不了啊。

    站了不过十来分钟,就像过去几个世纪一样。时间就到了十一点了,按传统说法,就是天到子时。许无常到底熟悉鬼界,微微有一点风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从江上游,刚有一丝阴炁传来,许无常扭头就对杨大爷和林小强说:“来了。”

    林小强顺着阴炁来的方向,抬眼观瞧,阴炁是越来越浓,渐渐凝结成一阵黑云一般,顺着河道翻涌而来,渐渐逼近,转眼就到百米之外。要不是林小强李兵现在的修为,放回去几个月,就是这股阴炁,都能把他们吓跑了。本来阴炁重就容易消人魂魄,灭人的胆气。不说凡人,就是一般修仙的人,放到了阴炁深重的地方,也会暗自心寒。所以说鬼界,阎罗殿,那都叫做阴气森森呢。林小强李兵自从学法术修仙到现在,见过鬼,见过妖,可是还没看见过这么又浓又厚的阴炁,可谓是铺天盖地,大有乌云蔽日的气魄。心中暗想,就算是我们使出法宝,只怕也不能消去这股阴炁的百分之一。见这个架势,林小强李兵多少的有点心慌,不禁转头看杨大爷,下面该干什么?

    他们不知道,杨大爷可清楚的很。这是那个鬼王在展示实力,大张旗鼓,说难听点,在向无常和土地示威呢。杨大爷微微一笑,暗暗对林小强说了一声,把你的东西也拿出来。也?什么意思?一时还在犹豫,就见杨大爷念动口诀,从怀中拿出土地仙蒃,先是托在胸前,然后法力渐渐使出,这仙蒃仿佛气球一样,忽忽悠悠往上飞去,直到悬停在大爷头顶四五米处不动。李兵法眼看来,现在仙蒃是金光大作,阳炁大盛,直透百米之外,阳炁到处,刺的那阴炁黑云退缩不已。旁边许无常也早就退出好几十步,暗自运功相抗。

    林小强一看,大爷说整那就整吧。翻手拿出自己的银元,也高高举在头顶,一运功,阳炁四射,虽然远不如杨大爷的仙蒃来的亮来的远,但是在法眼看来,这就像是黑暗之中,一大一小的两个明灯,把四周的阴鸷之气叫做一扫而空。

    过来的阴炁黑云不敢抗衡。隔了上百米,就在原地翻滚。感觉它是是越来越弱,越来越小。不一会,黑云散尽,阴炁大减,就在河道之中,水面之上,月光之下,这黑云散去,居然显出很多人形来。

    林小强李兵知道,这可不是人,这都是鬼啊。粗略一数,足足有五六百个。换成凡人,五六百个鬼,不吓死才怪。就算林小强李兵现在已经见过了一点世面了,一下看见这么多的鬼,也是心头一惊。打点精神抬眼观瞧,这五六百个鬼,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都有。前面三百来个,那都是比较厉害的鬼了,李兵法眼之下,还都是人形,这就是有些法力,修炼了不少时候了的。仔细一看这群鬼,也有男的也有女的,也有穿着时装的,也有穿着古装,甚至还有开着车的,骑着马的。有的空着手,有的怀抱这东西,有的甚至就是扛着刀的叉啊的兵刃。也有长得跟人一样的,也有长的青面獠牙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群鬼最前面有一个鬼,看上去阴炁最盛,身材高大,骑在一匹鬼马之上,身披铠甲,手中提着一条银枪,马上挎着弓箭,威风凛凛,一看就是这群鬼的鬼王。等黑云散去,群鬼现身,这鬼王右手把枪一举,群鬼随之都停下脚步,站立不动。就见这个鬼王,翻身下马,把枪交给手下小鬼,隔了老远,避着金光,向着杨大爷林小强的方向就是一揖。杨大爷一见,也不说话,渐渐收了法术,土地仙蒃高度往下降了不少,阳炁也是随之减弱。林小强一看,大爷都收了,我也收吧。把银元里的阳炁一收,就剩了一点还在向外放射,还是高高举着,就像是举着一个火炬一样。

