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牛月红约上赵青松一起去逛商场。

    赵青松如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逛商场没有丝毫的兴趣,为了满足女朋友的要求只好强打起精神。

    他们从城东跑到城西,几乎跑遍了安西的各大商场。

    牛月红在童装堆里挑挑拣拣,总是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赵青松指着一套白色衣裤说道:“这个不错。”

    牛月红坚决地摇摇头。

    赵青松又指着一条绿色的裙子说道:“这个应该不错吧?”

    牛月红还是摇头。

    转了大半天,牛月红终于选中了一件大红色的儿童连衣裙。

    当她满意地准备付钱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她气得双脚直跳,大声地责怪赵青松吊儿郎当没有看好钱包,把一个月的工资都丢光了,让他赶紧去报案。

    赵青松苦笑地摇摇头,拿出自己的钱替牛月红付了帐,又给了她一些生活费。

    牛月红手里拎着童装,撅着嘴巴走在前面。

    赵青松一脸的无奈跟在后面。

    星期一的早晨,播音组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只有牛月红和丁岩准时到岗。

    牛新芳从一个纸袋里拿出那件红色的连衣裙,仔仔细细地展开,郑重地呈现丁岩的面前:“丁老师,您看这件连衣裙怎么样?”

    丁岩以为牛月红是给自家亲戚买的,便称赞道:“嗯,不错。颜色、样式都非常时尚。”

    牛月红微笑着说道:“听说您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我最喜欢小姑娘了。作为阿姨,我给她送一件小礼物总可以吧?”

    丁岩不知道该怎样拒绝牛月红,只有无可奈何地摇着头:“你呀你,就会下套算计我。”

    他虽然觉得牛月红的身上有点市侩气息,但是又有一丝怜悯和感动:一个下面农村来的姑娘要在大城市里安身立业实在不容易。她的确有权力争取自己的生存机会。

    无巧不成书。平常只有到了12点才慢悠悠来上班的春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了办公室。

    她一眼就看见丁岩办公桌上的儿童连衣裙。聪明的春燕立刻猜到个八九分,便故意讽刺道:“丁大组长,我敢断定这不是你的眼光。只有乡下的小孩子才穿这样款式的衣服。”

    丁岩掩饰不住一脸的尴尬,气恼地说道:“行了!你别胡扯了!这是我要送给老家孩子的礼物。”

    春燕却毫不顾忌丁岩的脸面,继续不依不饶地拆台:“得了吧。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您的老家是北京。首都北京的小孩怎么会要这么俗气、这么土气的衣服呢?”

    牛月红和丁岩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各自翻看着桌子上的报刊,谁也没有再搭理春燕。

    春燕倒也识趣,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新款的太阳镜戴上,然后像一股旋风般地走了。

    自此以后,丁岩认为自己作为组长要对牛月红的成长负责,不是因为两条狗鱼和一条连衣裙,而是她的那种要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打动了他。况且牛月红的声音素质干脆有力,是一棵主播时政新闻的好苗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锻炼,她一定会挑大梁的。

    于是,丁岩把辅导牛月红当作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

    牛月红也没有辜负丁岩的期望,学习十分刻苦用功,工作也是兢兢业业,无可挑剔。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牛月红还要在每周的一、三、五晚上到高中补习班学习高中的课程,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赵青松对牛月红十分地疼爱,只要晚上没有工作任务,总是在下班后到电视台接上牛月红,陪着她到补习班上课。

    牛月红在教室里上课。赵青松就守在学校门口等待着牛月红。时间长了,赵青松和看门的老大爷也聊成了熟人。

    一天晚上,看门老大爷的儿子带着孙女来给他送晚饭。

    赵青松看着小姑娘身上穿着的红色连衣裙和牛月红买的一模一样,便问小姑娘道:“小姑娘,你的裙子好漂亮,是在哪里买的?”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的爸爸回答说:“不是我们买的。是她上个星期过生日的时候,姑姑给送的。”

    牛月红正好下课出来,也看到了小姑娘的红裙子,便接上话问道:“她姑姑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的爸爸回答说:“魏琳。你认识我妹妹?”

