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老婆子的尸体还要花些时间才能彻底腐尽,我们怕有人来,也不敢离开客栈,只能在院子里守着。

    像我们这种人,可以说都是从小被吓大的,看着一具尸体从完整到腐烂成汁,内心并没有太多不适。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我还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后来接触的人多了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到了正午,眼看尸体已经烂得差不多了,我才稍稍宽一口气,顺道跑到正房里看了看,没发现太多特别的地方,只在老婆子的卧房里找到那口用来容纳冤魂厉鬼的骨灰罐。

    罐子里只有一只厉鬼,但也被削了阴气,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可毕竟是厉鬼,放任不管肯定不行,于是我就拿来了鬼灯笼,将其压在了灯笼的底座里。

    老婆子的骨骼经历过邪气洗炼,坚韧无比,中午头的时候,它就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可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最后几节骨头才彻底烂成水。

    我们弄来的清水,将地上的腐液洗刷干净,随后才各自匿了身形,到庄子里查探。

    刚出客栈,就听到田坎方向传来一片急促的嗡鸣。

    那声音如同大片蝗虫掠过田野,沉闷而辽阔,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拢入其中。

    当、当、当……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也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钟声。

    昨天在庄子里摸底的时候,我们就在西北方向的一座宅院里发现了一口铜钟,此时应该是有人在用木锤敲击钟罩。

    钟声方起,原本还稍稍透着点亮光的天穹霎时间黑了下来,明明是傍晚,可抬头去看,天色却仿佛进了午夜。

    我心知有异,便嘱咐卢胜材和云裳多留一份小心。

    随后我们才压低脚步声,小心翼翼地朝着庄尾摸进,约莫走了二十多米,就听临侧的胡同里有脚步声响起。

    担心被人发现,我们便翻进了身旁的宅院,只将眼睛和半个脑袋露出墙顶,朝着巷子里张望。

    就见王川正带着庄民在巷子中急走,紧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精壮汉子抬了两个木架,上面放着新杀的牛羊,牛血和羊血顺着架子滴落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众人走得非常急,几个扛木架的汉子此时已猛喘粗气,却也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看到架子上的牛羊,我突然想起,早上王川就曾说过,他们要为黑神准备贡品来着,这些牛羊,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贡品”吧。

    快走到庄尾的时候,王川突然抬一下手,让后面的人停下。

    大部分人立即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汉子则将盛有贡品的木架端到小路尽头,在平稳地放下木架以后,才慌慌张张退到王川身后。

    牛羊一落地,嗡鸣声便以极快的速度朝庄子这边靠近,能明显感觉到那声音正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

    我的视线穿越庄尾,就见一股庞大的黑沙暴飞速掠过田坎,朝着庄子这边压来。

    王川一行见到这股黑沙,便全体匍匐在地,先是三跪九叩,而后将整个身子趴在地上,面朝下,五官紧贴冰冷的地面。

    黑沙暴一直到了庄尾才停下,大股黑沙盘旋涌动,像极了蝗群,没多久,又有一缕黑沙涌入巷子,慢慢铺洒在了王川带来的贡品上。

    那缕黑沙如同一只壮硕的手臂,将贡品高高卷起,之后才随着黑沙暴一起远离庄子。

    直到大片黑色消失在田坎尽头,持续了整整十多分钟的嗡鸣也终于消失了。

    王川一行这才站起身来,但也不敢多做停留,抱起木架子就迅速按原路返回。

    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此时周九里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庄尾走去。

    王川先前就说过,庄子里有个叫周九里的瘸子,行事偏激,大多数人都和他不对付。到现在为止,所有庄民我都见过了,就他这么一个瘸子,他不是周九里,谁是周九里?

    等周围的人都走光了,这家伙便点了油灯,到连接庄尾和田坎的小路上坐下了。

    我心里急得直想骂娘,这货所在的位置,刚好能将临近庄尾的几栋宅子尽收眼底,不管我们从巷子里出去,还是翻墙出去,都会被他看见。

    关键他手里的灯简直亮到扎眼,方圆十几米都被照得通明。

    谁做的油灯这么亮,不怕亮瞎眼吗!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先回客栈。

    晚上七八点钟,王川又送了饭菜过来,我问他净心净得怎么样了,他说心里头还是乱糟糟的,一直没办法彻底平静下来。

    我说既然这样,明天你们就接着净心吧,心不定可不行。

    按我的想法,明天白天的时候,瘸子肯定也要去大堂,到了那时候,我们再去田坎摸查也不迟。

    没想到瘸子好像跟我们杠上了似的,第二天压根没去大堂,还在桩外面守着呢。

    行,你守就守吧,我就不信你能不吃不喝在那待上一天。

    他确实没有这个体力,所以……他找了个人和他一起守,两个人日夜轮换,从来不擅离职守,只有在王川献出贡品的时候,才回庄里来躲一躲。

    后来我实在憋不住了,就问王川,为什么每天白天,大堂里的人都不全?

    王川告诉我,周九里和钱三本来就没打算离开白义庄,这地方物产丰富,他们俩权当在这儿养老了。

    顺带一提,王川提到的这个钱三,就是先前被他按在地上的揍的那个瘦子,据王川说,那家伙是整个庄子里唯一一个亲近周九里的人,周九里对待别人永远是一副丧眉耷眼的样子,唯独对钱三格外温和。

    倒霉催的,怎么偏偏就碰上了这么两个异类!

    后来我也曾试过绕道潜入田野,却发现庄子周边有个非常强悍的迷魂阵,以我们三个的能耐根本破不了,出了庄子以后,只要不走通往界碑那条路,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

    我心说周九里和钱三肯定知道田坎里藏着什么,所以才日夜苦守,生怕我们过去。

    关键我们拿这两个人完全没办法,他们又不是邪祟,总不能镇了吧?

    期间我们也不是没想过偷袭他们一下,先把他们打昏,然后再进田坎查探。可要是打昏了他们,接下来怎么办?他们要是告诉其他人自己遇袭,那还不得乱了套了。

    把他们绑了,塞进厨房底下的暗室里藏起来?然后呢,庄子里发现少了人,照样得乱套。

    不管偷袭还是把他们藏匿起来,庄子里的人很快就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毕竟我们初来乍到,在他们眼里不知根不知底的,不怀疑我们怀疑谁?

    卢胜材说我这就是顾虑太多,在这种时候,就应该乘风破浪,勇往直前,不能老是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

    我说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天到晚跟个彪子似的,我特娘的也不愿意瞻前顾后啊,可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根本由不得我。

    后来我又琢磨了一下,老这么耗下去也不行,不如先和庄子里的人打成一片,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来。

    那已是进入白义庄的第五天,我特意找到王川,告诉他可以开始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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