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见过李实之后,开始频繁走动,对一些人与事进行布局。
    尽管朝野纷纷扰扰,各种怪事齐出,但最高层,还是处于一种非常平静的状态。
    天启没再有什么大动作,信王府如同深渊,魏忠贤更是在宫里不出。
    平静中,透着无法言说的诡异。
    ……
    消失了很久的田尔耕,终于再次出现。
    一个酒楼包厢内,周正与田尔耕对坐。
    田尔耕一如过去,高大威猛,抬头举止都是武人风范,但总是给人阴恻恻的森冷感觉,不愿意靠近。
    田尔耕看着周正,眼神有血腥色,淡淡道:“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觉得魏公就要倒了,无需怕我了?”
    阉党末路,谁知道这些满手血腥的恶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周正神色如常,道:“我与田都督无冤无仇,不知为什么要怕田都督,田都督要害我?”
    田尔耕脸上有不掩饰的杀机,道:“装傻充愣有什么用,我现在要你给我办一件事,记住,不是交易,是你一定要给我做好!”
    周正盯着田尔耕的表情,这个表情充分显露了田尔耕的急躁,忧虑,还有一丝丝疯狂。
    周正面色不变,道:“田都督要我做什么?”
    田尔耕看着周正一直没有变化过的神色,眼神厉色,道:“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虽然皇上对魏公不满,但魏公依旧是魏公,我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我想要你死,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一百遍!”
    周正看着这个将死而不知死的田尔耕,心里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田都督请说。”周正道。
    现在已经八月,离崇祯上位还有十多天,周正只要拖过这十多天,攻守转换,就由不得田尔耕如此猖狂!
    田尔耕看着周正,眼神血腥之色浓郁。
    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甚至一个眼神就跪地求饶的大人物,但眼前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他如此威逼下居然面不改色。
    究竟是不怕死,还是另有所倚?
    田尔耕脑海想过魏希庄,李实以及天启,想到前一阵子天启见过周正,脸上出现狠厉色,道:“别以为皇上护着你就有恃无恐,我能在皇上没反应之前,就让你畏罪自杀!”
    周正看着田尔耕,道:“田都督,下官已经答应你了,你还这么逼迫,这让下官实在看不懂。”
    田尔耕见周正油盐不进,神色难看,忽的嗤笑一声,道:“我就看你会耍什么花招。很简单,我要你将崔呈秀送进大牢。”
    周正顿时一怔,旋即想起来了,李恒秉的那个外室似乎与崔呈秀,田尔耕都有牵扯,当初李恒秉被抓入诏狱,就是她出面,走通了田尔耕,崔呈秀的关系,将李恒秉放了出来。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让田尔耕,崔呈秀都这般魂牵梦绕,甚至让田尔耕不惜恶斗,要将崔呈秀送入大牢!?
    周正心下好奇,摇头道:“催堂官是什么人,田都督比我清楚,我做不到。”
    别说崔呈秀是阉党,有魏忠贤做靠山,就是崔呈秀去年就能逼得首辅顾秉谦狼狈辞官逃走,其势力,实力就不一般,周正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怎么可能撼动得了他。
    田尔耕道:“我知道,我会给你足够的东西,让你扳倒崔呈秀。”
    周正看着田尔耕,心思飞转。
    田尔耕执掌锦衣卫,这几年他不知道抓了多少人,手里握有的把柄更是不计其数,有崔呈秀的并不意外。
    周正心里计较的是,在这个时候就动崔呈秀的危险以及收益。
    片刻之后,周正看着田尔耕,道:“好,我试试。”
    田尔耕语气没有掩饰急切,道:“你要多久?”
    ‘当然是越长越好。’
    周正心里暗道,脸上装模作样的斟酌,道:“催堂官是魏太监的心腹,就算证据确凿也没那么容易动,我先试探一番,看看风向。”
    这一点,田尔耕比周正清楚,道:“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内,崔呈秀不进天牢,你们周家全家暴毙在诏狱内!我田尔耕说的,皇帝都救不了!”
    听到一个月,周正心里是彻底松口气,脸上还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好。”周正点头答应道。
    田尔耕看着周正的笑容,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想不明白,脸色阴沉一分,道:“你最好记得我的话!”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走,临走前,道:“给你准备的东西,明天晚上会让人送给你,你计划好行事,要是出卖我,后果你清楚!”