    牛月红听完后不觉心中一沉。她好像记得丁岩的爱人也姓魏,具体叫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她牵着赵青松的手,快速地离开了学校大门。她的心里很不痛快,但是不想让赵青松知道丁岩把他们用心购买的连衣裙作为礼物已经转送给别人了。

    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业务部主任黄闻道突然找到牛月红,低声告诉她晚上领导要宴请安西市某个局的领导,感谢对方对电视台在工作中的关照,让牛月红去陪陪客人。

    牛月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台领导宴请客人都是叫上春燕等著名的主播,今天居然还会轮到自己?太阳真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牛月红看到领导重视自己自然十分激动,暗暗告诫一定要圆满完成黄主任交代的任务。她急急忙忙地跑回宿舍洗漱打扮一番,喷了许多赵青松送给自己的香水,然后跟着黄闻道去了酒店。

    晚宴十分隆重。双方领导互相介绍,其乐融融。

    牛月红注意到,除了自己是普通职工外,其他人全是领导。不过,台领导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这是我们安西电视台年轻有为的、富有朝气的新闻主播牛月红!”

    客人们的眼睛里发出了仰慕、惊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当红的电影明星。

    牛月红款款地站起来,面带春风,微笑着向客人们点头致意,给人一种既矜持又可爱、既羞涩又大方的感觉。

    牛月红的到来给晚宴增添了迷人的色彩和无尽的话题。

    牛月红也不负使命,按照台领导的示意眼色频频地向客人们举杯敬酒,哄得客人喝了很多酒却非常开心。

    席间,一个喝得面红耳赤的胖老头走到牛月红身边,说是给牛月红敬酒,却一直紧紧地攥住她的小手东扯西拉地聊天。

    牛月红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得罪客人,左右为难。

    其他人都在猜拳喝酒,正在兴头上,无暇顾及她的困境。

    牛月红的内心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和氛围,毕竟自己还是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子,但是急于想在台领导面前好好表现自己,挽回第一次播音失去的面子,咬着牙坚持到了宴会结束。

    牛月红回到宿舍立即钻进卫生间,打开自来水龙头,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那个猥琐的胖老头,一边用冰凉的自来水反复冲洗双手,直到手上的皮肤变得通红。

    自从牛月红上次参加晚宴以后,安西电视台开始流传这样一条吸引人眼球的消息:牛月红是电视台喝酒的秘密武器,把酒量很大的客人都喝翻了!

    因为这条消息,牛月红的身价急速看涨。只要台里有难以对付的酒局,黄闻道一定会通知牛月红去参加。因为牛月红的能力和魅力,电视台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都在酒桌上顺利地解决了。

    牛月红硬着头皮参加了几次宴会以后,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随意利用的玩偶。虽然这些活动改善了她在电视台的处境,但是这根本不是她喜欢的角色。她不甘心以这样特殊的身份在电视台立足。她只想做一个优秀的新闻主播。于是,牛月红开始借口身体不适一次次地推辞陪酒。

    失去了陪酒的身价,人们又渐渐地忘记了她的存在。

    不久,安西市委开展一项从全市机关事业单位抽调干部到农村开展社会主义教育的政治活动,不仅要在农村待上一年,还要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

    安西电视台接受了下派3名干部的任务,其中一个名额下达给了业务部。

    丁岩领上任务后回到播音组,召集大家开会征求个人的意愿:“咱们播音组谁愿意报名去‘社教’?报名时间截止到明天下班前。下周一首先到党校集中培训,然后就要下去。”

    全组听罢没有一个人吱声,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牛月红。

    凭什么看着我?牛月红的心里愤愤不平。我好不容易才离开农村,你们又想打我的主意。我才不去呢!

    但是,牛月红的心里又十分清楚,其他人的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脱不开身。

    她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了大家无声的推荐。

    第二天下午上班时间到了,中午单独外出的牛月红回来了。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手用白纱布吊在胸前,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晓月大声地惊叫起来:“哎呀,你的胳膊怎么了?”

