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乔宁黛的胡搅蛮缠,乔藴曦连个眼神都懒得递过去,而是对大理寺少卿继续说道:“大人,这些人的真实性,大人可以一一核查,我提到这件事,只是想证实‘蜀绣楼’的账务危机。我试着推理了一番,认为是这样的——因为‘蜀绣楼’的生意不好,为了平账,让账本看上去舒服些,也为了乔二爷能对东家有所交代,所以黛姨娘向我的钱庄借钱,放印子拿回来的利息,一部分归还给我,一部分平账,当然,从我这儿借的那点银子,只靠利息平账,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猜测,要么黛姨娘还有别的门路,要么只是为了账本好看,中间赚的那点利息差额,虽然与假账收益不符,可东家提款的时候,至少账房能拿得出钱,总之,积少成多,无本买卖。所以,对于黛姨娘说的,究竟‘蜀绣楼’的东家是不是二皇子,又或者‘蜀绣楼’是不是为二皇子筹募资金的资产之一,我不是很在意。因为‘蜀绣楼’公文上的不齐全,所以我才让人仔细去查了这么多。”

    她不过是抛出一个突破口,不需要证实,后面的事有人会做。

    “还有……”乔藴曦不经意地扫了乔宁黛一眼,因为乔宁黛的身份,所以哪怕是提审,也没让她在公堂上跪下。

    只不过,乔宁黛鹤立鸡群地站在公堂上,并没有她幻想中的遗世孤傲,相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还有几分可笑。

    “还有,”乔藴曦慢悠悠地说道,“黛姨娘最后从我这里借走的两万两银子,我听说,你让人拿了一万五千两送到四方赌坊,用作其放贷之用。我虽然不知道四方赌场的幕后东家是谁,只不过,黛姨娘总不能继续说,四方赌坊是我的吧?是我要你把钱送过来,我们合伙放贷吧?”

    乔藴曦堵住了乔宁黛狡辩的话,她的话音一落,公堂上下再次哗然一片。

    实在是她给出的消息太劲爆。

    一环一环,让乔宁黛无法反击,更是一一印证着管事之前的证词。

    “蜀绣楼”若不是为二皇子筹募资金,乔二爷为何要做假账?

    生意上的亏损很正常,一旦出现了这种事,就算没在第一时间告知东家,也会采取应急措施,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扭转亏损。

    而像乔二爷这种,公然做假账的,只能说明,“蜀绣楼”不能亏损。

    为什么不能亏损?

    因为“蜀绣楼”的盈利都要交给二皇子,他要用在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自然是夺嫡的地方。

    所以,乔藴曦只需要说出她查到的事,甚至不需要去证明真假,堂上堂下的人会自动脑补。

    二皇子名下,明的、暗的,不止一个产业,“蜀绣楼”却是最重要的一个。不然,他也不会在与三皇子明争暗斗的时候,利索地关掉那几个不值钱的,把重心都放在“蜀绣楼”上。

    一是因为“蜀绣楼”的实力在那里,二来因为管事的是乔二爷,对乔家的经商能力,二皇子还是很有信心的,不然,也不会为了让乔二爷死心塌地,而纳了乔宁黛。

    二皇子的想法很直接,既然要重用乔二爷,那就不是一两个月的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自然要给乔家一点甜头,纳了乔宁黛,可以让乔家二房更加死心塌地。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三皇子开了间“锦绣”,摆明了要与他的“蜀绣楼”一争高下!

    他怎么能让三皇子失望?

    所以,在各方面的原因下,“蜀绣楼”被推倒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正因为二皇子对“蜀绣楼”的重视,所以乔二爷才更不能输!

    所以才有假账与放印子钱。

    不知不觉中,公堂上下的人都相信了乔藴曦的话。

    毕竟放印子钱在皇朝是大罪,哪怕乔藴曦是顾瑾臻的妻子,是镇远侯的外孙媳妇,如果是没有证据的话,都是污蔑!

    更何况,这中间还牵扯到二皇子,这可不是一般的污蔑,是污蔑皇室!

    天子一怒,弄不好是要灭九族的!