    说完,田尔耕大步离去,那股阴森森之气在包厢里却浓郁不散。
    周正看着田尔耕离开,默默的吐了口气。
    他也没有想到,田尔耕想要对付的居然会是崔呈秀,这阉党果然也是山头林立,内讧不休。
    好在,田尔耕给的时限是一个月。田尔耕不会知道,不用一个月,半个月后,崇祯就会上位,那时,田尔耕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嚣张了。
    ,周正坐了一会儿才从后门悄悄离开,刚回到周府,福伯就迎上来,拉过周正,低声道:“二少爷,老爷被叫进宫去了。”
    周正脸色微变,道:“谁叫的?不,谁来的?”
    福伯道:“是宫里的内监,来的挺秘密的,穿着常服。”
    现在时机太敏感了,是天启吗?
    周正眉头皱起,心里有些不安,道:“去多久了?”
    福伯道“快有半个时辰了。”
    周正想了想,道:“嗯,那等一等。”
    周老爹被天启秘密叫进宫,那么周正去打探也没用,只能等了。
    周正坐在书房里看书,怎么也静不下心,直到半个时辰后,刘六辙来说周老爹回来了,周正连忙放下书,赶到周清荔的书房。
    周清荔已经换了衣服,坐在小桌前喝茶。
    周正见他神态从容,这才放心,走过来,道:“爹,是皇上见你?”
    周清荔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道:“嗯,皇上让我去信王府做西席。”
    “西席?”周正一怔,旋即猛的醒悟过来。
    所谓的西席,是寻常人家的说法,王府应该叫做教授,负责教导王府子女的。
    这个位置看似不起眼,一般都是些有些名望,却无意仕途的文人担任,但是,信王继位后,这个‘教授’等而换之,就是讲官。给王子讲课,就会变成给皇子授课!
    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天启这是在给信王安排一些可靠的班底。
    “爹答应了?”周正看着周清荔问道。
    周清荔沉默了好一阵子,道:“皇上怕是真不行了。”
    他刚才在乾清宫见过天启,天启虽然坐在椅子上,但浑身肿胀,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双眼枯槁,暗淡,看似精神,实则已是病入膏肓。
    周正看着周清荔有些悲伤的表情,明白周清荔应该是答应了,想了想,道:“什么时候去?”
    周清荔道:“明天。”
    信王才十六岁,并没有子女,天启这么急着安排,显然是知道他时日无多了。
    周清荔抬头看着周正,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天启这么安排是为了信王,对周家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天大的机会!
    周正果断摇头,同时道:“爹,你去之后,谨言慎行,与信王不要走的太近,不管他多礼贤下士,推心置腹,你都要做一个孤臣。”
    “孤臣?”周清荔看着周正,眼神疑惑。
    信王在这个时候的名声还是相当不错的,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自律自爱,克谨守礼,不像其他宗室那么骄奢淫逸。
    在他铲除阉党后,更是如日中天,被挂上了‘圣君’名头。
    之后,他也是相当勤政,远不是他的哥哥,父亲,爷爷,祖爷爷那些可比,完全可以比肩于弘治皇帝。
    但,这些只是他性格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刻薄寡恩,偏听偏信,多疑善变,杀戮成性!
    周正不知道怎么给周老爹解释,沉吟一阵,道:“现在党争无处不在,一旦卷入就身不由己,还是要洁身自立。”
    周清荔听着周正这莫名其妙的话,察觉出他欲言又止,默默思索片刻,道:“先不说这些。你觉得,信王能对付得了魏忠贤吗?”
    魏忠贤现在不止是把持了朝政,宫里也是如此,外加一个客氏,被谋害的妃嫔不知道多少,甚至连张皇后都被暗算,这皇宫简直是龙潭虎穴,十六岁的信王孤零零的进去,能站得住脚吗?
    周正神色从容,微笑道:“阉党那些人投靠魏忠贤是为了功名利禄,如果新皇表现对魏忠贤不满,这些人中除了少数,大部分会调转枪头,即便是那些少数也没几个有谋逆的胆子。何况,皇上不是已经给做足了准备。”
    周清荔若有所思的点头,确实如此,朝廷,锦衣卫,英国公,甚至于离京城最近的蓟辽总督,天启安排的是相当缜密。
    周清荔自顾的沉默了一阵,忽然又道:“我刚才在宫里见到元辅了。”
    元辅,其实是宰相的意思,明朝废了宰相,内阁首辅就相当于宰相,为避忌讳,是以称之为元辅。
    元辅,黄立极。
    周正想到这个人,神情微动。
    信王要是继位,这个人也是一个关键人物,毕竟他代表着朝廷的态度。
    不说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天启的‘移宫案’也才过去六年,朝臣在皇位继承上,几乎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作为阉党大佬,魏忠贤亲信,黄立极这个首辅,会是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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