    牛月红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说:“真倒霉。中午出去办事,我坐的那趟车人特别多。下车的时候,我在最前面,后面的人一窝蜂地往前涌,一下子把我推倒在站台上,左手撞上了路沿石。当时,我疼得都快要晕过去了。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赶紧到医院拍片检查,医生说骨折了。”

    晓月关心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了,你怎么能去农村‘社教’呢?”

    牛月红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别人感觉到她对不能去农村十分惋惜。

    “怎么能够证明你的胳膊骨折了?”春燕拖着京腔一字一字地问道。

    丁岩看不惯春燕总是欺负牛月红,批评春燕道:“你的眼睛看不见啊?小牛的手臂上打着绷带呢。”

    春燕不理会丁岩,继续追问道:“有医院的证明吗?”

    牛月红的心头霎时一惊:春燕不愧是聪明之人。我怎么就没有事先想到这一茬事儿呢?

    她一边掩饰自己的表情,一边假装可怜地说:“啊?我匆匆忙忙地赶着上班,没有带上病历。”

    春燕仿佛是牛月红的领导,意味深长地安排道:“好吧,明天可要记着带来。”

    第二天,牛月红果然带来了一本崭新的病历和X光片。她把看病的证据都交给了丁岩。

    播音组的其他人员“呼啦”一下全都挤在丁岩的身后,眼睛都盯着牛月红的病历。

    病历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前臂桡骨粉碎性骨折,休息一个月。

    X光片上也清晰地显示,前臂骨头外侧多出一块东西,自然就是粉碎的桡骨了。

    大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春燕心有不甘,手中却没有把柄,“哼”了一声悻悻而去。

    最后,业务部下农村“社教”的那个名额转给了其它部门。播音组里皆大欢喜。

    星期天,牛月红来到位于城东的公安厅与赵青松约会。

    赵青松看见牛月红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非常惊讶。他小心地把牛月红扶到床边坐下,急切地询问伤情。

    牛月红忍着心中的喜悦讲述了“社教”名额的故事,然后慢慢地解开纱布,露出几块小木板。她轻轻地掰开拼在一起的木板,再解开里面裹着的纱布,暴露出里面的手臂:一根鸡腿骨竟然平躺在牛月红完好无损的手臂上!

    看着赵青松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牛月红再也忍不住了,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赵青松这才明白了牛月红的把戏:“你呀,鬼点子真多!”

    牛月红一脸得意地说道:“我牛月红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蛋。就得治治这些人,看他们再敢打我的鬼主意。”

    赵青松为牛月红的遭遇感到不平,也领教到她的强硬和计谋,便说道:“你这是诈骗,让别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牛月红立即反驳道:“我是被他们逼成这样的。”

    赵青松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新国说,咱们在房产局申请的房子下个月就可以拿到手了。我看我们就简单地收拾一下,干脆元旦把喜事办了吧。这样我也方便天天照顾你。”

    牛月红一边小心地缠着纱布,一边认真地点了点头。

    播音组的情况一切如旧。

    播音员们根据自己的工作任务,每天播音、开会,业务讨论。

    牛月红也依旧用一只手拖地、擦桌子、收发材料。如果遇到好心人的劝阻,她也是微微一笑,客气地解释道:“没办法,我是干活的命,一闲下来心里就发慌。”

    人们也慢慢地习惯了牛月红的做法,不再劝阻她了。

    一天,牛月红突然感到肚子里翻江倒海,匆匆忙忙地钻进了卫生间的隔档里,慌乱之中忘记扣门了。

    她方便后像往常私下里一样把左臂从吊带里抽了出来,用双手往上提着裤子。

    恰好晓月也进来方便。她随手试着拉了一下一个隔档关闭的的门。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晓月一眼看到牛月红站在打开门的隔档里双手正自如地在系裤子。

    顿时,晓月和牛月红都愣住了,彼此吃惊地望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卫生间门外传来了说笑声。

    牛月红急中生智,一把把晓月拉进了隔档,赶紧扣上了门,然后把手指头放在嘴边,示意晓月千万不要出声。

    晓月只好使劲地点一点头,表示坚决保守秘密,使牛月红躲过了这个惊天动地的难关。

    从此,牛月红和晓月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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