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桑榆便被窗外喜鹊的叫声吵醒,虽有睡意,但念及这是大姐姐的好日子便起了床,早早的就去了前院,刚用过早饭,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桑榆刚按捺不住心情想出去看,便被林老太太叫住了。

    “虽说今日是你大姐姐成亲的日子,但今日的功课你也是要做的,吃过饭,便将字描完,再出去。”

    桑榆此刻的心都要飞出去了一般,她知道此刻大姐姐那必定热闹,只是祖母有命她不敢不从,只好乖乖的应了下来。

    心中有事,手上也不稳,一连写了三页纸,都像是蜘蛛爬的一般,连她自已都觉得难以入目,更慌乱拿去给祖母看,只好耐着性子,让阿月把门关上,一点点静下心来,这才写出像样的字来。

    等到终于写好,已经快要到了晌午,等到桑榆终于出了寿安堂时,便见到家里已经来了不少的客人,有前段时间大姐姐及笄时见过的,也有面生的。

    林瑶见到桑榆才出来,赶紧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你怎么才出来?”

    这话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等着桑榆回答案的,便拽着她一路来到风竹轩,林乐梓出嫁自是不能从妾室院子里走,从昨晚林乐梓便是住在的这里,今天也是从风竹轩出去。

    只见这里忙的人仰马翻,平日里安安静静的风竹轩此刻喧闹非常,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语。

    林瑶带着桑榆钻了进去只见林乐梓在镜前梳妆,安氏和几个妇人在一旁站着指挥。

    桑榆看着大姐姐一身凤冠霞帔、正红嫁衣,只觉的好漂亮,她从前在村里时也见过新娘子,但她们都没有大姐姐好看。

    唯一长的漂亮的是自已从前隔壁家的姐姐,只是却给一个富豪老爷做了妾,既没有正红嫁衣、也没有八抬大轿、不过是一身淡粉色的新衣,再加上二人小轿,放了两串炮竹就给抬走了。

    桑榆依稀还记得自已的嫂嫂十分羡慕那富豪给了隔壁家的五两银子,甚至当晚她生火的时候还听见嫂嫂和哥哥说什么不如让自已也去做妾之类的话。

    想到这,桑榆不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还是被林瑶叫着这才从自已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再看那嫁衣,只觉得那艳丽颜色真是美轮美奂,比起淡粉色好了不知多少,便情不自禁的将手抚了上去。

    林乐梓见到桑榆痴痴的看着自已的嫁衣,便展颜一笑,“五妹妹,姐姐出嫁后,你要照顾好自已,也要孝敬祖母、爹爹。母亲知道吗?”

    桑榆用力的点点头,不知怎的她看见林乐梓这番模样,这才明白过来大姐姐要出嫁了,今后见的日子就少了,她忽然想起第一天来这个陌生的家时,就是大姐姐带着自已走过回廊,安慰自已。

    她只觉鼻头一酸,这眼眶就红了起来,“大姐姐,桑榆舍不得你。”

    被桑榆这一闹,林乐梓也觉得有些伤感,只是这眼泪还不等掉下来,一旁便又喜娘道,“新娘子可不能哭,这刚上的妆,若是哭花了,晚上还不吓着新郎官。”

    这下,林乐梓只顾着害羞,什么伤感情绪都不见了,安氏见到这面情景,便走了过来,拽过桑榆,“五姑娘,你大姐姐虽说出嫁了,但也还是林府的姑娘,将来你若是想她了只派人传个话,或者你去大姐姐那住个两三天,都无妨啊。”

    一旁的丫鬟婆子又赶紧来相劝逗笑的,桑榆这才止住了眼泪,抽噎的点头,那委屈的小模样,自是将屋内的人又逗笑一回。

    这说说笑笑的时间过的倒是很快,只听外面有丫鬟喊着,“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这面喜娘便赶紧给林乐梓盖上了盖头,一切收拾完毕,便坐等着新郎官接受过前院的考验,来迎娶新娘子了。

    林瑶拽着桑榆的手往前院跑,忽见到人群中心处有个身影,一见穿着便知那必定是新郎官了,二人仗着身量小,便来到人前。

    只见大姐夫身量高挑,人也是白白净净的,说话什么的也小声的很,倒确是像个读书人一样,再想到自已大姐姐知书达理、文静娴熟、二人倒是十分搭配。

    前院人多,又怕挤着,又怕失了规矩的,自有丫鬟带着二位姑娘出了人堆,桑榆便见到玉杏在一旁好像叫自已。

    玉杏看见五姑娘后,便赶紧小跑过来,覆着桑榆耳朵道,“五姑娘,您哥哥嫂嫂找来了。”

    桑榆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后来这才想起应是那个小村落里的哥哥嫂嫂,虽然她对他们实在没有感情,但是人已经来了总不好不见,桑榆便和林瑶说了声,回了寿安堂。