    那鬼王见阳炁减弱,这就像是双方的对话一样。躬身又作了两揖。这才转身上马,举枪招呼群鬼,收敛了气息,继续顺着水面往下游飘荡而去。群鬼也是规规矩矩,都跟着鬼王老老实实往下走。最后面的百多个,那就是没什么本事的了,李兵法眼看来,都是一团一团的阴炁,连人形物形都没有,就跟在前面鬼王和大鬼的后面,列队鱼贯而前。

    一时之间,群鬼远去。杨大爷也收了法术,林小强一看,也收了银元。许无常本来躲的远远的,直到大爷收了法术,这才近前来。

    “多谢尊者弹压!正如尊者所见,此辈如今是越发的猖狂,恣意妄为,不瞒尊者,城隍老爷也是头痛的很。”

    “好说,好说。既然阴兵已去,贵差算是差事完毕,他们怎么阵仗,我就不再多管了。”

    “有劳尊者。差事已毕,在下就不敢再相扰。我这就回复城隍。告辞,告辞!”

    作一个揖,许无常一阵阴炁滚卷,往江上游而去,不一会,就消失不见。

    等许无常远去,杨大爷突然人就一软,身体眼看就往地上坐。林小强一看不好,连忙的伸手扶住,搀着大爷慢慢的坐下去。坐稳当了,大爷挥挥手,推开了林小强,喘息一阵,说道:“你先叫车,我们速速回观。”

    答应一声,林小强掏出手机就联系叫好的车。可是按照杨大爷的走法,这要走上车看样子都困难了啊。二话不说,也不管杨大爷同意不同意,往大爷身前一蹲,背后一抄手就把大爷背起来了。这一背大爷,林小强是暗自心酸。杨大爷这身高,换成一般的老头,再怎么也得有个百十来斤吧?可是杨大爷,背在背上,就比一个小学生的书包重不了多少。虽说林小强是长了力气,可是背个人那该多重那还不知道嘛?大爷这轻的就不对劲啊。一把把大爷背起来,很意外的,大爷居然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软绵绵就趴在林小强背上,一动不动,林小强只听见大爷微微的喘息声。强忍着眼泪,飞奔上了城墙脚,上楼梯,找到了约好的车,一催再催的飞奔到了观门附近,林小强抓出几张钞票,也不问驾驶员找钱,背上大爷就往观里跑,一直到把大爷放到了椅子上,见大爷盘坐运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直到天亮,杨大爷才睁开眼,勉强喝了半杯牛奶。又是一阵休息,才叫过林小强,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分心管我。我看你们这法器炼制已是出于我预料意外,为今之计,你们一定要抓紧修炼才是。”

    “可是大爷,你这身体,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哈哈,痴儿。生灭有常,自有造化安排。你又何必徒增烦恼?苦心费时,倒不如抓紧修炼,你们早日有所成,我也就早一点放心啊。”

    “是,大爷,我们一定抓紧练功。”林小强鼻子发酸:“大爷,你都这样了,昨天晚上就不该去管这闲事。他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你看你这一去,肯定是消耗了不少生魂了。”

    “哎,此言差矣。虽然生魂消耗,对我身体有损,但是小强,我现在是什么?”

    “您是本地土地啊!”

    “对啊,你也知道我是本地土地,那我据应该行土地之责。阴兵过境,向来该有土地弹压,这是惯例。既然我还任土地之职,就不可放任鬼卒肆无忌惮横行冲撞。这几十年,我虽然代管八县土地,其实所做所为,也多有不到之处。寻常小事,有所失职,只要不伤大雅,也还罢了。阴兵过境这等大事,我要是再不出面,岂不是愧对土地二字?”

    “咦?阴兵过境是大事嘛?”

    “鬼界自阎罗以下以至城隍,都是修炼多年的积深鬼王。到了他们的程度,也和神一样,要的不是简单的地盘、势力,要的是鬼界的安定。本地各处鬼王,相安无事数百年,现在突起争斗,哎,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这儿几百年都没有鬼打仗的事情了?”

