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考察了众人的酒品,等回后殿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大半的学子都是被人架着出去的,满宝他们在后殿都能听到一些人的喊叫声。
    皇帝面不改色的进来道:“有两三个学生喝多了闹腾,朕让人送他们回去了。”
    皇后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皇帝也太胡闹了。
    皇帝就看向周满,转移开话题问,“你怎么来了?”
    满宝一边担心白诚喝酒失仪,一边回道:“我来看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不过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臣先行告退。”
    皇帝正要转开话题呢,当然不可能放她走,于是没有领她的礼,直接一屁股坐在皇后身边问道:“明达和长豫的脉象可有异?”
    满宝只能站直了回话,“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脉象都无异样。”
    对了,她还得去太医院记入脉案,差点儿把这件事给忘了。
    皇帝便点点头,却还是没放她走,而是想起一件事来,“白诚是你师弟?”
    满宝立即不打算走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是,他是我三师弟。”
    皇帝便问道:“才他说,夫妻为一体,君臣有尊卑,夫妻没有,你是怎么认为的?”
    满宝想也不想的道:“臣认为他说的对。”
    皇帝就挑了挑眉问,“怎么对了?世上的礼法莫不是因尊卑而定,夫尊妻卑,不止礼法上有,《女诫》上也写着了吧?”
    “陛下,《女诫》是班昭为汉室后宫而作,为的是教导她们无位而有道,好使政局稳定,”满宝道:“天下女子无不羡慕追求班昭之才学人品,班昭自己也早在《女诫》中提过,‘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她顿了顿后继续道:“皇室不也一直为公主们延请名师教习吗?显然不是想让公主们出嫁后只一味听从夫君之言的,不论男女都应当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尊严,那夫妻之间也就没有了所谓的尊卑。”
    皇帝张了张嘴,半响后扭头和皇后道:“朕怎么觉得看到了一个女魏知?”
    满宝:……
    明达和长豫:……
    皇帝问:“你还读过《女诫》?”
    “当然读过了,我还抄过呢,”满宝理所当然的道:“我先生教我的。”
    皇帝就问,“你又不是当时之人,你怎么知道班昭写的《女诫》是给汉室后宫看的?不是说的教导女儿用的吗?”
    “她没有女儿,”满宝道:“这是我先生说的。”
    她道:“先生说,汉室外戚专权,当时正适逢……”
    “行了,行了,”皇帝不用周满来上历史课,他这会儿知道请个庄先生这样的先生教学生的坏处了,那是什么书,什么事儿都能往大的方面扯,《女诫》而已,那是教女子德容言工的东西,怎么说着说着还扯到朝政上了?
    他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然而夫妻尊卑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和君臣尊卑一样……”
    满宝心中腹诽,这种尊卑不都是人定的吗?
    根据百科馆后来的研究记载,再往前,人类社会还是先有的母系氏族呢,那会儿是女子为主,可她们说什么了吗?
    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毕竟她要是说到这个,就很有推翻君臣尊卑的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过她不说话,皇帝也不是傻的,看她低着头点着自己的脚尖便知道她不认同,便问道:“你不赞同,那朕问你,你不尊礼法,可想过世俗崩坏的下场?”
    满宝便叹息道:“早在春秋战国时便有先贤感叹人心不古,世序崩坏了,陛下,世俗早就崩坏了,现在的规矩并不都是先人定下的规矩,一直有人往礼法里添置附和自己利益的规矩,有的人权势影响不够,便会歪曲先人之言,利用先贤之言解释出符合自己利益的规矩。”
    “不止现在,将来后人也会这样做,到那时他们守的规矩必定不是我们现在要守的规矩了。”
    长豫一脸懵懂,表示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合起来成了一句话她就不懂了。
    明达若有所思起来,皇帝则和皇后一起震惊的看着周满,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主要是,他们仔细一想,发现她说的竟然是对的。
    皇帝和皇后良久不语,明达则忍不住问她,“那可怎么办呢,留下话来,不许他们改规矩?”
    满宝就笑道:“为什么不改?”
    “现在的规矩适合我们,却未必适合那时候的他们,现在陛下要是召见臣子,也要求臣等三拜九叩一路从宫门口跪到大殿来吗?”满宝道:“那每日光通传和觐见的时辰就去了多少?时势不同了,规矩自然也会不同。”
    明达:“那……”
    满宝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道:“白善说了,现在的人管着现在的事儿,将来的人管着将来的事儿,操心太多,不仅老得快,死得快,还会拉着后人一块儿陪葬。”
    皇帝:……
    皇后轻咳了一声,满宝就反应过来,立即低头行礼,“臣无状,陛下恕罪。”
    皇帝无言的挥了挥手,这会儿也忘了自己原来要问的话。
    皇后却没忘了皇帝特特提起的白诚,知道他这时候提起恐怕是更满意他,她一时心中复杂,既觉得在她没有提醒的情况下皇帝还能更看中白诚,这显然是他的本事;又觉得白诚配明达,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愿。
    但再不甘愿,她扭头看了眼乖巧的女儿,还是问起满宝道:“你那师弟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皇帝这才想起来,对,他是要问白诚的情况。
    满宝便细细的说,“家里有祖母还有他父母,一个兄长,一个嫂子,白老爷在我们村可有名了。”
    唯一的地主老爷,能不有名吗?
    满宝把村里人以前拍白老爷马屁时说的好听话都原封不动的照搬了来,“白老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以前我们村去县城的路可难走了,是白老爷出了钱修的。”
    “我们那里十里八乡的路和桥大多是他出钱修的,”就是有点儿抠,每次给的钱都掐得紧紧的,需要村民们多费力。
    “他家从不拖欠工钱,只要请了人,都能按劳所得,”满宝道:“白太太也好相处,温温柔柔的,经常拿点心给我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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