    至于乔藴曦说出的四房赌坊……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四方赌坊,不是因为赌坊背后的东家有多了不起,说实话,对这种三教九流之地,大家都是嗤之以鼻的,不过,赌坊在皇朝也是合法经营地之一,前提是,不要做违法的事,所以四方赌坊才在京城存在了这么久。

    说来,大家也很好奇。

    赌坊放贷是赌坊的营生之一,四方赌坊放出去的贷,好像每笔都能拿回来,没有纠纷,更没有官司。

    大理寺少卿见公堂上的节奏一再被乔藴曦带着走,微微蹙眉,朝端木清看去。

    后者脸上早已恢复了亲民的微笑,只是与往常不一样,这抹微笑中,似乎多了点什么。

    大理寺少卿不需要理解这抹微笑的含义,他只要弄清楚端木清的意思就行了。

    所以,他接过话茬说道:“顾大奶奶的供词,本官会让人查证,请双方在供词上画押。”

    这是要退堂了。

    不管堂外的群众如何八卦,也知道审问暂时告了一个段落,要等双方的证词核实之后,再进行新一轮的审问。

    如果只是一般的放贷纠纷,依着乔宁黛的身份,她是可以取保候审的,可是涉及到放印子钱,乔宁黛除了暂时被收押,没有第二个选择。

    “皇兄。”

    准备起身的二皇子听到端木清的声音,前倾的身子恢复直立,坐在椅子上,看着端木清。

    “这件事,皇兄最好尽快解决,你也知道,父皇最憎恶民间放贷。”

    国库本就不充盈,老皇帝对镇远侯府上的小金库早就虎视眈眈,恨不得把民间的银子全都充进国库。

    民间放贷?

    在老皇帝看来,都是用他的银子生银子。

    钱庄的存在,是因为国家需要。

    每年的税收足以抵消老皇帝对钱庄的不满。

    可私人放贷, 在老皇帝眼里,那就是生生剜他的肉,而且,这种私人放贷,不仅不和体制,最后会乱了国家根本。

    所以,老皇帝是深恶痛绝的,就是律法上,也是严惩不贷的。

    二皇子轻飘飘地扫了端木清一眼,“三弟,你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端木笑得无害,二皇子继续说道:“这件事,大理寺少卿还没调查清楚,而且,就算乔藴曦说的是事实,也是黛姨娘的个人行为,与本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二哥从来都是这般拿得起,放得下。”端木清意有所指地说道。

    二皇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本殿下没有做过的事,无论如何也栽赃不到本殿下头上。父皇英明,绝对不会被表面现象蒙蔽。”

    “这样本殿下就放心了。”端木清依旧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口吻。

    二皇子愤恨地咬着腮帮子,拂袖而去。

    说来,他是真的冤。

    乔宁黛做的这件事,确确实实与他没有关系,可今儿堂上堂下的人没一个人会相信,更别说父皇了。

    若是父皇对“蜀绣楼”起了疑心,派人彻查的话,那些秘密万一被查出来……

    就算他撕毁了与姨母签订的那份协议,“蜀绣楼”的账目在那里。

    之前,日进斗金,那些银子在哪里?

    现在入不敷出,为何不解决自身问题,反而找乔藴曦借银子?

    种种问题,他如何解释?

    外祖父如何解释?

    还有,乔宁黛做的那些事,就算她承担了全部责任,父皇又会相信多少?

    二皇子了解老皇帝,所以对自身的处境愈加不安。

    只要是父皇认定的事,哪怕证据再充分,事实再明显,父皇也只相信自己认定的结果。

    而现在,所有的证据对他不利,就是乔宁黛承担了所有责任,父皇又能信他多少?

    马车里,二皇子烦躁地一巴掌拍在矮桌上。

    这次,他明明是无辜的,却怎么也洗不清身上的浑水!

    这种憋屈的感觉无处发泄,二皇子只觉得怒火冲天,快要爆发!

    匆匆回到皇子府,一下马车,门房就机警地靠了过来,“殿下,太子太傅大人在书房。”

    负气的脚步微微一缓。

    在马车上,二皇子就思忖着如何与外祖父接上头。

    眼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堂而皇之地去太子太傅府上,会被人认为他是与外祖父商量对策,虽然他有这个打算,却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被人盯上。

    原本想着等入夜后,让人悄悄送信过去,没想到外祖父竟然亲自来了。

    二皇子直接进了大门,到了书房。

    太子太傅背对门口,双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画作。

    二皇子心虚地眨眼。

    那副画作还是他成年,分府的时候,外祖父亲自所做,赠与他的。

    当时外祖父的教诲还在耳边,只是……

    他让外祖父失望了。

    “殿下。”听到身后的声音,陶明兴转身,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

    对于自己的外祖父,二皇子天生畏惧,这是从小到大根植在他血肉里的情绪,摆脱不了。

    深吸一口气,二皇子勉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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