    走到门口桑榆深呼吸了两口,收整好心情这才进了来,只见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看身影便是他们二位了,桑榆也不理他们,进去先给着祖母请过安,便站在了林老太太的身旁。

    嫂嫂李氏见到桑榆起初还没认出来,毕竟如今的桑榆和当初面黄肌瘦,羸弱瘦小的丫头实在差距太大,片刻后这才认了出来。

    只是碍着林老太太在此,不敢有大动作,便局促着道,“桑榆,我是你嫂嫂呀!不认得了,哎呀呀!瞧瞧这大家子就是养人的地方,才一年就给这丫头养的白白胖胖的。”

    玉竹见着李氏和那男人一直上下打量着桑榆,便心下不满站出来道,“我家五小姐的名讳,岂是你们可以直呼的?”

    李氏见了那丫鬟身上的布料,和周身的气派,便料定那是个大丫鬟,也不敢顶嘴,又看着桑榆面上不悲不喜的模样,只好讪讪的叫了声五姑娘。

    桑榆本想当着没听见,不去理会,但是想起自已这些日子所受到的教导,不好如此没规矩的,便按着规矩回了话。

    林老太太本以为桑榆会借着如今的势冷嘲热讽李氏一番,却不想她倒是个懂礼貌的,不由心中一喜。

    李氏见着桑榆如今这模样,心里恨的直咬牙,但是也不敢怎么只好道,“村子糟了难,基本上人都死光了,我两个好容易才活了下来实在没处奔了,这才找上林府,还请您看着从前我们养着五姑娘的份上,多少给条活路。”

    桑榆听着那句基本人都死了的话,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赶紧上前两步道,“那二。”

    话未出口,念及一旁有人在,不好直接称呼便改口道,“那凌家呢?他们家可还好?”

    李氏面色为难的看了眼自家男人,只好道,“凌家大哥得了病去了,没几天凌家大嫂子也因着饥荒被饿死了,凌家那两个哥儿就不知所踪了,人人都管着自已,谁也不知道那两孩子去了哪,不过如今这情景,怕是也活不成了。”

    桑榆一听只觉得如坠冰窖,眼前一黑,幸亏玉杏手快赶紧扶住了她,这才没能跌倒,林老太太见着桑榆如此,赶紧上前,“五丫头,你怎么样?”

    一旁李嬷嬷赶紧让人去请大夫,一时之间寿安堂内也手忙脚乱起来,李氏看着没人有空顾忌自已,几次想开口也没能搭上话,桑榆的哥哥恨恨的看了眼李氏,恼怒她为什么要说这话。

    这可委屈了李氏,她哪里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后果,好一会桑榆这才回过神来,眼泪犹如豆大的珠子一样滚下来,扑进林老太太怀中哭个不停。

    李氏还想在说些什么,便被李嬷嬷喝住了嘴,“没眼力见的东西,急这一会吗?”

    桑榆此刻全然不在意这些,她只记着那话,二肃哥哥应是活不成了,桑榆只觉得心如刀绞,胸口发闷的喘不上气,她张大口想要呼吸,可就是胸闷气短,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犹如夏日里的蚊子一样招人厌烦。

    看着外面的样子,桑榆忽然就跑了出去,急的林老太太赶紧让人跟上,生怕出了什么事情,桑榆一路避着人跑,直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抱着自已瑟缩到墙根上滑下来。

    此刻没有了宾客的喧嚣、没有了繁杂的思绪,桑榆只觉得天地之间好像仅剩自已一人一般,她放下了自已所有的伪装,高嬷嬷教自已的规矩,她就像离了岸的鱼一样,浑身难受的紧。

    只是她哭的太入迷,全然没看见前面有一身影正静静的看着自已,好半晌桑榆这才从悲痛中缓过神来,擦掉眼泪,微微抬起头,这才见到面上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月白色衣衫,面色如玉、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透着淡淡的温柔,二人此刻离的不近,但桑榆依然能闻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淡淡的檀香味道。

    桑榆脑中立马涌现起一句诗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眼前人了罢,映着庭院里的景,这一切本是赏心悦目的一个场景。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桑榆此刻眼睛微微红肿,面上还带着泪痕,眼中还擒着泪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家千金的模样。

    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递到桑榆面前,“擦擦吧!女儿家哭坏了皮肤可就不好了。”

    说完,便是淡淡一笑,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尽的典雅,只是桑榆此刻心情实在糟的很,哭的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又从自已身上找不出帕子,便一把抓过那帕子,旁若无人的擦起脸来。

    男子看着桑榆将脸擦拭干净,这才道,“看你的穿着也不像是府里的丫鬟,想来也是来赴宴的吧!相见即使有缘,少不得提醒你一句,这样在别人家哭,特别是大喜的日子,可实在有失体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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