    “对。阴兵过境这也是我经历的第二次。鬼王开仗,必然引动阴炁爆发,阴阳不和,只怕又要招出些妖魔出来闹事。哎,仙道不兴,鬼界不静,我留给你的,只怕是一个烂摊子了。哎。”

    “大爷,怎么会呢?现在不都是好好的嘛。你放心的修养,我们一定抓紧修炼。你就不要伤心了。”

    “哎,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们修仙的人,已然比凡人多活了几百年,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如过眼云烟,早就不萦于怀了。可惜经了此事,越发不能助你修炼,你们好自为之,先把我传你们的修炼扎实。切记,这都是基础,万万不可轻视。”

    “明白了,大爷!”

    杨大爷点点头,又闭目不语了。林小强忍着眼泪,实在没有心情入阵法打坐。扭头到后面小院,坐在院子里发呆。

    “我说三号,你这是干嘛啊?”

    “心里不舒服。你研究你的阵法去,别理我,我自己静一会。”

    李兵也知道林小强心里难受,说实话,李兵心里也难受。折腾这么一番,只怕杨大爷又要早一点离去了。虽然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仙也会湮灭逝去,杨大爷离开我们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可是,相处了一年多,这亲切和蔼的杨大爷,那已经是亲人一样了。李兵父母亡故,杨大爷就像是亲大爷一样;林小强自幼离开父母,杨大爷那就是像他的父亲一样了。李兵也知道林小强对杨大爷的感情,林小强心里不舒服李兵也难受。大家也没有心思练功,也没有什么话说,就坐在后院各自伤心而已。

    正坐着,大院子来人了。一看是知根道长。知根道长招呼林小强,说前面各项事宜都安排好了,定在下月初三,给神像点眼开光,新观掲匾,相关的领导,还有宗教界的人士,都要来出席。知根道长过来是和林小强商量,看林小强还有什么安排或者要求没有。林小强心情正不好,更懒得管这些闲事,不耐烦的说,你们看着办就是。我不管怎么办,我也不去。知根道长再是老实,也看出来林小强心情不好了,大家到底不熟,他也不好瞎问。按说,林小强回话了,他大可以扭头一走了事。可是还有一个事情不能不说,又只有耐下性子,跟林小强说,后院的施工队也联系好了,这两天就要进场。小院那几间屋,林小强收拾过了没有,到时候人家进场之后,可能就要直接拆房了。

    拆,拆,拆,随便你们怎么拆!林小强气呼呼甩下句话,起身就进神殿到神像面前坐下。剩下知根道长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念无量天尊,这小孩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他了?

    建设的事情就是这样,可能前期这样审批那样规划的拖你一年,真的一到施工的时候,那就是雷厉风行了。第三天,施工队进场,一群工人操起锤子电镐一通忙活,几间自己搭的小平房转瞬之间就被夷为平地。林小强这时候必须在现场盯着啊,你们怎么拆我不管,可是这水井不能被破坏了,法阵不能被伤着了啊,这可是现在杨大爷养伤续命的关键。房子拆完,就要往外运破砖烂瓦这些建筑废料,按照施工队的想法,直接从林小强他们的神殿往外运,那不是近很多嘛。林小强一听就炸了,不行。施工队的负责人从成本考虑,还要争几句,林小强本来心情就不好,懒得和他争,反正不行就不行,要搬就从大院子往外搬。几句话呛起来了,施工队说,预算就这么多,这么绕一大圈,全是工人肩挑手扛,我人工成本涨几倍,这生意我还不做了。林小强怕他?不做就不做,要走趁早滚蛋。知根道长三位,现在已经是基本搬过来了,每天就是忙活新观开门的事。这一吵就把知根道长惊过来了。施工队的一看,这是这个观里的领导啊,正好,你来评评理,你说这个小道士,怎么不讲道理啊。他哪儿知道,知根道长那是小丫鬟拿钥匙,管事不掌权啊。知根道长只好两头劝吧。他本来就老实,哪儿劝的下来,林小强也拧,施工队也不愿意赔钱,最后小院的工地拆了一地的碎砖烂瓦,停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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